关灯
护眼
字体:

越江吟_南州【完结+番外】(307)

  我瞥他:“你怎么比我还记仇了?就算他再怎么小人,也不能在此刻局势未稳时下手。”

  江原想想道:“那先封他去岭南毒瘴不毛之地做几年县丞罢,死不了的话再想办法。”

  我若无其事地掀过一页兵书:“太子殿下自己决定就是,我向来宽宏大度,都不记得此人是谁了。”

  江原听了过来捏我的脸,忽道:“你的剑我替你要回来了。”他转身唤燕飞,叫他把流采放在兵器架上,笑道,“你三弟真有意思,还不舍得给。你猜我拿什么换的?”

  “什么?”

  “那柄‘茱萸’,在船上搜索赵誊遗物时找到的。”

  “你!”

  江原不悦道:“就因为你这么偏向,我还得忍受他做的蠢事,还要接受他恋慕仪真。不过给他把剑提醒一下,你就又护短了?”

  我送他一对白眼:“你少欺负他,当心将来他为了报复你欺负仪真。”

  江原讥诮地道:“我们家的女孩怎会受欺负?何况仪真还没打算嫁他。”

  我忙问:“你怎么知道,难道亲口问过了?”

  “大哥关心一下小妹的终身大事有什么不妥?我问她留在这里是不是还为了赵葑,仪真未置可否,只承认赵葑确实委婉地表露过要照顾她的意思。但她跟我说,现在还不想嫁人。”江原说着叹气,“其实我觉得,她心里还有你。”

  我沉默片刻:“三弟是有不成熟之处,可他正直可靠,是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仪真这么说,看来是三弟不够主动,我找机会点拨他一下罢。”

  “你?你只会越帮越忙。”江原一脸嘲弄,接着却转念道,“也好,我也不想皇妹嫁给那个糊涂虫,跟着他在建康。”

  我哼一声:“我三弟很好。”

  江原在旁边讽刺:“虽然只有你看他好,也不能把他揣在怀里养一辈子。”

  两日后,我发热的症状基本消失,才算有jīng力参与军务,这期间南越各地只有零星抵抗,大部分城县都还算安定,而建康城也开始逐渐恢复秩序,昔日繁华的街市上有了百姓走动的身影。

  这天傍晚,我与江原正在建康城外的江面上检阅水军,人传有洛阳密使紧急来到,要面见太子。我和江原警惕地互望对方一眼,便命将座船驶到对岸。刚一靠岸,一个风尘仆仆的熟悉身影便匆忙迎上前来——竟又是张余儿。他见到江原后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又似乎带了点敬畏,哑声道:“请太子殿下接旨!”说罢颤抖着从贴身处拿出一方密旨。江原挥手命周围士兵后退数十丈,面色冷淡地拉我一同跪地。张余儿方道:“陛下密旨,命太子江原火速返回洛阳!”

  我疑惑地抬头,不明白江德为何又故伎重演。江原无动于衷地望着张余儿:“请密使转告父皇,江南事务繁多,只怕我离开后便乱作一团。等一切步入正轨,我自会同越王一起班师回朝。”

  张余儿又惊又急,压住声音私告道:“殿下务必赶去,皇上这次病qíng凶急,只怕迟了便来不及聆听遗命了!”

  江原却已经冷笑:“密使传来的旨意,定是父皇口传亲授,不知骗我回去又有什么yīn谋?”

  张余儿失色道:“殿下何出此言!皇上确实龙体有恙。御医有言,只怕……只怕撑不了几日……”

  江原冷冷道:“我刚从洛阳回来,亲眼见父皇生龙活虎,何故不出一月便病入膏肓?父皇要我回去,不如编一个更可信的缘由罢。”

  张余儿束手无措,焦急地跪地道:“太子殿下万不可疑心,老奴亲见陛下病qíng,怎敢妄言?”他又转向我,“越王殿下!您劝一下太子殿下罢。陛下曾言,他一生与长公主感qíng深厚,理应对您加倍疼爱,只是被不得已之事困住手脚。他已垂暮,将来这天下毕竟是你们为主,还望您看在长公主面上体谅他所为。”

  我低头看他:“你告诉皇上,我理解他的做法,却不想原谅他。若他觉得问心无愧,也无需我谅解,若他有愧,就带着这些愧疚也好。”

  “越王殿下!”张余儿急出汗来,“您为何也不肯相信!”他一时词穷,只得叩首相求。

  我看看江原,耳语道:“你说是真是假?”

  江原皱眉:“不知道,等等看吧。”他说着对远处示意,对跑过来的燕飞道,“请密使船上休息!”

  张余儿大急伏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老奴并无虚言!”

  “太子殿下!”正拉扯间,有人高声疾呼,却是丞相温继乘马赶来。他对阻拦的护卫亮出金牌,径自来到我二人面前,捧出了一只镶金木匣:“殿下,陛下旨意在此!”跟随他身后的几名禁军反将燕七拦到远处。

  江原哼一声转身,背对他道:“温相,是不是父皇怕张总管一人已骗不了我,特地派你前来?”

  温继沉重道:“殿下,陛下已于今日黎明时分崩逝了……老臣特地快马赶来,请陛下立刻启程返回洛阳,继承皇位。”

  江原猛地回过头来,紧紧盯住他,厉声道:“温相,父皇如此不择手段,你非但不劝止,反而陪他变本加厉,难道非要我挑明了说!上次你们没有除掉越王,便这样不甘心么?”

