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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体记_古镛【完结】(98)

──师姐,这样……这样的你真是令我很害怕呀!

我千般想,万般想,却从未想过师姐是此刻这般模样。那种天地旋转的感觉,让我无法承认眼前的真实,或许,这又是在一场梦中?

然而头顶的声音犹历历在耳,那应是“仙使”的张幼玉道:“王玉儿心思机敏,本使先为你记上一功,若真找到渡劫石,再报头功!齐潘奔走递告,潜伏数年,也算有点苦劳。只有你,云中护法,你本是三人中职位最高的一个,进府多日,毫无建树,‘碧落花魂’之事未彻底查清之前,你尚且不能全脱嫌疑。本使暂且先不降罚,望你警心办事,能将功补过!”

三人道:“多谢仙使垂训!”

片刻,只听连护法颤声问道:“仙使,不知……不知樵儿在总坛可好?”

“仙使”张幼玉冷声道:“樵儿是你能唤的么,他如今为本门‘玉童’人选,位分尊贵,你岂可无礼,直唤名姓?”

连护法应道:“是,属下糊涂!”

声气中,却喜气难掩。

张幼玉道:“好了,今儿就这样吧,只怕贾霍氏已等得久了,齐潘,王玉儿,云中护法,这便恭送圣女启驾!”

三人齐声道:“是!属下恭送圣女仙驾──!”

人影闪晃,三人均退向师姐身后,垂手谨立,连张幼玉避往一旁,师姐座前已空无遮挡。

座中圣女师姐容色未动,也未应声,身子微微倾前,未待立直,优美的身姿已徐徐前飘,身衣轻扬,其势如白云出岫。然而下一刻,却突然生出变化,那绕身扬飞的衣片轻轻贴落,现出略显丰盈的曼妙娇躯,足尖落地时,师姐的容色虽依旧清冷如泉,但已非宝光耀目、高不可攀──这,才是我无比熟悉、魂牵梦系的师姐呀。

转瞬间,她的裙裾掠过我窥望的dòng口,随即张幼玉、连护法等相继离去,木屋空dàngdàng,不留一点气息。

我痴了半晌,以指头滑摸着dòng口,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罐,极为难受。指面传来微微苏麻之感,我怔怔地将手举至眼前细看,显然,这dòng口周沿早就施过法了,以禁绝下方的声息,难怪以师姐如今高不可仰的修为功力,竟未察觉我在下方窥望。矮胖子,我这回彻底服了你啦,该称你一声大师才对!

虽然这般暗自打趣,我心中殊无半点轻松之意,胸口如垒了石块,心中憋闷,也没施展身法,举着沉重的脚步,在微光暗淡的地府通道里慢慢走着,一时也不知自己要去向哪里。

我曾设想过,见到师姐时,她已是受尽凌rǔ、满身憔悴的样子,也设想过,她被夺去神志、痴痴呆呆的模样,却从未想过师姐竟会摇身一变,成为太乙派的圣女,又是那般傲世孤绝、深不可测,几如观音仙子俯临人世!

──才短短不到两月功夫,究竟是什么巨变发生在师姐身上?她如今是否还记得师门前事?

在地府秘道中恍恍惚惚、丢魂失魄地勾留一阵后,我脑子里塞满了乱糙般的疑团,急切想弄个明白。

至少,师姐她还好端端地活着。

我如是自我安慰,压抑心底的酸涩,跃出地面。走回自己的院外时,夕阳照面,我心内已镇静不少,神色恢复如常。

时近huáng昏,京东人语、宋恣、胡九三人不知怎么哄的小萍她们,早早给他们备好了酒食,几人坐于院中,就菜下酒,本来扬眉指臂,有说有笑,见我进院,忽然鸦雀无声。躺着的那个仰着头,另外两个站起身,皆肃容敛笑,齐声恭敬道:“少主!”

