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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_卿妃【完结】(155)

  起事就在近日,一定要让老贼心甘qíng愿地将脖子伸进绳索,千万不能让他留有后招。思定,我微晃玉杯,睨视dàng漾的金色香醪:“云卿真为侯爷不值。”

  酒盏停在他的唇边,钱乔致凝神看来。

  “前幽人皆道侯爷乃世之jian佞,陷害忠良只为私yù,弑君卖国仅为荣华。”我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愈暗的老脸,继续道,“四州子民还道,侯爷乃bào君纣主,课捐重税但为己富,苛民日厉玩乐不止。”

  眼见老贼已到爆发的边缘,我语调忽地一转,叹了又叹:“天可怜见,侯爷背了多大的黑锅,背了多久的黑锅啊。”

  他脸色微缓,眼中竟是迷惑。

  “乾城一战让韩将军坠崖殉国的是何人?与荆合谋毁约,bī幽悯王引颈自戮的是何人?不派兵护卫四州,反而白白鲸吞四州钱粮的是何人?”我再近一步,沉声道,“逆谋犯上,让侯爷赌上身家xing命却又惶惶不可终日的又是何人?”

  钱乔致猛地瞪眼,似已恍然。

  “逮了只替罪羔羊,又平白捡了个大便宜。这样的好事,谁不想要?”我转眸看向他,“所以侯爷啊,您是臭了自己香了别人,穷了四州富了他地。冤啊,冤的很呐。”

  老贼略有所思地放下酒杯,垂眸想着。

  “雍国掠得前幽一十六州,表面上明王独占十二州,而实际他已悉数拥有。侯爷仅存的四州在陈绍眼中不过是产奶的母牛,待饥荒缺粮时便可烹之。如今侯爷康健,他尚且如此。而侯爷yù将独子托之,这无疑是羊入虎口,送上门让人吃gān净。”我含了口酒,微微摇头。

  他紧握双拳,老目微虚。

  苦一下,再给颗糖吃,这是忽悠人的道理。我语含真诚,再接再厉:“明王胆敢骑在侯爷头上作威作福,他狠的不外是个兵字,而侯爷缺的也正是这个兵字。密信侯爷应该看过了,吾王愿将降青的刘家军尽数归还,那些人可是侯爷的亲兵。”

  “当真?”他拔高了语调,眼中竟是兴奋之意。

  “王上御笔岂可有假?”我面露恐慌,“就算借云卿一万个胆子,云卿也不敢假传王意啊。”

  “好,好。”他笑得满脸褶子皮,“好好好,臣遥谢王上隆恩。”

  “侯爷莫急,这一切还得等云卿回国报信,可……”我按下他拱起的双手,转眸看向座下意气风发的钱侗,“云卿有没有命离开庆州,这还是个未知数。”

  老贼冷眼瞧去,稀疏的胡须微颤:“使臣放心,钱家的家事老夫自有打算,子微不足惧。”

  “侯爷真是老当益壮啊。”我仰首将香醪gān尽,嘴角浮出冷笑。

  我就等着,等着你自毁左膀右臂!

  “爹爹。”嗲嗲一声恶心的我差点喷酒,钱芙蓉穿着桃色chūn衫,苏胸半遮半掩,“今日可是女儿先邀使臣的,没曾想却被爹爹抢了去。不依,女儿不依。”

  “哦?”钱乔致看看我再瞧瞧她,拈须笑道,“使臣就别陪我这个糟老头子了,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好好说说话。”

  “多谢爹爹。”她向我抛了个媚眼,娇声问道,“使臣可否赏脸,与妾身同放纸鸢?”

  我眼眉弯弯,满是明媚的笑:“求之不得。”

  chūn风绿柳等闲过,乱花深处现飞莺。

  一树梨花一树白,一瓣馨香飘落在唇上。我凝神望着那只夜月同眠的纸鸢,伸舌将花瓣含进,漫不经心地嚼香。

  “云卿……”

  同样的两个字被这女人一唤,让人颇不舒服。我藏起心头的不悦,偏首正对钱芙蓉迷恋的目光。

  “嗯?”宽袍微浮,我溢出浅笑。

  “这个纸鸢你可喜欢?”她捧着一只鸳形风筝,媚眼看来。

  “夫人可有笔墨?”我接过纸鸢,正反打量着。

  “来人啊,奉墨!”

  趁着她主仆走神的刹那,我将那卷蜡包的纸条填进鸢尾的风哨。

  “云卿。”钱芙蓉拢着衣袖,翘起兰花指,颇具风qíng地研起墨来。

  我轻挑眉,挥毫写下半尺见方的两个大字。

  “同……眠?”她拖长尾音,偏首看来。

  “鸳鸯同眠,芙蓉。”我拿起风筝测了测风向,垂眸笑着,“你说事成之后,你我之间有没有可能呢?”

