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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抄_殿前欢【完结】(37)

  莫涯不语,仍旧看着他,嘴唇因为gān涸太久,顺着裂fèng一丝丝渗出血来。

  “你失血太多。”椴会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罐,挑出些黑色的药膏,撕开莫涯衣领,敷在他右肩那个骇人的伤口:“不过你放心,有太岁附体,你已经不再是凡人,恢复也会快很多。”

  “所以,那第九重门,从来都不是什么时光门,里面关着的,一直就是太岁?”这是莫涯第一次寻求真相。

  椴会击掌:“没错,你一向不笨,只是被仇恨的猪油蒙了心。”

  “打开这扇门,需要和尚的心?”

  “是,因为前世渊源。需要和尚的心,需要他重蹈覆辙,明知被欺被负,还挖一颗心给你。”

  莫涯就不说话了,那“攀我”勒住他的咽喉,将他气息一分分夺去,他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果然,自己的存在,过去现在未来,都只是个百死不赦的祸害。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养大我,又让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家人?”隔半晌,他道。

  “如果我告诉你,你便甘心去死了么?”椴会过来,紧紧捏住他下巴,看着他双眼:“我不会告诉你,我要你永不甘心!”

  “我若不死,你便一定会死。”

  “很好,你跟我回去,有的是机会。”

  “为什么?“莫涯将眼眯了起来:“就凭你这根破藤条?”

  椴会就不说话,仍旧蹲低,依稀在期待什么。

  没过一会,他期待的事便发生了。

  异常诡异的,那根叫做“攀我”的藤条开始发烫,似一块烙铁,渐渐开始生烟。

  莫涯颈部的皮ròu开始翻卷,而通身却开始发冷,似坠冰坛。

  那根藤条似乎汲取了他所有热量,然后在他颈部释放,火烧岩石一般,似要把他咽喉烫穿。

  “就凭这个?”莫涯嘶笑,唇上伤口撕裂,鲜血淋漓下落:“你莫要忘了我是谁,自己是怎么将我养大!”

  椴会仍不说话,只到客栈角落,拿了桌上铜镜,对住莫涯双眼。

  在那面并不如何光亮的劣质铜镜里面,莫涯却仍是看了自己的变化。

  他的双眸在变色,由中心开始,一路细fèng已经变成了琥珀金色,而且正逐渐扩大。

  “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晚上杀了多少人?”椴会在一旁解说。

  “一共二十九个,包括两个七八岁的小和尚。”解说继续:“而且全部开膛破肚血ròu分离,莫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丧心病狂?”

  “人不是我杀的。”骤然之间,莫涯开始明白。

  “没错,如今在你身体里面,住着一个太岁。被关了快三千年,他是绝对绝对的丧心病狂。”

  “如今他还很弱,没适应你的身体。但当你意识特别混乱,或者遭遇极大痛苦的时候,他就会趁虚而入,占据你的头脑和身体。”

  “比如说现在。你很久没有和我jiāo合,‘攀我’就会想念,吸收你的热气,烙穿你,动摇你的意识。”

  “琥珀金色的眼,你看,和你多配。”

  说完这一切,椴会退后,用一种打量完美艺术品的姿势,不无骄傲地看着莫涯。

  “太岁贪欢。而贪欢过后,你就会醒来,看着自己是用多么卑贱迎合的姿势,狗一样被我压在身下。多完美,是不是?”

  最后的最后,他张开双臂,无限感慨结语,右眼迎着晨起第一道光亮,流下了长长一道清泪。

  第30章

  那言一封平常信,字里行间,却满含期待,重qíng重义的谛听怎么会不来。

  三天后的傍晚,油光碧绿的狱水,顺顺利利滴在那绪伤口上。

  半个时辰后,那绪终于艰难又抬起了眼皮子。

  那言伸手探探这个笨师弟的脑门子,又重新拧了一把湿漉漉帕搭那绪额上。

  那绪见到谛听一怔,喉咙咕噜着话音,异常含糊,谛听笑着按住他:“不用动嘴说话。我听得见知道你的心声。”

  那绪眨眼,表示明白。

  “狱水起效,那绪应该没有大碍。我寺内还有些事要打理,你们先聊。”那言起身离开,轻轻把门带上。

  谛听目送那言离开,扭头冲着那绪笑:“你放心,游光被我设法扔回昆仑了,不混出人形,我想他是跑不出来了。”

  那绪又眨眨眼。

  谛听掖了掖那绪的棉被,“好了,我该回去了。”

  那绪不动声色,吃力地用指尖碰碰谛听的。

  细细的阳光,恰好投进谛听的眼,他眉眼弯弯,笑容非常非常可掬:“你不是托那朵转世的花,带过口信么?那杠头不是也没来吗?”

