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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根攻略_殿前欢【完结+番外】(69)

  “萧少保说过要监禁我么?”

  “没有。”

  “那不就结了。”阮宝玉摇摇手,走到门口,却又回头。

  “感谢你送了阮侬给我,告诉这死小子,将来要务必长成好看又有用的人。”逆着寒chūn的薄阳他道,没有去看阮侬,那一刻,脸上并无哀伤。

  第四十七章

  锦衣侯府,一切依旧。

  跟着管家绕过影壁,穿过花园,再走尽游廊,就到了帛锦常待的偏厅。

  阮宝玉眼睛有些发花,站到偏厅门口,果然就看见了帛锦。

  这还是他的那个侯爷,肤色略深,双眉上扬轮廓英挺,唯一的变化是清减了,眼底有一道深深的青痕。

  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qíng,阮宝玉慢慢走过去,在他椅前蹲下。

  帛锦手里拿着一本图册,神qíng有些漠然,那种冷透死透心烧成灰后的漠然。

  “侯爷……”阮宝玉唤了一声,声音发颤。

  帛锦回神,定定看他,就像看着一片陌生的虚无。

  那本图册落地,被风chuī开,正好翻到皇宫内他们在雨中欢爱的那一页。

  “夜照……”帛锦念着那上头配诗:“幽夜照肝胆……,我记得,我是从那一夜开始动摇,开始信你。”

  “侯爷……”

  “这一本册子叫做《无根攻略》,需要费银一两才能买到,阮大人,你端的好笔法好才学。”

  “侯爷……”

  “你可以解释,我会听。”帛锦低头,指尖微微颤抖,内心深处,还残存着可怜而微薄的希望。

  阮宝玉张口结舌。

  该如何解释,这个故事该如何描述,他要怎么解释,才能让帛锦明白,他也是如何痛恨那个在暗黑之中推动一切的自己。

  “你是萧彻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对不对?”那头帛锦在问。

  阮宝玉喉头沉重,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我的存在,于他而言,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对不对?”

  “让画册流世,叫天下人都知道我是太监,那么他就无需杀我,从而仁义无双得到了天下。这么好的一个法子,是谁想出来,是他……,还是……你?”

  帛锦问出了口,可等了许久却没有答案。

  虽然是在催眠状况下,但这个法子……,却最终还有他阮宝玉的功劳。

  这一个“不”字,他同样说不出口。

  “这么说真的是你。”帛锦叹了口气,心底里那渺茫的希望腾空而去,刹那之间,似乎一切都失去了重量。

  “我与你日夜相对,到得最后对你敞开心扉,愿为你倾尽一切,你便这样回报我么?难道说,我的真心便这般低贱,这一生一世,只要付出,所得就必定是yīn谋和背叛?”

  过得一会他又道,语声甚轻,但那里面的绝望却簌簌而下,穿透了阮宝玉每一个毛孔,将他心顿时浸得冰凉。

  “侯爷……”阮宝玉开了口,来去却只得这两字,下面久久无言。

  “你想说什么?”帛锦慢慢坐直:“到得这刻,你是不是还想告诉我,你对我是真,愿为我死生不计?”

  “我对侯爷……”阮宝玉唏嘘,语气是这般软弱,似乎连自己也不能相信自己:“我对侯爷……,就算不全是真,但也绝对不假。”

  “那你为什么不跟萧彻建议,让我去死,至少让我死得周全,保全我最后的尊严?”

  这一句回复就好比一把铁钳,牢牢卡住了阮宝玉的咽喉。

  阮宝玉说不出话,鼻血滴滴答答,又开始落雨般下坠。

  “我来,就是想跟侯爷说清楚一切,这前因后果,不知道侯爷,还有没有兴趣去听?”

  两人相对许久之后阮宝玉才想起了来意。

  “你说呢?”

  帛锦将身后仰,那种姿态,比他们初见时还要冷漠萧条百倍。

  就纵有百语千言,他们之间也不再有弥合的可能。

  阮宝玉听得懂他这句心声,这么没皮没脸的人,渐渐也生出了绝望。

  当时当日,他雄心勃勃,以为天下之大无不可谋,这之中也包括自己的心。

  可是他还是错了,自以为算无遗策的阮宝玉,最终还是没有算到,这个结局,自己是无法承受。

  上方帛锦还是静坐,微风撩动宽袖,里面寒芒湛湛,藏着的正是他那把薄刃。

  阮宝玉伸出了手,因绝望而生出平静,将那把薄刀捏到了指间,横握,向上递给帛锦。

  “杀了我,就像你杀了沈落,砍断过去,重新开始。”

  然而那枚刀帛锦始终没接。

  在上方那双微紫的眼眸里,阮宝玉看到了平生所见最深的寂灭。

  “你以为,我还可以重新开始么?”帛锦道,声音轻飘,就像至深黑暗里的一颗沉屑:“阮宝玉,你可知道,从绝望到生出希望,又从希望到更大的绝望,这是什么滋味?如果说当日,沈落只是把我冻成了冰,那么你这一腔热火,到现在……,却是将我烧成了灰,彻彻底底,一团死灰!”

