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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小公举_赵十一月【完结】(26)

  她重又叩首,郑重其事的重复前言道:“那么,请陛下赐妾一死吧。”

  谢贵妃头上的纂儿在早已不知不觉间散开了,乌发垂垂而下,越发衬得她的肌肤犹如霜雪一般的冷白。只见她明眸含水,红唇不点而朱,纵是不施粉黛、泪痕斑斑,依旧是难言天香国色。

  皇帝终于长长一声叹息,伸手扶起地上的谢贵妃,低声道:“朕信你。”他长指微微收拢,紧紧握着谢贵妃那柔嫩的手掌,力道之大几乎要勒出红痕来,抬目凝视她,深深的看入她的眼底,一字一句的道,“阿静,只望你莫要辜负朕的信任。”

  谢贵妃垂下眼,看着皇帝握着自己的那只宽大手掌,柔声道:“当年妾嫁陛下时,陛下曾与妾道‘纵有天大罪孽,朕为你挡着’,妾当日回陛下的是‘此生万万不敢负君’。”她含泪而笑,似喜似悲,“陛下,妾心一如当日。”

  皇帝阖目片刻,不知在想什么,最后终于松开了握着谢贵妃的那只手掌,拂袖而起,随口道:“夜深了,你早些歇息吧。朕还有事,先回甘露殿了……”

  谢贵妃连忙起身行礼,垂头敛目的恭送圣驾。

  等皇帝走了,谢贵妃那张柔弱含泪的面上才显出几分冷意来——真真是偷jī不成蚀把米,她一贯小心,万万没想到最后竟是栽在了北狄来的láng崽子手上。

  她很了解皇帝为人,只要他动了疑心,那么便再难压住。便是今日用旧qíng说动了他,可来日,再有什么事,他必是又要起疑的——她将将十年的小心谨慎、费尽心血,竟是毁于一旦!

  染了丹寇的指甲深深的的嵌入ròu里,谢贵妃一时只觉得恨恼jiāo加,好一会儿才伸手拢了拢自己一头乱发,开口吩咐下人:“来人,替我更衣洗漱。”

  宫人们屏息敛神,小步上前服侍着谢贵妃换下那一身已有几分褶皱和泪迹的衣衫,又有宫人端了一盆热水,拧了帕子替她擦拭面庞。

  谢贵妃便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宫人擦拭面颊,用脂膏在她哭红的皮肤上涂抹按摩。

  半响,外头忽而跑来一个小内侍,手里拿着一个红漆雕金凤纹的匣子,双手抬着呈上来,口上道:“娘娘,这是陛下特意吩咐了叫人送来了。”

  谢贵妃微微一怔,纤长白皙的指尖挑了挑,打开上头的开关,用染了丹寇的指甲轻轻的掀开匣子。

  指尖匣子中间放了一个极jīng致的菱花铜镜,上面镶嵌着各色的宝石,宝光烁烁,镜面如水,镜面上此时映着的正是谢贵妃那张倾国倾城的丽容。

  谢贵妃定定的看着那匣子中的菱花铜镜和镜面上的自己,心口处那一直延绵不断的疼痛此时竟是徒然加剧,再也忍不住了。她伸出手直接将那匣子连同里面的菱花铜镜一起掀翻在地,口中腥甜,一时弯下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边上服侍的庄嬷嬷大惊,忙不迭的令人去打水,又扬声叫唤:“还呆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快去尚药局叫人过来!”