  温继眉头一颤,郑重跪地,将那只木匣捧过头顶,出语已是哽咽:“殿下,先皇已经崩逝……请太子即刻返京继承君位!”

  江原听到“先皇”二字,仿佛刺痛了一下,眼中qíng绪复杂不已,但仍带了几分怀疑:“温相,你说的……可是实qíng?”

  温继将木匣打开,再次双手举过头顶,颤声道:“陛下遗命和传国玉玺俱在此处,请殿下受命!”

  江原闻言陷入沉默,只是目光深沉地注视着那方玉玺,既不接受,也不言语。

  温继见状老泪纵横,悲痛道:“殿下……陛下一片爱子护国之心,还请殿下体谅!陛下真的未有欺瞒之举,这传位诏书是最后一道旨意,他……他永远也不会再欺瞒殿下了!”他说罢手捧玉玺,重重向下叩首。我见此qíng景,也不得不信。除非江德果真已死,还有什么能让这位元老重臣如此悲痛失态?

  叩到中途,江原静静将他扶住:“温相请起罢。”温继却依旧拜了下去,含泪道:“多谢太子殿下,陛下有灵,必感安慰。”

  江原接过玉玺和诏书,又出神地站了片刻,眼眶渐渐湿润,低声道:“父皇一向康健,为何如此突然……”

  温继伤感不已:“陛下即位以来便心念平定天下,此次攻越关系重大,他更是为筹划战事衣不解带,几乎倾注毕生jīng力。其实陛下今年以来一直沾染风寒不断,每次五七天不等,殿下回京所见只是其中一次。那次痊愈之后,陛下有二十几日未添病症,jīng神极佳,我等以为终于无碍,于是放下心来,便没有再向殿下禀报。不料前夜陛下突然在议事中再次病倒,竟成不治大疾。”

  江原轻轻点头:“那洛阳现在由谁主持大局,温相这样离开,不会使朝中混乱么?”

  温继道:“有周将军坐镇皇宫,万无一失。”

  江原再度点头,转眼望向洛阳所在的方向,好一会才道:“父皇一生与温相既是君臣,亦是挚友,丧礼就由你亲自主持罢。”

  温继躬身下拜,泪落huáng土:“老臣领旨。”

  江原趁人不注意,抬手拭去流到腮边的眼泪,又道:“那请温相和张总管先行回洛阳准备罢,我有些事需要jiāo代清楚,大概夜里才能动身。”

  送走温继与张余儿,江原展开传位遗诏看了一遍,回身望我:“凌悦,我要继位了。”他眼中是宁静的深海,平静之下是只有我才看得到的万千波澜。

  我却问:“上面有没有除尽赵氏皇族的旨意?”江原摇了摇头。我又问:“那有没有遗诏你撤销越王封号?”江原再摇头。我还问:“有没有命你娶妃册后?”

  江原看我一眼:“难道写了我便会照做么?父皇尚没有那样糊涂。”

  我认真道:“就是皇上太不糊涂了,我才要问。”

  江原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写,理应也没有类似遗诏留给近臣。不管怎么说,父皇还是了解我。”他又沉默一阵,“凌悦,你原谅父皇罢,毕竟什么都过去了,他还是你的亲舅父。就像温继说的,他不会再为难我们了。”

  我也叹息一声,郑重地看着他道:“我答应你,一切都过去了。”江原目光闪动了一下,轻轻将我抱住。我慰道:“你也别太难过,皇上实现了即位之初的雄心壮志,也应了无遗憾了。”

  江原用力点头,许久之后,才将我推开一点,握住我的肩膀,饱含深qíng地一字字地宣布:“即日起,越王代替我担任大军主帅,总领一切军中事务,任何决定都不需上报!”他说罢,叫过燕飞,执起玉玺在他手心盖了一方印鉴,“前去传我旨意,韩王江进、宣王江茂、长公主仪真立刻随我回洛阳奔丧。”燕飞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片刻才反应过来,急忙奔到码头跳上一叶轻舟直奔对岸。

  回到建康以后,江原即下令全军缟素,为江德戴孝。临去时,他穿着一身粗布白衣跟我在城门下道别,深深地看我最后一眼,打马转身。我手抚燕骝的鬃毛,目送那行白色的幡旗消失在视野之外。这一次,他没有说“等我”。

  江原走后,我在城外的军营中见到了归降的宋师承。他的眼睛有些微微的浑浊,深秋的风萧索如刀,似乎也刮去了他的jīng力。宋子睦跟在他身旁,不时为他拉拢披风。率军归降之后,他被安排在江边扎营待命月余,却似乎已经等得麻木。我急忙上前见礼:“宋将军,晚辈早知你在建康,奈何身体抱恙,未能及早相见,还望你见谅。”

  宋师承缓缓回礼,语气疏离:“听说殿下受伤卧chuáng,宋某若非降臣身份所限,理当前去探望才是,又岂敢劳动殿下亲来。”

  我按住心中的思绪:“宋将军何出此言,我心里一直将你当作家中伯父对待,只是过去恐怕生了嫌疑不敢出口,如今又怕你不肯接受。”

  宋师承闻言动容,脸上方显出亲近之色,低哑道:“殿下不记恨老臣过去所为,反而以礼相待,实在令我惭愧。”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