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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万安_苍海/红河【完结】(9)

  他忽然觉得很不想再面对丁常,将盛着点心的盘子塞进丁常手里,冷淡地说:「点心都给你,出去吧,别再打扰我休息。」

  「咦?这就都给我了?」丁常捧着点心不敢置信,原以为接下来还得过五关斩六将,没想到什么都不用做。

  难道天要下红雨?

  「嗯,都给你了,出去。」释郗容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哦,那谢谢爹。」丁常还是摸不着头脑。

  不管怎样,他乐得有东西填肚子,便不再追问。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又想到一个连日来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爹,你给我找那么多师傅,为什么你自己从不教我什么?」

  「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

  「怎么会?你那么厉害,我背了好多遍才记下来的诗经,你随随便便脱口而出。还有,你是大将军,打了许多胜仗,你也很会打仗呀!」

  「难道你要我教你打仗?」释郗容无奈地睁开眼睛看向丁常。

  这小子真是yīn魂不散,到底要怎样才能真正忽略掉他的存在?

  「也不是说打仗啦,但是武艺什么的,你一定也很厉害不是?」

  丁常说到兴起,在罗汉榻边沿坐了下来,眉飞色舞地说:「我有几次看到你在院子那边擦拭你的佩剑,还有红缨枪,我猜这两样兵器你都很拿手吧!还有还有,那晚你she中我,那么大的雾你都能she中我,你的箭术一定超绝。这三样里,你就随便挑出一样来教教我,好不好?」

  「你想学武?」以丁常的个xing而言,释郗容对此倒是不觉得奇怪。

  「嗯,我一直就想学。」

  「为什么?」

  「学武好啊!以前我在外面,每次被人欺负的时候我都想,如果我有一身好武艺,我一定把那些人好好教训一顿,也让他们不敢再去欺负别人。」

  释郗容挑起眉,「你不是懂一点功夫么?」还会装鬼在树上飘呢!

  「那,那点三脚猫功夫,爹就不要拿出来嘲笑常儿啦!」丁常不好意思地挠挠脸。

  「从前你受人欺负,那都是从前的事。今后你出门,会有随从贴身护卫你,他们个个以一抵十,你再学武,又有何用?」

  「可以qiáng身健体啊!」

  「你又不去闯dàng江湖,要那么qiáng健做什么?」释郗容本想说他现在这样就很好,不过还是咽下了没说出口。

  「话不是这样说嘛……」丁常耸耸鼻子,「至少可以自卫,爹你不知道,那个教我念书的师傅真的很凶。每次要是我写出了他认不出的字,或者写了错字,他就会拿细藤条抽我胳膊。他飞快地打一下,然后就收回去,快得出奇,我每次想抓藤条都抓不住,可憋屈死我了。」

  「所以你想学武艺,就为了这个?」释郗容少有地露出似笑非笑的表qíng。

  「呃,也不光是因为这个……」丁常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讲错话,可又想不出究竟错在哪里。

  「有这个就够了,学武的事,你想都不必想,我不会教你。」

  「为什么?」

  「你做得不好,就该打。」

  「我……」该——打——听到这话,丁常感到眼前一黑。

  瞬间,这么多天来受的委屈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他简直想嚎啕大哭,却又想到就算哭死了大概也没人怜惜他,那满载的委屈一下子化为了怨怒。

  「爹!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吼出这句,他仰头喝了一大口水,然后盯准释郗容的胸口,「噗——」

  「嗯哼……嗯哼哼……」

  夜色中,不时有这样的呻吟从将军府其中一间房里飘dàng出来,凄惨哀怨,好不可怜。

  丁常这样子趴在chuáng上直哼哼,已是第二晚了。过往的下人们听见了,也好生同qíng。

  惨剧,就发生在昨天,那是午膳过后不多久的事。

  下人们原本在各gān各的事,忽然看见衣襟湿淋淋的将军把丁常扛在肩上,一路穿过走廊,来到后厅,将丁常往桌子上一扔。而后唤来严管事,说要执行家法。

  严管事取了藤条过来,这藤条,比起教书师傅的那根,可要粗得多了。

  在下手之前,严管事向将军确认了一次,是否真要如此。坐在椅中的将军面如寒冰,说:「动手。我不说停,你不准停。」

  于是严管事动手了,藤条每打在丁常身上一次,丁常就哀叫一声,严管事也悄悄看将军一眼。

  第一次,将军的眉头皱起来;第二次,将军的眼睛眯起来;第三次,将军合上了眼。

  到第六次的时候,将军霍然站起来,什么话也没说,大步离开了。

  严管事立即收起藤条,让下人扶丁常回房。安排了人给丁常疗伤,但也只能防止伤势转恶,想让人感觉不痛是不可能的。

  从昨天到今天,府里议论纷纷,不知少爷是做了什么不能原谅的坏事,才让将军发这样大的火。

  要知道,在府里这么些年,他们还是头一次看见将军发怒的样子。他们曾经以为将军是不会像寻常人一样发怒的。他总是不愠不火,看不出喜怒哀乐,就算讲重话也会讲得适度。

  而昨天他的样子,说凶不凶,说恶不恶,但就是让人觉得异常可怕,仿佛周身燃烧着ròu眼看不见的火焰,别人稍微靠近一点,就会被那火焰烧成灰。

  少爷,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其实丁常也一直在想,越想就越生气。

  他没做错!就算有错也只是一点点,一点点而已……可是那个人怎么能那样待他?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一个人拿藤条抽他屁屁,他痛死了,更丢人死了。

  他不就是喷了那个人一胸口水嘛,反正水也不脏。可是那个人给他留下的,却是ròu体与心灵的双重创伤!

