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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太妃传_平林漠漠烟如织【完结+番外】(97)

  卧室里摆着四盆冰,可是朱紫仍然觉得热,兀自拿着扇子站在赵贞身后扇个不停。

  朱紫肚子虽大,可是她一向注意锻炼,倒是还能走来走去的忙东忙西——有赵贞在家,她似乎闲不下来。

  赵贞却知她快要临产,如临大敌,早在六月二十就把四位产婆请到了延禧居外院住下不说,许侯两位大夫也被迫天天守在延禧居。

  到了六月二十九这天,赵贞福至心灵,派韩秀川领走了小世子,自己拿着本书守在朱紫身旁,寸步不离。

  果然不出他所料。到了下午,正在睡午觉的朱紫突然醒了,对赵贞说:“下面开始流水了。”

  赵贞一下子从chuáng上跳了起来,胡乱披上衣服冲出去,吩咐守在外面的银铃:“快叫产婆和大夫!”

  他自己稳了一下之后,又快步走回卧室,一连声地问:“朱紫,肚子疼不疼?”

  赵贞一边说,一边过去抱着朱紫把她扶正,抱在怀里。

  朱紫却不觉得疼,只是觉得怪怪的,好像是肚子往下坠着疼。

  赵贞心急如焚,恨不得代朱紫受了此罪,一边帮朱紫擦汗,一边软语抚慰:“别怕,有我在呢!”

  朱紫没想到赵贞比自己还紧张,侧脸瞥了他一眼:“我根本不怕呀,又不是没生过!”

  谁知道话音刚落,一阵剧痛袭来,她便立即发出一声尖叫。

  赵贞正在惶急,银铃带着产婆和大夫过来了。

  赵贞不愿意离去,可是朱紫坚持要他出去,最后高太妃也来了,勉qiáng把他拉了出去。

  暂时充作产房的卧室里面,银铃带着清珠和清水在里面侍候朱侧妃,配合着产婆。

  侯大夫和许大夫并没有进入卧室,而是守在正堂陪着王爷和高太妃喝茶等待。高太妃如今自诩上了年纪,又是特殊的时候,倒也不再避忌男女之讳,安然地坐在主位陪着两位大夫。她手里虽然端着一杯茶,可是却没怎么喝,一直在注意着产房里的动静。

  许大夫端着茶,面容沉静双眸低垂若有所思——他在偷看王爷的手。

  堂堂的南安王,战场上血流成河面不改色的战神王爷,如今手里端着一杯茶,可是手却在微微抖动,只因为他的侧室朱侧妃在生孩子发出惨叫。

  许大夫和侯大夫jiāo换了一下眼色,都有点窃笑。他们这几日天天为朱侧妃诊脉,知道这一胎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到了晚间,朱紫还没生下这一胎,只是疼一会儿睡一会儿。

  赵贞以夜深为理由,把高太妃劝走了。

  高太妃一走,他就大步进了卧室。

  产婆们本来正围在chuáng前,看王爷进来了,忙道:“王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南安王却一挥手,不耐烦地道:“闭嘴!”

  没人敢再说话了,四位产婆噤若寒蝉站在外围,眼睁睁看着南安王走到chuáng前,在chuáng边坐了下来。

  屋子里燃着十几根蜡烛,很是明亮,可是温度却也高了不少,赵贞一进来,就出了不少汗。他俯身去看朱紫,发现她又睡着了,额头上脸上都是汗。

  赵贞把手伸到她身上一摸,发现湿湿的,出了很多汗。

  他吩咐银铃:“让人再送点冰来,远远地放在角落里!”

  赵贞坐在chuáng边,一边拿帕子为朱紫擦汗,一边软语安慰:“朱紫,你要坚qiáng,只要你平安生产,到时候我答应你的条件我全都做到!”

  朱紫本来累极了,朦朦胧胧正要入睡,就听到了赵贞的话,她努力睁开眼睛:“真的?”

  赵贞低头吻了她一下,道:“真的!”

  “再也不纳正妃?”

  “嗯。”

  “从此不纳别的女人?”

  “好!”

  “也不爱男色?”

  “……”

  赵贞还在郁闷,一阵剧痛袭来,朱紫又叫了起来。赵贞握住了她的手:“朱紫,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专注地看着朱紫的脸,双手握住朱紫的右手,一动不动。

  六月三十日寅时刚过,产房里终于传出了“呱呱”一声儿啼。

  “王爷,是位小公子!”产婆兴奋极了,举着刚出生的小婴儿让赵贞欣赏两腿间的小JJ。

  赵贞脸上全是汗,用衣袖擦了擦,勉qiáng笑了一下,然后又去看朱紫。

  这时,另一位产婆突然大叫:“大出血!侧妃大出血!”她举起鲜血淋漓的双手绝望地叫着。

  赵贞俊美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松开朱紫一下子站了起来:“许文举侯林生——”

  ☆、第一百零九章 弥留际一生回顾

  许大夫拿着针包,侯大夫提着诊箱便走了进去。

  赵贞抱着朱紫,盯着许大夫和侯大夫,厉声道:“救活她,我许你们万两huáng金!”

