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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囚凰_天衣有风【完结+番外】(11)

  楚玉扯扯嘴角。其实她并不是很耐烦留在公主府内算计一帮男宠的事,但是既然继承了山yīn公主的身体,也应理所当然继承其他的一切,处理这些事,是她的义务。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相貌英气勃勃的少年走回来,他站在杏花林边,犹豫着要不要接近,倒是楚玉先发现了他,让他过来说话。

  这少年也是男宠之一,楚玉记得他好像姓沈,名字却是忘了,少年走过来,神qíng似是有些不安挣扎,最后才终于下定决心的跪下,道:“公主,沈光左有十分重要的事,向你禀报。”

  楚玉手指一紧:来了。

  容止淡淡的笑了笑:“他倒是见机得快。”

  沈光左将自己所知道的桓远的筹划全部盘托而出,原来桓远身在府内,却设法买通了公主府上的人,得以与当朝一些手握权势的重臣联络。

  楚玉听着不由得有些惊叹,惊讶于桓远的手法之巧妙,其实说白了,他所用的手法,无非是买通,可是这买通也需要技巧,什么人能买,什么人不能买,需要多少代价,从内府到外府的传递,机密的保护,彼此的制衡,因为要考虑的事qíng太多,兼之自身局限,导致进行得比较慢,还没完成就被楚玉中途截断,可是这其中的巧妙jīng细之处,也足够令人惊叹了。

  不得不说桓远等人毕竟是读书人,办事qíng还是比较文明的,没有动不动要打打杀杀,他的计划,也不过就是借助外界压力,qiáng迫楚玉释放他们,兵刃相见,那是不得以的最后一步。

  怕楚玉不相信,沈光左特地说得十分详细,楚玉虽然一直面带微笑听着,心中却有些不太舒服。毕竟这才是前后脚,这少年便摸上门来告密了,可见利益的诱惑何等的qiáng大,人心又是何等的容易动摇。

  眼前这沈光左,倘若为官,恐怕也只是趋炎附势之辈。

  但是他所为毕竟是对她有好处的,楚玉不会傻到因为一点个人好恶而做出任xing的决断,她十分亲切的扶起沈光左,微微笑道:“你说的这些,我查证之后,会给你重赏,你来到我这里也有一阵子了,想不想出去闯一番事业?”

  沈光左面上露出跃跃yù试的神qíng,却又不太敢直接说出来,楚玉随口道:“你是擅长文还是擅长武?”

  沈光左眼睛一亮,道:“我自幼练习武艺……”

  楚玉打断他:“很好。”她偏头望向容止,“你说我应该把他举荐给谁?”

  容止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道:“我建议,将他推荐给骧将军沈攸之。”方才沈光左所说的桓远yù联络的重臣之中,首当其中的便是当朝重臣沈庆之,沈攸之则是沈庆之的堂侄。

  沈光左一听他的话,脸上压抑不住热烈的狂喜之色,楚玉就算不知道这个龙镶将军是gān什么吃的,但看他的神qíng,也知道这是一个好去处。

  打发走了沈光左,楚玉便忍不住的问容止:“这个沈光左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你为什么反而给他这么优厚的待遇?”口头虽应下,但由于沈光左投诚得太快,楚玉还是有点瞧不起这个人,尽管沈光左是投靠向自己这一面,可是楚玉心里的观念令她更为看重有骨气的人。

  容止微微一笑道:“眼下时局动dàng不安,派他到沈攸之那里,还能够发挥更多的用途。我曾经查过沈光左的底细,他算是沈家远房的族亲,有这层关系,他的晋身会更快些。你不要嫌弃他是小人,正因为他是小人,用起来才格外的得心应手,假如是江淹这样的人,我反而不敢随意使用。”

  听他言下之意,这个沈光左,今后尚有用处,楚玉略一沉吟便不再追究。

  有时候感qíng和理智是不能统一的,这个道理她能明白。

  再等一会儿,没有人跟着来告密了,容止便对楚玉道:“我去跟沈光左说一些要注意的事。”说罢先行离去。

  容止找到沈光左,两人在房中叹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功夫,过后,容止走出沈光左的卧室,忽然想起一事,便朝距离此处不远的修远居走去。

  修远居是桓远的住所,也是单人独居,整个西上阁里,除了驸马何戢,就只有桓远与容止是独居的,别的男宠,都是跟他人住在一起。但是与容止住处的清净不同,桓远的居所,周围有侍卫在把守着,门口站着的两名侍卫一看容止来了,立即行礼让路:“容公子请进。”

  面前摆着一只长方形漆盘,盘中装着一只酒壶,两只酒杯,桓远跪坐在角落的yīn影之中,模糊了脸容神qíng,只隐约能瞧见修朗眉目的轮廓。

  容止走近的时候,桓远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重重的按在墙上,肩胛骨与坚硬的墙面狠狠撞击,钻心的痛楚立即蔓延到四肢百骸。

  第018章 天地为炭炉

  “你要做什么?”身体痛得几乎僵硬,容止冷淡的道。

  因为痛楚,他额上迅速的涌出冷汗,一粒粒的汇聚滑落下来,可是他的神qíng却还是那么的散漫,眼色从容悠然,好像那身体与他全无关系:“动粗不是你的xing子,桓远,不要丢了自己的风度。”

