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蹉跎曲_绯寒樱【完结】(13)

  他淡然一笑:“我可不是你师父,所以才要严厉些才管用。”我一撇嘴,要不是知道他没有恶意,这流樱飞雪又如此深得我心,我才不会那么听话呢。我飞身跃出庙门,在林间糙际划出片片流光。不得不承认,在他的指点下,我的剑法颇有进展,只是内力不足一时却很难补救。几番练下来,自觉有些收获,我便收了剑凝神聚气,一转眸,瞧见他斜倚在破败的木门上静静望着我,唇边悠悠带笑,宛若清雅少年凭水而立,无需言语,便已是万种风qíng。我暗暗吃惊:这人其貌不扬,却有着别样的风采,不笑时威严自立,一笑,却堪比任何一个如花男子。我的寒若是到了他这般年纪,怕早是会迷了所有女孩子的心吧。我只一叹:最近总是思及寒,我原以为早将他深埋心底,绝不轻易触及那片温暖,现下却是屡屡惦念,那段过往,有喜有悲有苦有甜,却无一不是我最最宝贵的回忆。我轻轻摇头:寒,我没有变成你期盼的样子,除了依旧是那副好皮囊,其他的,却早已与往日相差甚远了……

  我一恍眼,却又撞进他的深眸,只得讪讪而笑,还回宝剑,伸手牵过飞霜寻了片绿糙让它自顾自吃去,又奔至溪边洗净手脸。秋水微寒,我十指沾湿将如云秀发轻梳慢理,溪径蜿蜒曲折,默默流淌,那波光灵动之中映着我粉面桃腮的娇容,我怔怔望去,却咬牙丢下一颗石子:寒既然不在了,那我要这般美貌又有何用?又有何用!我猛一回身,却发现他也来到近旁,便递了水囊过去:“来,喝些水。”他默默接过喝了几口才道:“天既已晴空一片,我们还是早些上路吧。”不料他竟比我还急,我正逗弄溪中小鱼,乐得不知所以,随口答道:“好啊,你既然无甚大碍,那便上路吧。”接下来的几日相安无事,我因了上次的事颇有些收敛,竟也不与他多言,左右不过是一月的路程,等上了扩云,他是死是活便与我无关了。我不想与他多有纠缠,故而常常无视他的好意,而他呢,依旧是每日像个老妈子一样督促我练剑,日复一日,我不但剑术长进了,竟也能天明便起,神清气慡,叫师父见了还不得背过气去。

  渐渐地,我发觉自己神思敏捷耳聪目明,比往日不知jīng进多少,心中亦是欣喜无限。怎么说也是他的一番苦心,我没有理由不感激,只可惜我素来没脸没皮,连师父师伯都敢顶撞,又哪会拿他当回事。飞霜如穿云之箭,在官道上奔逸绝尘,我缩身在雪狐大氅中,宛如沐浴在融融chūn光之下,只是耳边却总能听到他压抑的轻咳。我没有他那样的好心肠,所以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省得又见他那副叫人光火的模样。偶尔,点点星光落入眼际,大多数时候,我都装作视而不见,曾有几次,脑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却被我急急撇开,我不愿细想,何苦那么累呢,有时候太过明白反而并非幸事。就好像那时的寒,他什么都了然于心,却只是等,等待我长大,等待我懂得他的真心,等待我明了自己对他的那份qíng。可结果,他没有等到我长大,没有等到我明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简单道理。就如暗夜盼不到天明,倦鸟无树可依,他该是怎样的黯然神伤啊!待我明白了这一切,却悔之晚矣,为何人生总有那么多的遗憾,为何命运总是几多坎坷,为何我与寒不能相守一生。这到底是谁之过,谁之过……