  从侯府出来,阮宝玉有些失魂落魄,手里还捏着帛锦那枚薄刀。

  外面大雪初霁,天色晴好,开始现出安定的暖意。

  连茶肆里面的人都在议论:“这仗该打完了吧,看样子天下很快姓萧。”

  茶肆老板也cha了进来,一边叫唤莫谈国事,一边自己也不闲着:“可不是,原来都说紫龙才是真命天子,可原来那紫龙却是个无根的。还真是世事难料啊。”

  “你咋知道他无根呢,只是个图册,也许是人家捏造的也不一定。”

  “可是这么久了,也没见他出来说句话反驳一下。”

  “你要人家怎么反驳,脱裤子给你瞧?那万一真没有呢……”

  ……

  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越来越是不堪,阮宝玉听得烧灼,不由自主便转了方向,直往萧彻府上奔去。

  萧彻府上人流如织,原本在帛锦和他之间摇摆的人全都转了向前来拍马,一个个都言之凿凿,说萧氏登基乃是天意。

  被这么群人围着,萧彻的脸色益加苍白,见阮宝玉进门,连忙推说自己胸闷,将一gān人全都撵了出去。

  “你来了,是醒了便来见我,还是去见过他了?”

  “自然是先见了侯爷。”

  “他怎么样?”

  “怎么样?”阮宝玉闻言抬起了眸:“本来就伤痕累累,现在又被我一刀捅进心门,萧少保觉得他会怎么样?”

  “定是心死了。”萧彻将暖炉又捧紧了些,忍不住也叹口气:“所以到今日他也没有出来反驳,任这么流言漫天,自己却是默认。”

  “以后呢,萧少保登基之后,准备拿他怎么办。”

  “如今的他对我已经没有威胁。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便怎么办。”萧彻道,心绪错杂,语声也是极尽温柔。

  “赐他边陲之地,让他离开京城。”

  “好。”

  “有生之年,都不能再为难他半分。”

  “好。”

  “将余下画册烧毁,上下禁言,谁要敢再谈论此事,杀无赦。”

  “好。”

  “南方cháo湿北方风寒,他脊背有伤,都不适合,你安排他去西陲吧。”

  “好。”

  “赐他宅子,简便些就好,他不喜欢富丽,府邸最好有温泉,方便他背伤发作时泡澡。”

  ……

  这么说了一路,连几个仆人院里栽些什么果树都啰嗦遍了,阮宝玉这才慢慢静了下来,一恍惚间,又生出了无限悲凉。

  还有什么用呢,纵给他一天一地,他的心已然死了,到得哪里,还不都是一世孤单。

  “最重要的,我要陪他去,他xing子单纯,我要防着他被人骗。”

  到最后他又加了一句,喃喃的,像说梦语般哄着自己。

  萧彻抬起了头,眸里墨色深深,分明写着三个字,——不可能。

  阮宝玉有些晕眩,猛然间梦便醒了,退后一步掩住鼻孔:“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他,你们约定谁得玉玺得天下,那一次,他是存心让你,难道你就不知道!”

  “你在流鼻血,应该马上回去休息。”

  “我问你知不知道!”

  “蓝庭说过你再流鼻血就是非常危险,我现在便送你回去。”

  “我问你知不知道!”阮宝玉怒声,也不知怎的就抬手上来,袖里薄刀豁亮,架上了萧彻颈脖:“你应该知道,他无心与你相争,只想着和我一起归隐。而我,也已经为你竭尽了心力,你为什么就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萧彻不语,亦不反抗,只任那薄刀欺近,割破肌肤,渐渐地割出一道血痕来。

  “你在流鼻血。”

  过得许久仍是这句。

  “我问你为什么就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我想过。”到最后萧彻终于叹了口气:“可是终究还是不能,他的存在,永远会是根不安定的刺,我必须要将他拔除。”

  “为了我,也终究不能?!”

  “不能。”萧彻斩钉截铁:“我这一路走来步步血印,就单单我弟那三千刀凌迟,也绝不允许我回头。”

  阮宝玉沉默了。

  是啊,他这一路走来的确斑斑血印,每一步付出的代价都垒成了血石,这才将他送上高台,他是决计没有理由软弱仁慈。

  就像自己当日所说,——玩弄权术yīn谋,本就是谋大事者的本分。

  他没有错。

  “我没有错。”那头萧彻果然也在说:“但是我的确欠你。”

  “我可以看见来路,那万人之上寂寞凶险的日子。”带着些怅意他又道:“以我的身体,这日子必定艰难也不能久长。所以……你若杀了我,我也并不遗憾。”

  “你不怕死?”

  “我怕。”萧彻那双眼清明:“可你若觉得我该死,那也无妨。活着这一世,我便谋算了一世,到得今日,也无妨为你就任xing这么一次。”

  阮宝玉低垂了头,鼻血疯了般开始下落,就像那些纠葛错杂的往事,一滴滴坠地有声,在他眼前铺成一片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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