  “云卿。”左臂收到软绵绵的碰触,她柔顺靠来,眼中满是chūn意,“要喜欢上你,真是太容易了。”

  容易就好,我迎着chūn光洒笑。

  纸鸢半起在空中,气喘吁吁的侍女红着脸将线盘jiāo到了我手里。紫色官袍迎风chuī起,我假作不甚,只见线盘飞速滚动,那只纸鸢御风直上gān云霄。

  “竟是只哑鸢!”钱芙蓉恼道。

  风哨没有响,正如我所料。

  “哎,和别人家的缠起来了!”侍女们指着天上两只相互环绕的风筝,大叫。

  “哪家的黑风筝,真晦气!”钱芙蓉冷哼一声,将牵引的蜡线剪断。

  风乘万里一线牵,慵花醉柳与谁眠。

  即便你钱府暗卫森严,我也能得偿所愿。

  “云卿。”钱芙蓉yīn冷着双眼,看向梨花丛中。

  和暖chūn光下,满树白花如雪似玉,将十七姨太的chūn装衬得越发猩红,艳艳的极近血色,刺眼非常。

  钱芙蓉毒辣的目光浸透在那个安静的宝贝身上,她掀了掀微厚的唇:“你且放心,没几天这四州就将成为我无双夫人的妆奁。”

  她曲起五指,只听啪地一声,枝头零落千瓣雪…………

  “呃……”我俯身gān呕着,痰盂中的酸水带着血色。

  “吃了顿饭,一直吐到现在。”阿律递来一杯温水,“都两天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妊了呢。”

  我眼中含着泪,忿忿瞪去。

  “不要乱说。”艳秋竟学会了翻白眼。

  这十六年来最难忍受之事,莫过于同老贼把酒言欢。吃的好似爹娘身上的ròu,喝的如同画眉他们体内的血,每一口、每一杯都让我难以下咽。腐败的酒ròu在我的胃中发酵,让我不得不全力呕着,只恨自己不能将整个胃呕出来。

  “以后不会喝就不要喝,省的回来作孽。”阿律点上烛芯,幽暗的室内陡然明亮了许多,“昨儿二更我就被吵醒了,今天再一瞧,呵!好家伙!园子里的护院多了一倍。每半刻就有一队人经过,看这架势绝对是出事了!”

  端着茶盏,我一口接一口的喝着。出奇的静默浓在玄夜中,于灯影下悄悄晕开,似融水浓墨,一层层由浅入深。

  我掀了掀眼皮,偏眸望向云中圆月:“就是今夜了。”

  突地金石激越,只听园外喊杀声纷乱。

  阿律一拧眉,飞身窜上房檐。

  “艳秋,快收拾东西。”我放下茶盏,肃肃道。

  “是。”

  “大人不好了!钱府起乱了!”阿律大叫,急掠入门,“园外全是火把,夹墙里也全是武夫!”

  我将东西塞进他手里:“待会儿你带着艳秋往云làng纸斋去,然后鸣放这颗七彩烟花。”

  “那你呢?”阿律严肃了面容。

  “大人……”艳秋手上一软,包袱散乱在地。

  “我可是钱乔致的保命符。”我俯下身,帮他捡起衣物。

  “太危险了!”阿律一步跨到我身前,“果然如殿下所料,你这女人根本就是来赌命的!”

  眼前再次飘起衣衫雨,艳秋愣在原地,如五雷轰顶。

  地上的影子忽动,阿律立起手刀突然向我脑后劈开。我移步避开他的偷袭,冷道:“一,信我然后带着艳秋离开;二,被我打一顿后还是带艳秋离开,选一个吧。”

  阿律脸上的假面抖动着,半晌他不甘愿地垂下手刀:“哎!”

  打斗声yù进,被锁住的院门忽地被人踹开,三五个著着蓝色短衫的武夫冲进茶苑。

  “牧伯府的护院?”阿律惊道,“钱家家变了!”

  “杀!杀无赦!”数道银光闪过,蓝衣人被随后赶来的赭衣家丁团团围住。

  飞起的刀剑砍伤了苑中茶梅,跳跃的火星窜上枝头,焰光吞噬了半开的香花。

  “钱侗杀我幼主,今日一个都不能放过!”领头的侯府侍卫大吼。

  “休要胡说!”牧伯府的蓝衣人眼见不敌,喷血骂道,“钱侯老狗骗我主人前来杀之yù快,简直畜生不如!”

  当中一人忽地突出重围,举刀向我冲来:“背弃我主投奔老狗,青国小儿拿命来!”

  我抱胸看着,未及跟前他便被身后一刀砍断了脖子,一双眼睛依旧睁着似有不甘。那颗脑袋滚着滚着,扑通一声没入锦水。赭衣家丁出手狠辣,转眼便将牧伯府的蓝衣人消灭殆尽。适才暗香沁月的茶苑俨然成了午门菜市,浓浓的血腥味充斥其中。

  “使臣!”为首那人抱拳看来,“今夜恐怕不太平,我等奉命请使臣移地暂避。”

  踏出苑门的那刻我含笑回望,只见血色月下艳秋踉跄跑出,妖美的眸子里满是震惊。他愣在原地,将手中的包袱紧了又紧。阿律站在门边深深地吸了口气,旋即勾起艳秋的细腰向墙外飞去。

  如此便再无后顾之忧,我勾起唇角跨过地上横着的片片残尸。一颗心兴奋地突突直跳,血债必要血偿,十年了,我都快等不及了。

  无声无息地,身后的护卫忽然倒下。看着地上未染血迹的尸身,我不由大骇,能在我面前了无痕迹地连杀三人,究竟是谁?

  凝神屏息,我警戒地环视周围,右手抚上腰间。

  “呃……”剩下的三人陆续倒下。

  这样的功力若不用心刃是必败无疑,可我答应过修远,我答应过他的。该死,都到了最后一步,眼见就要成功了。

  来了……

  心跳一滞,我见势就要抽出销魂。一只温热的大掌抚上我的腰际,jīng准地将销魂按回。身体被有力地勾住,我转眼便被带进廊外的假山。

  “咻!”随着一声空鸣,七彩焰光清晰地映入那双凤眸。

  “修远……”我贪婪地逡巡着他的俊脸,已是喜不自禁。

  “伤在哪?”他嗓音有些哑。

  “哎?”我不明所以地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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