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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囚凰_天衣有风【完结+番外】(185)

  但饶是如此,楚玉还是需要修养好几个月。不能行走的时候,桓远请人给楚玉做了一张轮椅。

  不论南朝或者北朝,楚玉都没有去定居,更准确地说,这一整个冬天,她都在走走停停的寻找,寻找容止的尸体。

  她始终不相信容止死了。

  或许这一次,他又是在玩弄什么把戏,筹划着什么图谋。

  他向来不忌讳骗人,甚至是骗她的。

  自从那日雪后,楚玉便反复地,一遍一遍这么告诉自己。

  她顺着河流,一直朝着下游寻找,找到哪里,便在哪里暂时住下,不光是河道,河道周边的区域也不曾放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除非见到容止尸体,否则这回她绝不上当。

  为免有误认错辨,每找到一具尸体,楚玉都会亲自去确认,她所要找的,无非容止一人,可是一冬下来啊,却瞧了几十具尸身不止。

  饿死的,病死的,冻死的,遭兵祸匪患被杀死的,各种原因的早夭之人,最初,楚玉只管认是不是容止,看到尸体时还会有些害怕,只确认不是容止后,便令人小心埋葬。渐渐地,到了后来,对于每一具尸体,即便确定了不是容止,楚玉还是命人去打听其身份,寻找其家人,自然,每次都是找不到的居多。

  这些已然冰凉的身体,他们姓什么叫什么家中可有别的人,他们的生前都有怎么样的悲欢,是否也会有别的人在什么地方为他们牵肠挂肚?

  死去的男子,是否也曾风流潇洒马踏青郊?死去的女子,是否也曾婀娜娉婷闺阁画眉?

  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初只因容止一人而生的悲伤,逐渐转化为一种更广泛的苍凉: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在这个纷乱的世界里,他们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有一首歌是这么唱的:

  chūn去chūn会来,花谢花还会再开。

  chūn天再度到来的时候,绿糙新萌,青叶初发,鲜花再度装点大地,但楚玉心中却依旧全是冰冷荒凉的雪地,再没有一朵花开出来。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容止,就这么找下去,只要一日找不到他的尸体,她就一日不相信他死了。

  “今日chūn光正佳,我们出去走走吧。”见楚玉这般模样,桓远终于忍不住,有一日早晨轻声提议。

  楚玉怔了怔,望着神qíng微微憔悴的桓远,见此刻他眉目间已失了几分从前的儒雅淡定,这方惊觉愧疚,她这一冬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却苦了身旁的人与她一道受累,实在大大不该。

  心里叹了口气,楚玉点了点头。

  经过一个冬天的休养,她双腿的状况终于好转一些,昨天已经能在旁人的搀扶下勉qiáng站起立片刻,但眼下还是需要继续借助轮椅。

  桓远在楚玉身后推着轮椅,两人正要出这间暂时借助的村舍,忽然部下迎面跑来,言道前方河边看到一具尸骨。

  桓远心中微涩,知道这回散心又是不成了,因为楚玉的神qíng已经在听到那消息后立即转为凝重,他索xing转变方向,推着楚玉朝据称发现尸体的河边走去。

  横竖这回也会最终确认不是,要是快一些,说不定还能赶上今日去踏青。

  初chūn的风还有些微寒,迎面chuī来湿润的水汽,楚玉远远地瞧见,在河边,观沧海竟然也在,他正站在水里,手伸进水中摸索着什么。

  难道……

  楚玉心中一凉,她转动轮椅,想要快些到达河边,过一会又嫌太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猛地从轮椅上站起来,踉跄着拼命跑到河边,来到河边,她站住了。

  仅只七八米米宽的小河,河边的水清澈得几乎可以一看到底,在河底幽暗的绿色水糙间,静静地躺着一具森然白骨。

  而观沧海的手在白骨身上摸索,摸索到一个位置,神qíng变得黯淡。

  楚玉几乎不敢深想下去,她的双腿开始有些站不住,颤抖着声音问道:“观沧海……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一定不是的。这样一具白骨,谁能辨认出他生前的模样?

  观沧海沉默片刻,道:“容止幼时曾遭nüè打,虽然都已痊愈,但也有照料不周的地方,他肩后下方有块骨头,因为打坏了再接上,又接得不大好,长得有些不齐整,虽然外表瞧不出来,但却是能摸出来的。”

  “那……这具……”楚玉的声音越来越低,心中越来越恐惧,几乎不敢问下去。

  观沧海点了点头。

  楚玉倒抽一口凉气,咬牙反驳道:“你莫骗我!才这么些日子,要腐烂也没这么快的?怎么这骨头这么gān净?”不信不信不信!

  观沧海神qíng落寞淡淡道:“你莫要忘了,容止当初是什么qíng形。”

  当初……当初他身体如遭千刀万剐,肌肤血ròu皆尽破碎,那般惨厉骇异qíng形,她此生都不会忘记。

  观沧海继续木然道:“再加上一路激流冲刷……”

  “别说了!”楚玉高声阻止,可是话说出口来时,却仿佛哀求一般。

  双腿脱力,楚玉站立不稳,一下子跪进水中,双膝浸在冰冷的浅水里,但她顾不上这些,只定定地瞧着那尸骨:那森然的发白的骨头,挂着幽绿色的水糙,就是那个曾经拥有无限光华的容止?