  桓远面无表qíng的凝视容止片刻,才缓缓的松开手。他坐回原来的位置,拿起放在面前的酒壶,自己斟了杯酒,道:“公主知道了我和江淹谋划的事,是否是你密告?”这酒,是他为了给江淹饯别准备的,虽然江淹弃他而去,可是他还是想要再见他一面,却不料在门口就被侍卫拦下,限制了他的行动。

  从前他行动虽不自由,可是却也不似这般被困于室内,显然这些侍卫得到了特别吩咐。

  容止轻笑一声道:“你太低估公主了,今天席上的处置,是公主所想出来的。那日你与江淹密谈,公主在假意离开后,又去而复返,连我也不曾防范,随后公主便决定把江淹遣出府。”不过那拦阻桓远的侍卫,却是他吩咐的,桓远虽然已经失败,可是犹不死心,想要藉由送别来勾起江淹的愧疚,便于他今后行事,但容止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桓远沉默半晌,才慢慢道:“容止,事qíng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怎么样已经没关系了,我真心真意的问你,在公主身边,你真的甘心么?”

  容止笑而不答。

  桓远低声道:“虽然除了平日帮助公主管理内苑事务,你从来不显风头,可是我却觉得,你所展示的才华,尚不及所拥有的一成,你是不世出的人物,到了外面,足以呼风唤雨影响天下,你真的甘心留在这公主府,做一个骄奢女子的玩赏的面首?”他的声音低沉沉的,在暗沉的空气中压了过来,“你真的甘心么?”他来到公主府两年,就认识了容止两年,这么长得时间,他从未真正看透过容止。最初以为他温和可欺,后来却渐渐明白,这个貌似无害的少年有多么的深不可测。

  容止依旧笑而不答。

  望着他好一会儿,桓远神qíng一松,忽然笑道:“你不甘心的,否则你为什么不敢回答我?你没办法真心实意的说自己心甘qíng愿。”他相貌极其温雅俊美,神qíng舒展开来,刹那间仿若在暗处翻开大片姣白的花瓣,于洁净之中漂浮着抑郁又空灵的美。

  桓远说完这番话,容止有了反应,他伸出手来,慢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倒得很满,直到酒液快要没出杯子,他才放下酒壶,轻声道:“桓远,你不要忘了,今天你能够安然的活着,是谁给的,你是罪人之子,倘若不是公主设法救护,你早就死在乱刀之下,你不但不感激她,反而心心念念着反叛,忘恩负义,桓家的祖先是这么教导后人的吗?”

  桓远道:“不可否认她救了我,庇佑了我,可是她的营救,纯粹出自私心,将我当作禁脔收藏起来,老死在这公主府中,可是容止,我不愿意。”他以非常平静的口吻这么说,这是一种已经彻悟的决然,他的眉眼修长疏朗,眼睛里的光彩,宛如润玉上那一点微微的莹泽,看上去柔和,实际上却坚韧无比,“至于桓家祖先……难道不就是毁在她刘家的手上么?”

  曾经辉煌一时的士族,多年前连衣衫上都带着不可bī视的荣光,如今都埋葬在不知名的huáng土之中,这乱世里成王败寇,他无话可说。

  可是……

  “我不愿意。”他坚定的说。

  尽管已经沦落至此,可是让他做一个女子玩赏的器物,他不甘心。

  他也绝不会为了成全清白而自杀,生存乃是世上至大的恩赐,放弃生命才是懦夫的行为,曾经府内有男宠因不愿受rǔ而投湖自尽,看着他冰冷的尸体,桓远虽然感慨,却并无一丝敬佩。

  生难死易,他选择艰难的那条道路。

  “不愿意啊。”容止轻轻的笑出声来,“好志气,好风骨。可是桓远,你没得选择。”

  他端起酒杯,观赏澄碧的液体,酒液因为他的动作洒出来少许,撒在他雪白的衣衫上,洇开一小片幽绿的印渍:“你方才说我不甘心,你不是我,又怎么会知道我的想法?”

  见容止起身要走,桓远知道今天无法说服他,叹了口气道:“也罢,你甘心,我却不甘心,就算这次失败了,只要我活着,就不会放弃。纵然不幸死了,也qiáng过在此忍受煎熬。”

  容止笑一下,慢慢的朝屋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煎熬?”他反问桓远,“你觉得,留在这里锦衣玉食生命无忧,对你来说是一种煎熬?”

  桓远嗤笑一声:“难道我应该认为这是天大的恩宠?”

  容止脚步顿一下便继续朝外走去,过了一会儿,桓远好像听见屋外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传来一句话,好像有,但又好像是他恍惚间产生的错觉,那声音是那么的渺茫,好似自亘古洪荒始便存在的沧然:

  “天地为炉,世间万物冥冥众生,谁不是在苦苦煎熬。”

  ……

  容止离开后,楚玉在杏花林中又徘徊片刻,便打算回去,途经东上阁与西上阁的jiāo界处,正看见江淹和其他五名刚才已经得到出路的少年朝外府走去,楚玉朝他们点点头便从他们身边错肩而过。

  没有牵挂没有回头,出了这扇门,他们今后便是陌生人,事实上,对于楚玉来说,这些人原本就是陌生人,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从此之后便是永诀。楚玉这么想着,嘴角微微翘起,没有回头。

  从此之后再无相见。几乎是同时,这么想着的江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从前日夜所想的,无非是早些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能够离开的时候,却产生了一些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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