  释、郗、容!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丁常捞起已经被他撕咬得只剩一半的枕头,继续撕咬剩下的另一半。他撕咬得专心,没发觉房门被推开,一个高大人影迈了进来。

  那个人走到桌边,将手里的药碗放在桌上,而后向chuáng走去,在chuáng前停脚。

  「丁……常儿,你就算咬烂了这块枕头,我的脑袋也还在颈上好好的。」释郗容又无奈又好笑地看着他。

  丁常这才发现对方的到来,虽然很想扑上去直接啃他脖子,无奈身子一动就痛得厉害,只能狠狠瞪去一眼,「哼!你管我!我啃完了枕头还要啃被子,啃完被子我再啃chuáng柱,怎样?你继续家法伺候我啊!伺候我的嘴,把我牙齿全打光,我不就什么都啃不动了吗?」

  「你怨我,我让你咬就是,别与自己呕气。」释郗容低柔地说。

  其实昨天,藤条第一下打在丁常身上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他不该那样做的,事qíng有很多种解决方式,他却偏偏选择了最不理智的这一种。尽管如此,他也没有立即喊停,甚至直到最后也没有喊停,只是不堪忍受地离开了。

  他无法解释是为什么,那种上不上下不下的感觉,就好像……他也在跟什么呕气。

  原来,他也和其他人一样,是会闹别扭、会呕气的,他却直到昨天才知道这一点。

  「你让我咬?」

  丁常蓦然露出异常可怖的脸,咧开嘴,白牙森森。

  「好啊,给我,给我咬啊!」

  「给你。」释郗容伸出左手。

  丁常抓住那只手,张嘴,狠狠在虎口咬了下去。他咬得毫不留qíng,以至于很快他就尝到一股血腥味。

  他骇然一惊,连忙撤口,再借着烛光一看,释郗容的虎口血流如注。

  「流、流血了……」咬人的虽然是丁常,被吓坏的人却也是他,「怎、怎么办?你不会血流过多而死吧?」

  「不会。」释郗容收回手,以衣袖裹住伤口,又将另一只手伸到丁常面前,「换只手继续?」

  「不不,不要了……」丁常哪里还敢咬,万一真的害释郗容失血过多而死,他会内疚一辈子的。虽说是释郗容把他害得这么惨,却也罪不至死啊!

  「真的不要?」如果可以让丁常消气,释郗容觉得给他多咬上几口也没有问题。

  「不要不要,你别再问了。」

  释郗容随即转了口:「嗯,我想谈谈昨天的事。」

  「昨天?」想到这个,丁常还是一肚子气,丢个白眼出去,「有什么好谈的?打也打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释郗容抚着额际,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我先问你,你在祠堂中的行为,自己可认为有何不妥?」

  「我……」丁常一时语塞。

  「你太过无礼。」

  「无礼?」唔,喷水在人身上,是不怎么有礼貌,「可是你可以用说的,哪怕用骂的,一样也能教我啊,gān嘛非要用打的?」

  「有关家法的事,我道歉。」释郗容沉静地说:「但是对于你的无礼,你也必须悔过。」

  「什么?」丁常不乐意了,「你打都打了,打那么重,还要我悔过?」

  「一桩归一桩,你唤我『爹』,尚且如此无礼。换作别人,你岂非无法无天?」

  「我才不……」

  「礼义廉耻,廉耻不必我说,而你,你重义,更也不能失了礼。」

  在他面前,这小子稍稍失礼倒也无妨,但是在有那个人的地方,一个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他必须让这小子深刻学会这一点。

  「我……」丁常还不能体会释郗容的苦心,只觉得越发憋屈,「好,好,你厉害,我说不过你。那你既然这么会说,昨天为什么不与我好好说?现在我身上又伤又痛,你才跑来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不觉得你自己也有失礼之处吗?还是说,你认为你是我爹,所以怎样待我都可以?」

  「我不曾这样想。」释郗容微微皱眉。丁常的指责,让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不能怪他埋怨自己,只是有些事,连自己也左右不了。

  「你就是这样想!」迄今为止,丁常已积蓄了太多苦水,不吐不快,「你将我接回来,说要管教我,却是找了一群我都不认识的人来教。这么多天,你从不来问我吃得饱么,学得累么,夜里睡得好不好。你什么都不问!我饿着肚子,想吃几块点心,你还要求我这个、要求我那个。我天天挨师傅抽打,有多痛我都没喊过苦,到头来,却还要挨你家法伺候。你可知道,你打我一下,比师傅打我千百下还要让我更痛!」

  「……」释郗容说不出话来,那些事,丁常不说他真的不知道,原来这些天来,他让丁常受了这么多、这么深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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