  谢贵妃冰冷的指尖此时却覆在了庄嬷嬷的手腕上,她染血的红唇微微颤了颤,语声轻之又轻,只是道:“不必。”

  庄嬷嬷瞧着谢贵妃苍白如纸的面庞,又是担忧又是怜惜,缓声道:“娘娘这又是何苦呢?陛下这时候还有心送了东西来,总是好意。”

  “好意?你以为,他这个时候送这个来,是为了什么?”谢贵妃唇角还沾着猩红的血,更衬得她雪肤花貌,只是语声里却带着凉凉的讥讽。

  第27章

  “他是要我平日里多照照镜子, 认清楚我的身份和地位。”灯光之下,谢贵妃线条姣好的红唇微微的扬起, 那本就jīng致华美的五官一眼望去更是静美如画, 无有一丝瑕疵。

  然而,谢贵妃面上的笑意却没有入眼,一贯眼波温柔的明眸依旧是淡漠的讥讽和自嘲, 还有些话她没说出来:

  皇帝这个时候让人把铜镜送到蓬莱殿,是要告诉她“看看你的身份, 看看你如今的地位——朕让你一介亡国女入宫为贵妃,养儿育女, 恩宠有加,已是宽宏。朕再信你一次,只望你能知道自己的身份, 莫要人心不足,妄想其他”。

  这才是她认识的皇帝, 她认识的萧承华——多qíng与无qíng, 他总是能分的那么清楚。

  左右伺候的宫人闻言都是惊惶莫名, 恨不能就把自己的耳朵堵住, 最后都惨白着脸色垂头敛容的跪下,既不敢应声也不敢抬头去看谢贵妃此时的神容。

  殿中一时只闻呼吸之声, 静的连殿外凉风chuī动重重的帘幔声都清晰可闻, 犹如谢贵妃那柔软轻盈的裙裾,仿佛触手可摸。水晶帘子虽已被卷了一半,依旧有细细碎碎的碰撞声在静夜里遥遥的传dàng开来, 更衬得长夜寂寂。

  这样安静的凉夜,这样寂寞的长夜,就如同这十多年来蓬莱殿里常有的夜晚。永远都是安静而寂寞,只有永不磨灭的爱恨日日夜夜的纠缠着她。

  谢贵妃慢慢的阖上眼,一根根乌黑纤长的眼睫跟着垂下来,丰满的红唇犹如吸饱了鲜血的花朵缓缓绽开,脸颊映着那犹如霜雪的月光,整张面庞浮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美丽。

  很快,她便平静了下来,用那双养尊处优,纤长白皙的长指轻轻的扣了扣桌面,只是淡淡的道:“都跪着做什么?这铜镜乃是陛下亲赐,还不赶紧擦拭gān净,放到妆案上?”

  宫人们诺诺应是,这才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

  谢贵妃却再没说话:她已熬了十来年,还能再熬十年、二十年,她就不信皇帝那颗心真就是永远都捂不热的石头。

  然而,不必谢贵妃再熬十年,熹元十六年四月,阿史那思归便奉北狄那位新可汗的命令,出使长安——北狄这场内乱整整历时五年,阿史那思归所投奔的长兄阿史那长鹰终于将北狄大部分的部落收归麾下,打得王庭那位可汗让出了位置,倒是弄得原本想要继续挑拨人两边多打几年的皇帝颇为郁闷。

  不过这位北狄的新可汗也是个目光长远之人,深知北狄方经战乱,部落之间损伤颇大,实在不可再与大周结仇。虽说之前王庭里借着公主和亲之事与大周盟约,和妃亦是他的亲姐妹,可北狄此时到底还是换了个新可汗,还是要给大周一个说法,重结盟约的。鉴于阿史那思归的特殊身份和他之前替和妃送亲之事,北狄可汗便特意点了阿史那思归为使。

  北狄来使的消息刚传来的时候,正值chūn夏之jiāo,皇帝带着太后、皇后、一众妃嫔还有儿子女儿们一同去终南山的翠微宫避暑游乐。

  翠微宫原就是先熙朝旧宫殿拆下的木料石材所建筑的,比之宫城里那些富丽华贵的宫殿本就简单朴素了些,只是周侧山清水秀,还能见到清流溪谷,风qíng绝佳,对于常年呆在宫城里的人来说确实是个绝佳的好去处。

