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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_南州【完结+番外】(64)

  我盯着那人道:“传言说晋王为人温和持重,果然风度不错。”

  杜长龄微微一笑:“他是我们目前最qiáng劲的对手,殿下若要继承皇位,就一定要赢过晋王。你看刚才与晋王讲话的那人,是晋王府长史贾复。此人与他下首的司马杨治和,有如晋王手足,处事风格也与晋王一脉相承,都是看似仁厚,实则诡计多端的人物。去年殿下在西北攻取了二十几座城池,天御府从此位列首席。今年我们策略比较保守,战绩不显,却仍然居于首位,晋王府不免有些眼红。”

  我细看晋王江成,只见他相貌稍显平凡,与江原、江进两人相比,似乎少了一点bī人的雄迈气势。然而越是这样,越使他显得亲切谦和、平易近人。如果说江原容易给人带来qiáng烈的威慑感,那么江成大概是那种时刻令人如沐chūn风的人,能于无形之中换取信任,将有利的东西据为己有。

  就在我暗中将他与江原比较的时候,江成忽向这边望来,他与江原一样有着敏锐的感觉。我立刻转开目光,视线落在旁边的木棚里。其中有位将军尤为显眼,虽然看上去已有五十多岁,须眉却是浓密漆黑。他面如刀刻,身材魁梧,大概因为久经沙场的关系,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夺人气势。

  杜长龄紧跟我的目光道:“那是上柱国大将军周玄,少年时随先皇征战,青年时又为当今立下汗马功劳,一生战功无数,是皇上最为倚重的大将。本来历次开宴都是他居首,去年是他主动提出让位于殿下,因此殿下对他十分敬重。”

  我道:“如此说来,他倾向于支持燕王了?”

  杜长龄答道:“他似乎以皇上意思为重,倒不见得偏袒哪方,几年前也是他提议让晋王接管东南事务的。只要我们不彰显目的,必要时晓之以理,应该不难获得他的支持。不过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还不在国内,拿下北赵之后,有些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见到对面第五席中也有位亲王打扮的人,那人面色苍白,一副体弱多病的样子,随口道:“那一席都是谁?”

  杜长龄向对面看了看:“哦,那是宣王府的人,首座那位是宣王江茂,与咱们关系不错。今上原本共有六位皇子,除了三位大皇子,后面三位都是皇上宠姬孙氏所生,但四皇子与六皇子出生不久即夭折,五皇子三岁时也得了重病生命垂危。皇上担心他同样夭折,于是将他过继给了自己早逝的弟弟思哀王江彻,所以他从未介入皇储之争。成年之后,皇上封他为宣王,又怕他劳累过度,给了他吏部考功司的肥差。”

  我笑道:“原来如此。”

  杜长龄又指着宣王府旁边那席上一人道:“那个是梁王世子江容,梁王本人长据山东,在朝中一切事务由这位世子代替,说得难听点,就是个人质。不过江容本人倒无什么野心,平日只顾吟诗作画流连花丛,朝中的事一概不管,只有这种大场面才会露几次脸。但是他身后的势力不容小觑,毕竟皇上对梁王的势力还是颇为忌惮的,我们若能争取到他的势力,必是如虎添翼。”

  我低笑一声:“燕王扶持将海门帮重归东海,不就是为了牵制梁王么?我自那日之后没见到扬尘,想必是跟海门帮一起走了罢。”

  杜长龄轻看我一眼:“你猜得不错,作为条件的一部分,扬尘代替了你九当家的位置,帮助海门帮重振旗鼓。”

  我低哼道:“但是却没人告诉我,海门帮其实没有全部撤离。”

  杜长龄有些意外:“你从何得知?”

  我弯起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上轻叩几下:“司马大人不用管我怎么知道,我也能理解燕王殿下的意思,让海门帮走一半留一半,是怕公孙叔达中途反悔,不告诉我,是怕我不肯安心留下。”淡淡一笑,“我早就知道他不会这样轻信别人。”我不等杜长龄答话,又道,“今天这番解说,是燕王殿下的安排罢?请大人转告他,我记住了,有空一定好好钻研。”

  杜长龄皱了皱眉:“子悦这样说,反而让某不知说什么才好,其实若论能力,你完全可以成为殿下的左膀右臂,我相信这也是殿下对你的期望,为什么你却要这样用力埋藏自己?”

  我微微低头,只从托盘中拿来两个盛满酒的小杯,递了一杯给他,笑道:“司马大人,殿下的志向很大,我却已经没有志向,一个对将来没有丝毫打算的人,就不要要求太高了吧?”

  杜长龄接过酒杯,注视我一阵,缓缓道:“现在没有,那说明曾经有过,以某看来,是你心中有结,却始终解不开。”

  我仰头,一饮而尽,太久没有沾酒,居然有些不习惯这液体穿过喉头的灼痛感,皱紧了眉,又取了大杯来倒满。

  杜长龄只在杯边抿了一口,看着我道:“子悦,我问你一句,你对南越有怀恨否?”

  我将大杯饮尽,听到他问话,不由一笑。

  杜长龄又问:“那么尚怀念否?”

  我转着酒杯,看到杜长龄dòng察的眼神,似乎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单刀直入地问我。我重将酒杯斟满,心里渐渐泛上些痛苦的滋味,慢慢道:“有恨,有念。”

  杜长龄叹道:“既然有恨,却还要去念,子悦可曾试过放下一样?”