  其实,不来也属是正常。

  地府,哪里这么好闯?擅闯地府的人都没有好结果,有的甚至更傻,居然与地藏王打赌,认为自己就算喝了一百碗孟婆汤都不会将对方忘记,结果呢,输的只有自以为是的自己。

  如此凄凉的结局,谛听自然不希望高守会来找死。可是,心里总有这么个念想,总有份凤毛麟角样的期盼,所以每逢有人擅闯地狱,他总会咬牙化出个人形去看;看了后,总是吁了口长气,然后小小的失望。

  回来后,熬不住,打回原形,身体痛不yù生。

  于是,小失望也就跟着痛,烟消云散了。

  那绪静静瞧谛听。

  谛听肩上有片落花花瓣,chūn光大好,那片花瓣离枝也娇艳yù滴。

  谛听最最怕疼,而且爱臭美,尤其爱他自己原先那个人形,时时注意不爱显现真身。

  然而他就轻易将ròu身给了高守,如此轻易。

  所以那天,那绪作弊托将转世投人胎的落花,特意捎给高守一句话。

  只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罢了,不说了,越说越傻。

  等那绪睡去,谛听离开屋子,身体费力地抵住门,急喘气,后背早已汗湿衣衫。肩上落花坠地,轻轻飘飘。

  坠地同时,谛听瞬间黑发散落垂下,身型轮廓淡化,长发依旧随疯长,泼墨样肆意挥洒,而人形却越来越淡,最后终于呈现shòu形。

  四肢着地的那刻,谛听仍控制不住痛楚,全身微微发颤。

  “谛听很疼吗?”树后面探出个光溜溜的小光头。大师兄说再修人身非常不容易,可以说苦不堪言。

  “不许告诉那绪。”谛听凶完那嗔后,“时辰将到,我走了。告诉你大师兄,虽然狱水生效,但那绪还需静养,不便劳心劳神,最好把人送与世隔绝的地方静养些日子。”说完,他纵身一跃,跃过屋顶再一跃,跃上云端,随后,跃得老远老远,成了个小黑点,最后黑点都无影无踪。

  悄悄回地府,谛听别进自己的地盘,一头扎进榻座里,兜头便睡。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门外有了动静,谛听惊醒难道盗狱水被发现了?

  他起身,贴耳于门。

  外头的鬼差行色匆匆,一边走一边心里开骂:居然有人不怕死,劫持了地藏王世间的金身。

  太不怕死了。

  谛听摇头,正yù睡他的回笼觉,却听得地藏王拍门,唤他:“谛听,陪我去次九华山吧。”

  千里九华山,古木参天,葱葱茏茏。

  铁鼎烧香,香雾霏微,不同凡境。

  这时,有人手举冲锋枪,对着天空扫she。

  火光打在空中,雁鹤一路哭飞,坏了许多僧侣诵经的心qíng。

  旋即,那人收枪,冲进殿堂,直奔最高处莲花座上的金身。

  风很大。

  这样的天气,很适合打劫。

  于是乎,最高山峰上,最高的庙宇正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你,你们听着……现在,现在打劫!”

  来者,高守也。

  高大人,此次前来,准备同地藏王好好谈谈,其目的明确,要稳cao左券,解放谛听。

  为了这次谈话,高大人准备了很久。

  开始,他请僧侣道士做法,让地藏王随便托个梦什么的,可惜失败了;尔后,他积极学习地府地理知识,掌握地狱十八层的各自级别与属xing,然后发现他连地狱之门在哪里都不甚了解。不过,知识倒是没有白学,一次偶然机会,让他发现地藏王原来在凡间还有个月身金体,这个发现让高大人醍醐灌顶,他决定剑走偏锋,以质易质!

  他拿出了影卫的看家本事,勘察地形,观察何时监寺僧人最少,金身一般哪个时辰向众人开放,开放几个时辰。

  做足了功课后,高守盘膝阖目,平静地思考着自己劫持方案里的遗漏点。

  第一,自从他鸟人那里摔涯后,产生一点后遗症,让他有那么一点点恐高。而他一次次上山勘察,相当于一次次地磨炼,相信这个问题不大。

  第二,武器。他有武功,可惜在神佛的眼里算个鸟,普通的刀剑棍棒估计根本压不住场。于是,他想到了莫涯当年留下黑乎乎带黑管的玩意。对了,莫涯介绍过,那叫做枪。

  高守见识过这玩意儿的威力,速度贼快,所以指不定能恐吓到那么佛家子弟。

  安排完了一切,高大人来了!

  因为劫持成功,所以谈判开始。

  寺内多的是高僧,他们将高守困囿在最高处,轰轰烈烈诵唱禅意的深奥。

  高大人死死咬紧牙关,不住摇头:“道理我说不过你们,我也不需要看透什么红尘孽缘;我就是来打劫的,我就是要用金身换谛听,其他怪道理,我不听!”喘了口气,高守从怀里取出一瓶二锅头,瓶口朝着金身微微倾斜,“你们再多说一句屁话,我就亵……亵渎他!我向专业亵渎人士请教过,我真的会亵渎的!”

  寺庙顷刻安静了,谁都没有注意,寺外上已然空霞光万道。

  地藏王在云端扶额:“谛听,你下去劝劝吧。”

  话音掷地,谛听却没有动。

  下头,高守依旧激动地唾沫飞溅,发神经:“告诉你们,我相当喜欢谛听,我希望他也能喜欢我。如果时间允许,我们可以相亲相爱,肯定能!然而,是你们的地藏王,他落井下石,横刀夺爱,他不是人,呸!他本来就不是人……”

  地藏王猛揉眉心:“你下去吧。”

  谛听侧头:“没有下文了吗?”

  地藏王剜了谛听一眼,掌心向上,白光乍现,一卷卷宗呈现:“契约左券是吧,我还你便是。”

  依旧shòu形的谛听闷头笑起,叼住卷宗,缓缓降下,缓缓化成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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