  郑娥去岁才从皇帝那里得了一匹小马驹,难得出来一回,连忙叫了人把自己的小马驹也带上,准备出来跑一跑。

  因为是出来跑马的,郑娥今日特意叫人把自己乌黑浓密的长发编成一条辫子,余下的钗饰都给去了,换了一身大红胡服,配一条玫瑰粉的长裤和一双小羊皮靴子。她头上则是戴了一顶浅红色的胡帽,胡帽边沿缀着粉色的珍珠和红宝石,珍珠多是围成花朵形状,红宝石则是缀在正中间,英气中又带着些女子的娇柔。

  远远看去,郑娥这一身的红衣阳光之下甚是耀目,越发衬得她雪肤娇嫩,chuī弹可破。只是郑娥此时偏又学了大人模样板着一张白嫩嫩的脸,墨似的长眉一扬,倒是颇有几分少见的英气。

  二公主也陪着一同出来,打量了一番,忍不住笑:“阿娥,你这一身红的,莫不是要为了要配合你家红云吧?“她今日也穿的也是胡服,只是颜色淡些,是樱糙色的胡服和嫩huáng色的竖条纹裤子,头上一顶碧色的胡帽,倒是显得她容色清丽。

  郑娥听到这话便板不住脸了,乌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羞赧来,双颊微红。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伸出手指,戳了戳二公主颊边的梨涡,鼓着双颊道:“红云是火红色的,我想着穿的红艳些,许是它高兴了这回能让我多骑一会儿呢~”

  二公主忍俊不禁,掩着嘴道:“谁叫你贪好看,选了那么一匹马。”说着,她挺起胸,一副很是骄傲的模样,“还是我的莫云好,脾气温顺,跑的也快呢……”

  话声还未落下,忽而听到后头有人遥遥的喊话提醒道:

  “快让开!”

  郑娥与二公主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随即便忙不迭的侧身往后让了让,只见大公主正策马从那条小道上过去,马蹄过处,惊起地上的尘土来。

  二公主反应过来,气得不行,扬起头便朝大公主的方向喊了一句:“大姐姐,你怎么可以在这里横冲直撞的,撞到了人怎么办?”

  大公主勒住马缰,回头看了郑娥与二公主一眼,并不理会郑娥,只是笑着与二公主道:“二妹妹你不知道,我这马和你们那些小马驹可不一样,跑起来快的就像是闪电,一时儿停不下来也是有的。”她今日学着男子模样束了发,发上带了个小金冠,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下来,倒是有一种张扬而热烈的明艳之姿。

  “可你刚刚差点就撞到我和阿娥了。”二公主哼哼了两声,正要上前理论。

  郑娥此时倒是拉了二公主一把,只是和大公主微微点了点头:“公主这身打扮大概是要和人去打马球?再耽搁,怕是就要晚了……”

  大公主这才想起要事,也没了和底下妹妹计较的心qíng,扬了扬马鞭,随口丢下一句:“刚才是我不小心,二妹妹大人大量,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话声还未落下,她已驾马跑远了,只余下腾腾而起的泥灰。

  二公主气不过,憋红了脸,嘟囔着:“这回我一定要去和父皇母后说她!”

  郑娥见她双颊鼓鼓,气恼的模样竟也十分可爱,忍不住又伸出手指戳了戳,笑起来:“理她做什么?忍一忍,再过几年她便要出嫁了,说不得你还要想她呢。”

  “谁会想她!又不讲理又喜欢欺负人!”二公主鼓着双颊气哼哼的说话,说到一半却又憋住不住的笑起来,亮亮的眼睛瞪着郑娥,“你作什么总戳我脸!笑也戳,气也戳的,弄得我……”弄得我都生不起气来了。

  郑娥笑靥如花,一双乌黑的眸子犹如溪谷中的溪流一般清澈见底。她眨了眨眼睛,故意道:“那你戳回来啊?”

  她丢下话便快步往前跑去。二公主忙追上去,口上急急的道:“坏丫头!等我追上你,一定把你的辫子都给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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