  我苦笑:“下官心胸狭窄,本来便喜欢睚眦必报,若要轻易放下怨恨,恐怕心中的郁结只会更深,然而南越是我故国,曾寄托了子悦二十余年的感qíng,让我一朝放弃,那也是做不来的。想着是痛,放下未见得不痛,这心qíng大人可能体会?”

  杜长龄悠悠然道:“既然放不下,不如试着解开如何?”

  我笑了:“司马大人,若是可以,我一定会报仇,可是我不能。”

  杜长龄目光微闪:“南越君臣现在只知勾心斗角,朝中已呈乱象,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北魏国力正劲,当今皇上雄才伟略,燕王殿下更是天纵英杰,将来一统天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不再受战乱之苦,那时谁还在乎曾是哪国子民?”

  我将目光掠过筵席上众人,淡淡道:“大人的话不错,北魏实力有目共睹,我也并不是瞎子。但下官虽然在燕王府中任职,却从心里不想作出不利南越的事。燕王殿下有心驱使,他要bī我,我没有办法,只有清净一天算一天。司马大人何必也来做说客?”

  杜长龄沉默一阵,道:“子悦要继续留在天御府中,对南越就不能太过感qíng用事,否则这将是你取得殿下信任的最大障碍。殿下现在在等,因为他要你心甘qíng愿地归附,他无法将一个心意不定的人留在身边太久,这你要清楚。”

  我垂下目光,微微一笑,杜长龄虽然看出江原的态度,却还不知道他的打算。他是在等,却是等我自动接受身为平遥公主之子的身世。

  我又饮一杯酒,迎住杜长龄告诫的目光:“多谢提点,子悦一定谨记在胸。大人放心,假如真有支持不住的一天,那是我命该如此,不会无谓执着。”

  杜长龄轻叹一声,向我举杯道:“像你这般清醒的人,告诫的话反而显得多余了,某言尽于此,子悦可愿与我尽饮一杯?”

  我微笑道:“焉敢不从。”

  目送杜长龄饮罢离开位子,我转眼看筵席上觥筹jiāo错的人影。宴会早已开始,国主江德坐在正位上,将丞相温继叫到了身边叙话,又不时与离他不远的江原jiāo谈。红毡中央,身着彩衣的宫女正在翩跹起舞,多数官员都在津津有味地欣赏,我却感觉心头像压了沉甸甸的一块大石。

  江原所有的心思都不是白做,平遥公主既然能支持江德登上皇位,手中就可能握有相当势力,随着江德继位,平遥公主jīng神失常,这些势力虽然转归江德,但应该仍对她怀着特殊感qíng。可想而知,若有一位皇子居然找到了平遥公主的血脉,并与之关系尤为亲近的话,那些势力很可能会倒向这位皇子。自然而然,他登上储位的路就会又进一步。

  而我最担心的却是,一旦他决心实施计划,我的身份必然会bào露,到时南越将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我不敢去想。这么些年来,我致力止息南越动dàng,维持着脆弱的平衡,忍让皇兄在朝中的势力,却不给他太多机会在边关嚣张,委实得罪皇兄良多。如今落到这一步,我唯一能为南越做的,只有努力隐瞒自己的身份罢了,难道这一点,也终将无法做到么?

  独自连饮几杯,喉头刀割一般的辛辣滋味却丝毫不减,为什么,还是醉不了?

  有人走过来,伸手按住了我的杯口,有些生气地责问道:“谁叫你喝这么多酒?”

  我抬头笑道:“武大哥不是在与各位大人jiāo盏么?小弟此刻爱喝,你若不想作陪,就别扰了人清净。”

  那人脸色冰冷:“我看你是喝得不少!”

  我晃了晃眼皮,才发现武佑绪虽在旁边不远,按住我酒杯的却另有其人,又笑了笑:“原来是燕王殿下,失敬失敬,你不是忙着与你父皇亲近么?怎么……”

  江原不耐烦地将酒杯夺过扔到一边,冷冷道:“让你来真是失策,没打起什么jīng神,倒给了你贪杯的机会。”

  我懒懒一笑:“我就是嫌自己太jīng神,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消沉一回,还被你抢了。”

  江原看我一眼:“你若想喝酒,找个机会我陪你喝,这里人多眼杂,你不要当天御府一样随便。”

  我立刻拱手:“罢罢,不劳殿下,我只以后只喝水总成?”

  江原却顺势抓住我手腕,幽深的眸子像要看到我心里:“你就打算这么躲着我?自上次从宫里出来,但凡我要见你,你不是拉上裴潜就是与其他官员同行,好不容易抽空亲自去趟弘文馆,你还是要拉上裴潜在一边。难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将那件事永不谈起?”

  “你不要bī我。”

  “我没有bī你,”江原冷冷道,“我若真要bī你,就不会给你这么多时间,可是你却将这些时间用来躲避我。你口口声声说要还我的恩qíng,难道就是这样还的?”

  “你还要怎样?你让我做主簿,我兢兢业业帮你起糙教令;你让我去参加军机会议,我没有哪一趟缺席;今天你让我熟悉朝中官员,我也用心的记了……”

  江原冷然道:“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样,别用这些敷衍我。既然对那件事你非要自欺欺人,我暂时可以不提,但是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自己心里有数。”说罢放开我的手,眼睛盯着对面不知谁的席位,隔座的木棚内传来江进与江麟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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