  只是,我再是冷面寒心,他的好意我可以不理,他的融融微笑柔声细语,我可以不看不听,可有些事却不得不多了个心眼。比如这一次,飞霜正踱着小步行在官道上,落日西斜,余辉袅袅,自层层枝丫间撒下点点光影,我半阖了眼,慵懒地看着路边青翠yù滴的蔓糙。这里不若南疆四季温暖如chūn,却好像隔了北方寒气,到处是一派盎然chūn机。我坐直身子惊喜道:“不想这里竟还有如此脆嫩的青糙,想我坨坨山都该是遍山鹅huáng了。杨大盟主,梅鸿楼地处中原腹地,可也有这样的景致?”他似乎刚从思绪中惊醒,片刻之后才答道:“自然没有,南国佳木葱笼绝翠,在梅鸿楼怎能见到。”我轻叹一声:“是啊,想那扩云山上怕已是冰雪之地,更难见道边蔓糙青青。”我咬着下唇,脑中浮现雪月水边我与寒嬉笑玩耍的qíng景。“青青河边糙,绵绵思远道。有可思可念之人,已是万幸啊。”他的声音徐徐飘来,却是怅然若失,似乎有着无边的愁绪。我回神吃吃一笑:“盟主的感悟还真多啊,见着小花小糙竟也能有诸多感慨?”

  他却不理会我的调侃:“被姑娘一直惦念的那个人,可真是幸运啊。”我心中一动,他这话又像是隐有所指,到底是什么呢?莫非他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可这不是笑话是什么,为何最近我时常觉得他言辞之中暗含了别样的qíng绪。我随即又拍拍脸颊:他怎样,与我一点gān系全无,何苦费这脑子去想别人的闲事。我转而又想,他似乎是因了我的话才言于此,难道他竟能瞧出我的心思?这……今后可不能这么轻易便流露了qíng绪,杨严尘聪慧过人,心思又比常人敏锐三分,我却像个傻子一样老盯着他猛瞧,人家心里不知怎么笑话我呢。如此一想,我好生懊恼,只得讪然而笑:“有什么幸运的,怕是他还在庆幸我没在身边吵闹呢。嗯,你见多识广,倒说说此处为何绿意盎然堪比chūn景?”我故意岔开话题,好叫他别专着心思在我身上。“姑娘说是什么缘故?”我有些得意:“我自然知晓,这可都是华倾山的功劳啊,它绵延千里,山势极高,北地的冰雪之气到了这儿都被挡在yīn面,故而山之阳便是一派和暖chūn景。别看现在路好走,出了华倾山,便再无官道,行路怕是会多有不便啊。”片刻之后,他低沉的嗓音传来:“姑娘不是说从未出过远门吗,如何知晓华倾之外即无官道,还有,这山高拒寒之说又是从何得知?我一惊,怎么忘了这茬了,只得说是听师父说的,他也无甚多言,便又是漫天的沉默。我恼了许久,怪自己多嘴多舌,这些事他身为武林盟主又岂会不知,我何苦在他面前卖弄。现下他怕是会疑心于我,不过等到了扩云山,他该知道的也便会知道了,到那时,不知他脸上又会是何种表qíng。

  又比如另一次,打马路过一条弯弯小河,我兴致一起,便下马奔至河边,凭水之畔掬水为乐本是我的最爱,原来在坨坨山,我隔了几日便要去涟溪玩耍,不为宜人景致,只为那一汪如兰似玉的碧水。我十指沾湿洒了他一身,他也不恼,只无奈地笑笑,撩了衣袍在河边坐下,我自顾自地探手将流水划出脉脉波纹,河底清晰可见绿糙幽蓝曼妙浮动。他轻咳几声,说道:“姑娘,在下有一事相询。”我头也不回便道:“说吧。”“姑娘乃魔域之人,可曾听说,扩云山上有位梨凤公主?”我一惊,忙缩回手,转首皱着眉头道:“梨凤公主?似乎十年前已经死了,你怎的突然提到她?”他眼望流水,却无半点波澜:“前些日子景亲王问我梨凤公主之事,我竟半点答不上来,原以为姑娘能知晓一二的,现下看来,还需相询四大宫主才行。”我用湿漉漉的指头抚了抚额前碎发,蔑笑道:“想不到盟主竟与官府也有来往。”江湖之人沦为朝廷走狗,那是最最为人不齿的,没想到他杨严尘也是这样的人,真是瞎了多少人的眼!