京东人语腮帮犹鼓,宋恣唇边沾着菜汁,被斜阳照得油光闪亮,容色却庄严肃穆。

我又好气又好笑:装吧,你们就使劲儿装吧!

眼皮也没抬,穿过几人,迳直走向霍锦儿的房口。身后又听一声:“少主走好!──啊,好像走错房了!”

我并不理会,推开了霍锦儿的屋门。

霍锦儿坐于桌前,闻声转首望来,目中惊疑不定,眼圈有些红肿。

“有何法子,能隐藏自己的声息,不被高手察觉?”

第六部 奇石秘qíng 第五十五章 母子孽qíng

入夜,我潜于大厅旁,守候已有多时。

晚膳后,贾似道一直在大厅内,jiāo代布置婚仪事宜。

下人们来来去去,回禀、请示,穿梭不绝。贾似道往往数言来去,处事利落,小事则全不问,一律jiāo由齐管家料理,遇到下边有何繁难,贾似道也极快地作出决断。二更过后,人员往来渐趋稀落,直至后来,清寂无声。贾似道屏退随从,自己就案执笔,写些书札帖子。

齐管家借着问事,踅过来两回,有意无意间,促请贾似道早些歇息,以免累着了身子。贾似道并未理会,只道:“知道了,我这里呆一会儿,你们除了夜值人员,也都去睡吧。”

齐管家唯唯而退。

过了半个多时辰,贾似道见再无人息了,掩上门,熄了烛火,走到窗旁,临窗默望了一回。悄然到了书案后的厅角,那处竟还有一座完好无损的怒目僧像,贾似道在那僧首迎头一拍,后颈合盖掉下,他伸手进去拨弄了什么,随即将手抽出,掰动怒目僧一只扬举的手臂,只听“咯咯”声响,厅角地面露出一处入道口,贾似道举步走下,随即消失不见。

不一时,入道口合闭,怒目僧又举起手臂,合盖上翻,一切回复原状。

我又留意一看,见除了罗侍卫移动的那座,厅中的另两个角落,也置有罗汉木像,只是像姿形态各异,不知其他几座木像,也另有蹊跷呢,还是仅作障眼之用。

“果然来了。”

贾似道进去不久,连护法与王玉儿先后如一阵轻烟飘入厅中,厅外远处,则是齐管家在走动望风。

“如入无人之境啊,是全真道士开闸放水吗──师姐呢?”

我早就料到,太乙派不是今夜,便是明晚,必来秘室搜寻。本来,明晚才是最佳的时机,大伙儿都忙于婚仪,正宜她们从容细搜。现下看来,她们连一晚也不愿多等了。至于贾似道,以她们的手法,要将他弄至昏迷,令其不觉,那是轻而易举,碍不着事的。

在此预伏,暗窥她们行事,观察师姐的言行,并从她们对话中捕些消息,或许能弄清师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便是我今夜来此的目的。

此际见太乙派几人果然现身,我暗自庆幸没有白白苦候许久。

可是,尚未见到师姐人影,厅中的连护法、王玉儿两人,却已开启机关,潜入了进去。

我微微一怔,暗道一声:“不好!”

自地底潜游过去,挨近以木壁构筑的秘室通道,果然听到了师姐冷冷的清音:“你们两个,且先回去!适才本尊见贾似道开启木门,此门禁闭之法竟是以贾似道自身为器──很愚顽的一个法子!本尊能将此符法轻易破去,只可惜,这样一来,势必牵连解门之器,危及贾似道xing命,全真那些道士不会答应,又要罗嗦。罢了!待本尊亲往秘室搜石!”

原来,圣女师姐神不知鬼不觉,早就来了!

