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蹉跎曲_绯寒樱【完结】(15)

  点绛唇

  凤舞娉婷

  此后几日,气氛着实不太友好,真正是相敬如“冰”啊,我说三句,他只答半句,常常气得我直冒火,却是无可奈何,谁叫人家是盟主呢,动动指头就能要我小命,我只能忍了再忍,实在忍不住就暗骂他祖宗十八代,好歹也能解解心头之气。一日进了樊都,我瞧街上甚是热闹,熙熙攘攘人流不绝,心中好奇,便向路人打听,原来是城中一年一度的博彩集,大小商贩都沿街摆出摊子,各色商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一年中也就是这天家家户户都如过节一般,人人出门游乐。我听了心头一喜,可瞧见杨严尘那张寒冰似的脸便什么兴致都没了。思前想后却不甘心,故意哀叫道:“我好累呀,真想寻个客栈歇下,香汤净颜兰池沐浴,该有多好!”他依旧是无动于衷,我双手微拧,一边冥思苦想如何能让他允我去逛集市,谁知飞霜踱着踱着,竟至一家客栈门前停下,我诧异地见他翻身下马,右手在我面前一伸,我傻傻地看着他:“怎么……”他撇开头:“姑娘不是要香汤净颜兰池沐浴吗,这里没有香汤没有兰池,洗个澡还是可以满足的。”我惊喜地搭了他的手下马,本想道声谢,谁料他一个转身牵了飞霜往后堂走去,我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他像是后面也长了眼睛,不慌不忙说道:“姑娘有这闲工夫,还是快去厅堂定下客房吧。”我一撇嘴,故意袅袅婷婷走了进去,整个堂上的数十双眼立时粘在了我的身上,我妩媚一笑,朱唇轻启:“小二,来两间上房,本姑娘要沐浴,水烧热点儿,要快些送来。银子嘛,等会儿有个白衣书生过来,你找他要钱就行了!”我扭着腰上楼,侧眼瞧见那些男人痴傻的嘴脸,心中很是痛快:我叶小桐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还非得热脸贴你的冷屁股,你不理便不理,我也不稀罕!热水很快送来,我褪了衣衫坐进木桶,轻撩几下,屋内立时薄雾缭绕,氤氲弥漫,我双手掬起一捧朝头顶淋下,端的是畅快不已。桶内水气蒸蒸,细致晶莹的肌肤被热气熏得粉红一片,我微扬起头,水珠顺着细长的锁骨慢慢滑向胸前不盈一握的柔美。这样的身子,为何寒却没有瞧过!我闭上眼,又一次悔恨自己的后知后觉:他的心他的qíng,如今看来早已是表露无疑,为我所做的点点滴滴,无一不是源自他爱我的深qíng,我却只知拉他玩耍嬉闹,恍若无忧无虑的总角小儿。他眼中隐隐含着的幽怨苦楚,便是无奈于我的不懂事吧。

  我长长叹气,点了几滴香露至水中,阵阵林兰幽香顷刻间便拢了我一身:少时栽下的清雪林兰,不知现在还年年芳菲不败么?曾经纵马驰骋的初云岭,不知如今还树树青葱绝翠么?他走了,便把一切都带走了,花已非当初之花,人亦远非当初之人,我如今回去,奉上我的真心,他还能接受么?

  我摇摇头不愿多想:寒他最是懂我,无论变成什么样,我都一定是他心头的至宝,他定会原谅我的错、我的懦。我逃了三年,也该面对那一切了,纵是万劫不复,也总能求得片刻心安啊……

  我穿上罗裙兜衣,将长发甩至身后,抬眼濛濛望去,菱花镜中,是我艳过桃李的娇容,苏胸半露风姿曼妙,玉琅珠低低垂在颈间,更显一身肌肤柔滑雪嫩,果真是个倾国倾城的佳人。

  我却鄙厌不已,垂首梳起长发,忽然念及热闹的博彩集,心头微动,未及多想便匆匆披上纱衣奔出门去。一脚踢开他的房门,我刚唤了句:“喂,在gān嘛……”赫然瞧见眼前也是一只大木桶,如烟似雾的水汽正袅袅弥漫四溢,再一抬眼,他luǒ着上身手里捏了中衣,也不知是要穿上还是刚脱下,我皱了皱眉道:“你这是洗好了,还是没洗呢?”他微微垂下眼:“姑娘不会自己看么?”哦?居然这么大方让我看?以前不是死活守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那套陈规的么?变得还真快!我一撇嘴在他身上来回扫视,看来是刚洗完,头发还湿着呢,我刚想发话,却瞧见他胸前掌印依然黯沉刺目,不由心头一宽,看来内伤没什么好转啊,如此,等到了扩云看你还下不下得来!