  许大夫和侯大夫很镇定地走上前,推开围在chuáng边瑟瑟发抖的产婆,靠近朱紫。

  许大夫开始诊脉,侯大夫开始检查。

  这时候,朱紫已经昏厥了过去,脸色白得像纸一般。赵贞不停地吻着她的额头,嘴里低声呼唤着。

  朱紫在剧痛中失去了直觉。

  她觉得自己一下子轻松起来,仿佛一片羽毛飘在风中一般,随风浮动,无拘无束,前尘往事一幕幕急速在眼前播放:

  两三岁时发高烧,正是半夜时分,外面下着大雪,爹爹用大棉袄把她裹着,背着她走在齐膝深的大雪里,母亲扶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到了外村的大夫家里,好容易敲开门,等到大夫诊治的时候,母亲道:“我衣服都溻湿了!”

  六岁的时候,夏天正在下着雨,她去大门外面临近池塘的菜园掐苋菜,一不小心滑到了锅底形的池塘里,正在水里挣扎,是母亲出来找自己,看到在水里挣扎的自己,想也不想就跳了下来,抓住了自己的领子把自己拎了起来。可是,母亲是不会游水的啊!

  八岁那年chūn天,爹爹去了外县做木匠活包工,一个多月没有回来,家里的粮食全都吃完了,母亲把用铲子刮了刮面缸,掺杂着柳芯做了半锅咸菜面汤,正好母女三人一人半碗。自己正在长身体,半碗根本不够,六岁的朱碧又把自己那半碗匀了一半,非要倒进了自己碗里。

  十一岁那年,村子里的地主章老三家为老太太庆寿,请了一台小戏来村里唱,就在村东的麦场里。朱紫拉着朱碧也去看,看到很多孩子都在吃糖稀,吃米花团子,朱碧也很想吃。母亲把耳朵上的一根极细的银耳钉拔了下来,换了糖稀和米花团子平分给朱紫和朱碧吃。

  十二岁那年,她第一次见到了章老三家的独生子章琪,她第一次知道了,原来这个世上的男子,不都是像她爹爹那样,为生活奔波满面风尘之色,世上也有这样的少年,清俊、gān净、稳重、富有同qíng心。

  十五岁那年,她第一次见到了赵贞,那样高高在上,那样的俊美寂寞,那样的bào躁冷漠……

  起初,真是可怜的单恋,难以控制,不可抑制,如同飞蛾扑火。

  可是,后来居然会那么的幸福。

  赵贞,这个男人,居然那样的爱着她、宠着她、包容着她……

  朱紫,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所有些全是自己这一生所经历的酸辛悲苦喜怒哀乐,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她快要死了。

  可是,她不想死,她还有深爱着自己的丈夫,还有依恋自己的儿子;她不能死,她丈夫还那么年轻,而她的两个儿子还这样稚嫩,怎能把他们兄弟留给丈夫未来的妻子;她不能死,她还那样年轻,她想陪着自己深爱的赵贞一起慢慢老去,想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娶妻生子……

  可是呵,为什么她的身子会轻飘飘地越飞越高呢?为什么前方似乎有一个大大的黑dòng在等着自己呢?为什么似乎有一阵吸力在等着她呢?

  ……

  赵贞用力抱紧朱紫,朱紫的身体开始变凉,他能够感受到朱紫生命的逐渐流失。

  “朱紫,求求你了!朱紫,你不要死,我要你陪着我!”

  他放声大哭泪流满脸,抱着朱紫的双手青筋绷起。

  “老天,只要能让朱紫活着,我发誓,我发誓再也不妄杀一人!否则,让我横死街头——”

  许大夫和侯大夫正在紧张有序地忙碌着,对于王爷的哭号充耳不闻。许大夫把无数根银针□朱紫身上的xué位;侯大夫让银铃把自己提前熬好的汤药拿了进来,自己背过身去,指挥着银铃对朱侧妃进行清洗。

  四个产婆站在屋子里瑟瑟发抖,却不敢迈步离开。

  赵贞这时候已经哭不出声音,只是流着泪。

  他抱住赵梓,心中一片悲苦。

  在这样的时刻,他居然想起了一些以前根本毫不在意的事qíng。

  周琅前妻病重弥留之际,周琅守在chuáng前,放声大哭,后来被军中同袍当做笑柄,笑了又笑。连赵贞自己,都觉得周琅未免小题大做,xing格有些软弱,所以一直不肯赋予重任。

  此刻的赵贞,才真正体会了周琅当时的心境。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他愿意付出一切,换回朱紫的活着!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喉咙一呕,嘴里一阵腥甜。

  正在这时,赵雄和韩秀川带着小世子赵梓过来了。

  他们不敢进来,却特意让小世子跑进了产房。

  小世子扑到了父亲身边,稚嫩的声音哭喊着:“娘!娘!娘你醒醒!”

  在母亲生死攸关之际,一岁四个月的小世子赵梓,第一次说出了完整的句子。

  朱紫正在飘飘悠悠,似乎快要被吸进那个旋转着的黑dòng里去了,她心里知道,自己这一生怕是即将结束了,想起赵贞,想起小包子赵梓,想起刚出生的小馒头赵杉,她的心里全是酸苦,可是却身不由己。

  忽然,一声稚嫩的童音传入她的耳中——“娘!娘!娘你醒醒”!

  是小包子的声音!是小包子!

  朱紫似被唤醒,开始竭尽全力地挣扎着,抵抗着,与虚空中无形的力量抗争着。

  一阵剧痛突然间击中了她,很快弥漫全身,接着,她听到了许大夫和侯大夫惊喜的声音:“朱侧妃醒了,王爷!”

  接着,是赵贞“噗”的一声,她的脸上似乎被喷上了什么,热热的。

  “血!王爷吐血了!”似乎是银铃的声音。

  朱紫用尽全力,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正盯着自己的赵贞,也看到了赵贞嘴角带着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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