连护法与王玉儿听了师姐吩咐,不敢多言,当即应声离去。我默运玄功,与木壁紧挨的泥土悄然分开,木壁fèng隙透过来秘道内的光亮,我凑近fèng隙,张目一瞧,秘道内壁上点着一盏油灯,照得里边清清楚楚,师姐正将一只手贴于木门之上,转瞬纤掌、皓腕陷没木门,如入无物,师姐抽回纤掌一观,脸上冰霜傲色中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随即她再不迟疑,身影一闪,合身穿门而过。

离得这么近,她也没发现我,可见,霍锦儿的法子,还真管用啊。

我随即移身,与木门内秘室相连的松土纷纷避让,散去无声,我寻见一个的木fèng,凑目一看,木门后便是便一溜长长的石阶,下行丈许,方至秘室地面。我于是顺势又向下潜游,寻隙张望,只见秘室颇大,穹顶又高,步于其中,不仅不嫌局促,反比寻常居屋似还豁敞些,物什布置皆jīng美,居用吃食之物,一应齐全,除了书桌几案外,更有珠帘锦帐,chuáng榻屏风、妆奁枕被,皆奢华富丽。沿壁一周,博古架上,各色珍玩罗列,令人眼花缭乱。

而使得秘室尤感生机盎然者,里头竟有蟋蟀争鸣之声!入秋之季,秘室温湿的空气更宜蟋蟀的滋养,想来贾似道将格外宝贝的几只蟋蟀,藏养于秘室之内,不料,却躲过了怨憎会的畜警,幸存于此。

看来,此室不仅是可供藏宝,亦宜居停勾留。

此处木壁fèng隙狭长微细,视野有限,我又不敢轻用天眼术,眼儿挪来挪去,也只见了屋中大概,连此时应该同在秘室内的贾似道与师姐,均未瞧见。于是又移动身位,找了一处落结露dòng的地方,方将室内qíng形一览无遗。

贾似道坐于室内一侧,一会儿仰头,一时低首,偶尔眼角偏风,游视身周,似乎在候着什么。

再拿眼一望,我不由大吃一惊:仙袂飘飘、白衣胜雪的圣女师姐就在贾似道身后不远,大大方方地缓步走着,仰头游视、低首寻望,应是在沿壁仔细寻找渡劫石无疑看贾似道的qíng形,不像被人制住了身子,而师姐在他室内搜寻东西,也不像征得了贾似道的允许。

这……这两个人,这个室中画面,便似遭人施了魔咒,古怪而又奇异,此qíng此景,看似极为寻常,平静自然,但在知qíng者眼中,却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震骇人心。

恍然间,我蓦地顿悟,不禁冷汗悄流。屋中两人,绝非达成了达成什么默契,你不来管我,我不去看你。而是,潜行无声的圣女师姐,实在太qiáng大了!她凭借感应,察觉贾似道的一举一动,并有有把握在贾似道眼儿回望之前,消失在他视野。

师姐……简直太骄傲了!不屑于出手将贾似道制住,再搜寻东西,她完全不把贾似道当“人”看,才会如此“旁若无人”地gān着自己的事儿。

思及于此,我不由心生警惕,摸了摸臂间搂着的白鼠,暗道:“小白呀小白,你要乖点儿,不要妄动哦。”

我的敛藏声息之法,便是将自身声息体热敛缩至虫蚁之微,这点,并不为难,可轻易做到,但若要瞒过修道高手,却远远不够,霍锦儿给了我一件年岁久远的施过符法的幡衣,助我将体息掩藏更微,又让我以小白的声息体热来掩盖我敛缩后的气息,其理便如巨làng涛天,不见水花,狮吼之下,不闻虫鸣。当然,选用小白,还另有一层道理,其他活物,易惹人生疑,但营营役役的鼠类,却几乎是无所不至的。

即便有此藏息之法,见了师姐此状,我还是暗暗担心,若非师姐一心两用,一边留意贾似道,一边搜石,只怕藏息之法也瞒不过她耳目呢。

也真是巧,我刚想到霍锦儿的藏息之法,霍锦儿的面容便忽然“出现”了,我朝她一笑,她张目一瞧,瞬间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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