  见他已披上长衫,我眯起眼笑道:“盟主既然洗好了,那我便唤小二来。”言罢,我转首朝外喊道:“小二小二小二……”一个黑影瞬间便闪至跟前:“姑娘什么事?”我一乐,敢qíng还就在门口守着呢,来得这么快。我指了指屋中的木桶道:“喏,快点拿走吧,湿漉漉的多难受!”他愣愣地没有搭话,我正待发火,一道白影倏地飘来,瞬间便拢住了我,紧接着,身上一热,是杨严尘环手在我腰间,我低头一瞥,又瞧了瞧小二的脸,这才明白过来,遂厉声喝道:“没见过女人啊,要看回家看你媳妇儿去!还不快滚!”小二猛一哆嗦,怯怯应了,立刻撤下木桶关上门,我却听到他在门口嘟囔了句:“这小娘子美则美矣,脾气怎的这样悍,她相公怕是有的受了。”我偷笑几声,这才发现他环在我腰间的手并未松开,身上裹了他的长衫竟是如此柔柔暖暖,这几日以来,他都一直待我礼数有加,今日这样的亲近却是不曾有过,我不禁略略欣喜,回身顺势靠进他怀里:“幸好相公眼疾手快,否则妾身还不被人欺负去了?”他松了手将我推开,沉着嗓子道:“你不欺负别人已是万幸,又怎会被别人欺负?”

  我有些恼火,可又不敢对他怎样,心中却是不服:你推开我,我就偏要靠近,看你怎么办!于是我伸手探进他的长衫中,触及那消瘦而结实的胸膛,指尖轻画,微挠慢抓,就不信他不动容!

  他的领口微敞,露出一截略嫌苍白的肌肤,微微泛着红晕。我缓缓靠上去,用鼻尖轻蹭,见他没有反应,便试着啄一口,再啄一口,故意娇滴滴唤道:“相公……你怎的不理妾身呢,如此……我好生伤心啊!”他一僵,又瞬间软下来,我喜在心头,不由更是卖力。他身上的药香淡雅清宁,在我鼻翼间萦绕盘桓,是chūn雨一般的细润,轻丝一样的柔滑,深深醉到了我的心里。我耐不住勾了他的脖子,倾身在那微微透红的肌肤上印下密密轻吻,他的长臂倏地在我腰间环紧,手掌渐渐抚上脊背。

  我仰头望进那一泓秋水,此刻正脉脉流淌光彩熠然,灵动似清涟逐月,散开若冰珠碎玉。我痴痴瞧着,深怕一眨眼便又消失不见,他也凝神望我,那一脉清流渐渐汇成涛涛làng涌,澎湃不息。

  我有些承受不住,便闭眼舔上他光洁的下颚,舌尖勾勒,反复描绘他美好的唇线,当我终于鼓起勇气,贴上他柔软的唇瓣,小腹上的热力陡然拔高,我一惊,猛地推开他,踉跄了几步,不敢置信地瞪过去:怎么会?一定是我弄错了,他不是……又怎会如此?一时间,我脑中思绪乱飞,慌忙夺门而出,全然不顾他焦急的低唤。奔至房中关上门,我这才定下心来,抚着胸口细想一下,不觉好笑:我这样见多识广的姑娘,竟会被这种小事吓个半死,他一个废人我大惊小怪什么,方才一定是错觉!一定是!如此一想我便释然,这才想起自己找他的原委,于是抚了抚脸颊,深吸口气,又回去他的屋子。

  他立在窗前脸色不善,见我回去面无表qíng道:“不是逃了么,还回来作什么?我今日才知,杨严尘是洪水猛shòu,竟能吓得姑娘落荒而逃!”我讪讪而笑,不知如何解释,只好低着头摆弄纱衣上的飘带,他又道:“姑娘回来还有何事?若无大事还请速速离去!”被他的话一激,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顶撞道:“本姑娘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管得着么?”