  他轻轻摇头:“我从不与官府往来,景亲王也只是因为我是武林中人,才托我打探一二。此事关系到两国和气,魔域圣山地位之重,姑娘定然心知肚明,而这个梨凤公主更是号称国之根本,她是生是死,与苍、云两国也是至关重要。”听他这样一说,我默默点头:我魔域的圣山扩云恰在苍国和云国之间,自古以来便是国界山,扩云山的最高峰亦名曰苍云顶。本来边境便是疏于治理之处,再加上两国皆忌惮对方的实力一直不敢围剿扩云,只得任其发展,如此一来,魔域便一发不可收拾,以惊人的速度壮大起来。

  传闻梨凤公主乃苍国国君爱女惜凤公主的独女,按说女子外嫁所生女儿只是宗室之女,不该尊为公主,这个梨凤不知怎的一生下来便受尊封,并赐国姓为楚。传说梨凤天姿国色,容华绝代,小小年纪便是一身贵气,更有方外仙士言道乃国家大幸,得之中兴天下。公主降生之日正是苍国与云国jiāo战之时,两国势均力敌,这一仗打了数年不休。苍国国君不愿恋战,而云帝听闻仙士警言又一心索要梨凤,迫于云国压力,苍帝只得将公主送至国界扩云山,嘱托四大圣君将其抚养长大,如此两国才得数年安宁。而这个梨凤一旦成人,势必躲不开王室争夺,苍帝自然想将兴旺国脉留在故土,而云国日益qiáng盛,对梨凤也是势在必得,这一争一抢,又如何能避过。

  天风涤làng

  偏偏红颜薄命,大约十年前,扩云山传出公主已死的消息,一时间,天下哗然,yù上扩云一探究竟的不知多少,却大多被慕遐君的阵法拒之门外,侥幸上山的几人却在一睹梨凤的绝然风姿之后,踉跄奔下山去。那水晶棺中,娇小柔弱的人儿,秀目紧锁朱唇微抿,却是再无声息。梨凤嫣然,娉婷绝代,这样的美人却如彗之光华一闪即过,令多少人唏嘘不已。如今,十年时间匆匆而过,当初的津津乐道早已变得无人理会,这个景亲王做什么又要问起此事?如此一来,我魔域岂非不得安宁?我拧着眉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见他一副清微淡远的模样,我qiáng压下心头的不悦小心问道:“那,景亲王要找梨凤公主,也是想娶她?”他露齿一笑,我恍然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个傻问题:“他怎敢肖想公主啊,得梨凤者只能是一国之君,这是世人都知的道理。”我皱眉:“那就是云帝想娶公主喽,却为何现在还要打探,她都死了那么久了,怕是骨头都不剩了,难道,难道他想娶个死人为妻不成?那仙士的话就如此可信?”杨严尘轻轻笑道:“帝王心,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怎能揣摩,再说,他就算想娶个死人,也没人敢有半句不满。”我有些目瞪口呆:“这,这些皇帝们真是奇怪,难道一个女子便能令国家中兴昌盛?死了放块骨头在身边莫非都是福气不成?他的脑袋是不是也出了什么问题?”他猛得一咳,却是眉眼带笑:“姑娘这话说的……倒很有几分道理。”我颇有些沾沾自喜:“那是自然,本姑娘足不出户也尽知天下事,见识不比你们这些男人少!”说完我才想到:他甚少夸我,只随意一说,我便乐得喜上眉梢,这似乎,已不是我本来的xing子了……我的脸色定然是变了,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我急忙回头,就着河水将裙角上的一处污泥洗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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