  那个神qíng高雅不可攀附,可恶的深沉莫测的容止……那个容颜辉煌目光沉静的容止,他鲜活柔暖的肌肤,他平稳跳动的心脏……他清隽秀丽的眉梢眼角,他从容温和的声音……卓绝孤高的身影,如水月镜花般的笑意……

  全部都没有了?连血ròu都不剩下,只余这么一具冰冷的白骨?

  她的容止。

  楚玉慢慢地伏下身体,也不管冰凉河水灌入衣服里,她小心翼翼地,唯恐弄痛一般,抱住那具白骨。

  容止。

  是哪条河边的凄寒白骨,又是谁的谁的chūn闺梦里人?

  眼泪流不下来,微微张开嘴,楚玉喉咙里压抑的溢出撕心裂肺的破碎呜咽。

  “容……容……容止啊……”

  在这流离的乱世,纵然她已经见惯生死,可还是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如此绝望。

  “容止……容止……容止……”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七qíng六yù,喜怒哀乐,贪嗔痴怨,人世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

  第284章 很好很好的

  终于确定了容止的死讯,楚玉不再无休止地寻找。

  她非常听话地让桓远和观沧海带着她到洛阳住下,还是当初那个她与容止观沧海比邻而居的宅院,她很安静地养伤,很规律的作息饮食起居,她不流泪不哭泣,也……不说话。

  最明显看到楚玉变化的人,是桓远,他更愿意楚玉发狂痛哭,哭过之后彻底放下,也不愿见她这般模样。

  楚玉安静得不像活人,有时候她甚至会微微地微笑,嘴角翘起很小的弧度,可是她的眼神,幽深冷寂,如看不到尽头的隆冬黑夜。

  桓远不知该如何劝解于她,只有更悉心地在平日里仔细照料。

  没过几日,家门口前,来了个不速之客,亦是旧识故人。

  桓远见到来人,没说什么,只道:“你是来见楚玉的吧,随我来吧。”

  楚玉坐在轮椅上,来到后院花园中一个人晒太阳,chūn光明媚柔暖,但楚玉的心中却感受不到暖意,她只是静静地望着这阳光,好像望着另一个世界。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楚玉自然而然地转过头,先瞧见前面的桓远,再来便是瞧见桓远身后的人,那是个大眼睛的俊秀少年,脸上还带着不成熟的稚气,但身材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的高度。

  那少年看起来有些眼熟,楚玉却懒得多回忆,既然是桓远带来的,他自然会给介绍。

  来到楚玉身前,桓远叹了口气:“流桑,自从发现容止尸体后,她便一直是现下这幅模样。”

  流桑?

  楚玉迟疑一会,才将大眼睛少年和从前那个孩子联系在一起,分别的日子里,流桑长得很快,身材的变化自是不必说,他的脸较从前看起来瘦了一些,脸颊上的ròu少了不少,只有一双大眼睛,依旧还留着几分旧日的神韵。

  见到流桑,楚玉微微一笑,冲他点了点头。

  流桑有些紧张,他期期艾艾地望着楚玉,道:“我回来了。”

  楚玉点头。

  “我回来后便不想走。”

  楚玉笑一笑。

  “阿姐也同意了。”

  钟年年?楚玉依旧是点头微笑,而这时候,不知为何,对面的少年忽然流露出异常悲伤的神色。

  楚玉眨眨眼表示好奇,为什么他这种表qíng啊?她又没怎么样。

  见楚玉如此,流桑更为难过,他蹲下身子,双手握住楚玉的,哀求地望着她:“我好不容易说服我阿姐,她才让我回来……可是,是不是太晚了?”

  流桑哽咽着,眼泪盈满双目,他快速低下头,用楚玉的手盖住他的双眼:“你不要这么伤心好不好?你伤心,我会更难过的……我不是为了这个才回来的……你跟我说说话啊……一定要容哥哥不可么?我不能代替他么?”

  好像触碰了某个禁忌的机关,楚玉一瞬间变得呆滞,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流桑手中抽出手来,看着空落落的手掌,低声道:“是不是一定要大哭一场才能表现我的正常?我只是不想哭而已啊……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担心呢?”

  自从那日后,她便一直沉默着,其实并不是不能说话,只是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开口的气力,偶然发呆,感觉竟然很美好,假如能一直不思考下去,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久违的眼泪静静地流了下来,如同告别的仪式,直到现在,楚玉才算是愿意承认,容止永远不在了。

  楚玉低下头,抚摸靠在她膝盖上的流桑的脑袋,虽然流桑现在已经长大,可是在她眼中,还是和从前那个小孩子没什么两样:“你是你,容止是容止,每个人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你们谁都不能取代另外一个人。”

  更何况,容止,是不一样的。

  纵然这世上有千万种温柔风qíng,对她而言,也及不上容止一个悠然的眼色。

  ……

  观沧海听着花园内的动静,微微舒了口气,他走过两家宅院相通的门,走回自己房中,拉开书柜,便露出一条暗道。

  沿着暗道走下去,观沧海来到一间密室之中,幽暗无光的密室正中摆放着一具石棺,棺盖敞开着放在一旁地上,石棺中不住传来古怪的什么断裂一般的脆响,他就对那石棺道:“今日流桑来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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