  他点点头,侧身将颈间搭扣一一扣好,漠然道:“我是管不着,可在下有些累了,想就此歇下,姑娘不会介意吧。”我转到他面前蔑笑道:“才过午时你便要睡觉?不是猪是什么?”他厉光扫过,我顿觉说错了话,只得讷讷道:“好嘛,盟主是什么都好,肯定不会是猪……”是比猪还不如的东西!我在心里暗暗骂道。他移开眼,负手至身后,一副生人勿近的表qíng,我不由蹙眉长思:他这又是怎么了,本姑娘受到惊吓都没发脾气,他这便摆起脸色来?方才的事,我一个女子都没觉出什么,他倒好像是吃了大亏似的。无奈最近实在是有些怕他,那集市的诱惑又委实太大,我只得硬着头皮道:“那个,我想去街上逛逛,听说是一年一度的博彩集,很是热闹的!”他淡然道:“姑娘来去自如,想做什么,何时需征得我的同意了?”我掐着手心上的ròu,qiáng压下心头的怒气道:“我想让你陪我去啊。”不知为何,我很希望在任何时候,只要一回头,便能瞧见他的身影,似乎他,能带给我无限的安然宁静。男人,一定又是男人!我发誓完事后定要去花楼好生寻寻乐子。他终于转首望向我,眼神难测:“在下何时有这样的荣幸了?”我撒娇道:“什么荣幸啊,只不过是想出去玩玩,可就是想要你陪着我嘛,好不好啊,相公……”我发现只要唤他相公,他便会软化下来,这次也不例外,他果然神qíng一松,略略犹豫片刻便道:“你先去换了衣裳,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我笑道:“这样子怎么了?哦,妾身明白了,相公是……”我笑得花枝乱颤:对付男人,我自然在行得很,他就算不是真正的男人也绝不会例外!待我换好衣衫步下高楼,他已坐在角落里喝上了茶:“无需这么早去,先喝杯茶再走不迟。”

  我正要辩言,他又道:“我刚问了小二,天黑后还有花灯烟火,想来姑娘应该感兴趣吧。”

  我一步上前惊喜道:“当然喜欢了,想不到你竟如此细心,若是我现在去逛了铺子,晚间势必没气力看花灯了,真是多亏你想的周到!”我依稀看见他唇边漾出一抹浅笑,虽然很轻很淡,却依旧叫我心头一暖。是啊,男人无需有绝美的容貌,只要他眼若繁星、笑似秋水,便能叫女子qíng难自己了。我乖乖在他对面坐下,把玩着手中茶盏,随意搭话道:“你出来这么长时间,若有人去梅鸿楼找你可怎么办?”他眼皮也不抬:“有四大执事呢,我不在,天也不会塌下来。”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也知道啊,我还以为盟主自诩神人仙士,管天、管地、管人间大小不平之事呢!”他似乎有些无可奈何:“我再是厉害,也只是凡间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尘埃,管不了天,管不了地,人间之事更没我cha手的份,我只求,万般辛楚,尽余生之力,终能换得甘美未来,若得心中所愿,今生便无憾了……”他缓缓抬眼,幽深的瞳仁中似有什么熠熠闪着光,我心头一跳,忙笑道:“盟主这话不是说笑嘛,有什么事你做不到,有什么人你又是得不到的?”他只一笑,又垂下眼:“我得不到的很多,原本也是无yù无求,得不到也无甚了不起,可现在,有些东西我却,却是一直玉想琼思,只是不知,老天能否让我从心所愿。”我奇道:“竟有这样的事?那岂非是很难办到了?”他转眸望向窗外依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遐思冥想神游远去,半晌之后,他的声音如同从天外飘来,迷迷蒙蒙,像是拢了一层轻烟水雾,听不真切:“于某些人自然是不难,于我,却恐怕如登天摘月、入海探龙,又怎会轻松!”我默然:什么事这么麻烦啊,可转念一想,若是叫寒活过来,对我来说岂非也是一样的难于上天,故而也有些了解他心中的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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