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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_卿妃【完结】(16)

  “钱公子是忘了上次的教训吗?”凌翼然笑得温柔,笑得绝艳。

  那只蛤蟆吓得向后退了两步:“没,没,告……辞……”说着手忙脚乱地仓皇逃窜。

  凌翼然回过头,对我微微一笑:“小姐,受惊了。”

  我感激地向他点了点头:“谢谢你,允之。”

  “终于愿意叫我的表字了。”他笑得像得了糖果的孩童,纯真无比,“我以为你不认我这个朋友了呢。”

  “多谢殿下出手相救。”哥哥站起身,行了一个大礼,“月箫还有一事不明。”

  “少将军请说。”凌翼然淡淡地开口。

  “刚才那人是?”哥哥倚着栏杆,目光狠戾地盯着楼下。

  “那人是钱群,是钱相的独子,是幽后的亲侄。”凌翼然用手敲着桌子,貌似随意地说道,“此人无才无德,是一个贪yín好色之徒。”一双桃花眼带着厉色,嘴角微沉。

  那只蛤蟆那么贪色,怕是调戏过这个绝色少年。从蛤蟆刚才吓得屁滚尿流的表现来看,他的下场一定非常凄惨。

  凌翼然敛回冷色,举箸笑道:“少将军莫气,他今天怕是不敢再来了。来来来,坐下,让我们共享美食。”

  我拍了拍画眉的柔荑,向她递去一个安慰的眼色。眉姨向我微微颔首,展眉一笑。

  “落叶西风时候,独立高楼。芦花微斜,絮絮翻翻。一池残荷,迎风招展。嗟叹,韶光留不住。但饮一杯浊酒,且送青云去,且叹秋心惨。”懒懒的吟诗声响起,偏过头,只见 一名白衣男子举着酒杯,凭栏远眺,qiáng作愁色。

  “好!好!”对面,几位微醺的白面男子敲着桌,大声叫好。

  我不屑地瞥了他们一眼:荆雍的虎láng之心已昭然若揭,幽国势微,这群酸儒书生却在这里感chūn怀秋,真是可怜,真是可悲。

  凌翼然凑过头,眨了眨眼睛:“韩小姐,似乎不喜欢那位公子的词啊。”

  “嗯,不喜欢。”我埋首吃菜,不愿再听。

  “为何?”他声音婉转,好奇地看着我。

  吃了一口鱼,单单回答:“都是无病呻吟,为赋新词qiáng说愁。”

  “哦?为赋新词qiáng说愁?”凌翼然嘴角上扬,灼灼地看着我,“说说。”

  “只窥得一线云天下梧桐落尽了叶,却不见长空万里尽是南归的雁。只认得腰间那枚不完满的玉玦,却不知天上月亮也有个缺。只念念酹河之畔见不到雪,却忘了乾州一战是漫天的血。”说着,冷冷地看了看那桌腐儒。

  四下悄然,半晌无声。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我,眼中是满满的震惊。凌翼然紧紧地盯着我,双目熠熠流光,喉头微动,嘴角飞扬。

  那慑人心魄的妖美,眉上心间,无计相回避。

  脸颊微烫,急急转身,手指轻触朱色的栏杆,眼眶微涩,眼前的喜心湖渐渐模糊,一汪碧水凝成了青黛色的薄雾。我声音颤颤:“人道寒蝉凄切惨,半咽半随风。可知空蝉木叶下,声尽,生尽,没土化成chūn。”

  “去年西风里,我道chūn将近。芦花笑秋去,寒鸦载红云。”薄雾茫茫,看不清湖色,“可如今……”手臂伸出栏外,将拳头慢慢展开,哽咽一声:“娘啊,你却失去了下一个chūn。”

  “卿卿。”哥哥心痛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身体被他紧紧抱住,“可以了,卿卿,可以了。”

  泪水肆流,朦朦胧胧,残影相照,看不真切。

  身体瘫软,靠着哥哥,感觉到他胸腔的震鸣:“殿下,舍妹身体不适,月箫就此拜别。”

  脑中闷闷,任由哥哥搂在怀,任由画眉抱上车。这两个月来的哀痛决堤而出,愁水宛转,在心间形成九曲连环。

  其实,我并不坚qiáng;其实,我早已魂伤。

  正当我胸中的丘壑慢慢坍塌,正当我哀叹这一片颓壁断垣,突然一阵疼痛将我从哀怨中唤醒。愣愣地摸了摸额头,慢慢爬起。只见画眉跪在车里,一脸惊慌:“都是画眉太大意,让小姐受伤了。”说着拿出丝帕,小心翼翼地帮我擦拭额角。

  挥挥手,挡下了她的帕子,嚅嚅地问:“怎么了?眉姨。”

  “刚才马车突然停下,小姐撞到了窗棱。”

  突然停下?我掀起车帘,只见人头攒动,车马堵塞。道边被官兵围了个结实,半炷香之后,被绑成一串的男女老幼被锦衣官员推搡着,从一座新漆的朱门里走了出来。原来是抄家,轻轻地叹了口气,正要放下布帘。眼角却瞥见了队首的那个老人,竟然是那位新上任的太仆寺少卿、那位天下主母传言的始作俑者、那位曾经风光一时的楚风。

  拉起车帘,静静看向朱门上微斜的匾额:楚府。这么快就到秋尽之时,这么快就落寞了。

  那个老瘦虚弱的身影突然站住,猛地回头,直直地凝视我,眼中似有不甘。他gān涩的嘴唇微微张动,yù言又止,苦笑一下,闭眼仰面。

  “老匹夫,快走!”身后的芝麻小兵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楚风踉跄了一下,带的身后的家人一阵前倾。

  “天意啊!”语调悲凉,嘹唳gān云。楚风半转身体,向我深深一揖。

  感觉到热热的液体慢慢滑下,引得脸颊一阵轻痒。我随意地擦了擦额角,摊开手掌,只见指尖染着殷红的血,在惨淡的秋色中显得格外妖艳:寒冬近了,再无闲qíng去哀叹病色的残景。

  深深地吸了口气,放下布帘,碾了碾指腹上黏稠的液体,眼睛重新找回了焦距:不要像回忆拖住过去的影子,不要像梦呓擒住往昔的繁华。将落寞的平林抛在身后,我要用双手劈开荆萝,用双脚为自己、为家人踏出一条生途。

  画眉啼血坠寒枝

  头发被北风chuī得凌乱,绾了绾耳边的发丝,用手轻轻滴抚摸着芭蕉粗糙的树棕。两脚踏在枯huáng色的蕉叶上,发出裂帛一般的碎心声。如今叶凋满地huáng,扇仙空留一缕伤。而让世人寻寻觅觅的芭蕉心在肃杀的秋风中,瑟瑟蜷缩,哀哀展形。

  “所梦虚不实,亦如芭蕉心。”若有所思地念出明心院的门联,不禁哑然:这一场梦虚虚实实,夜夜寒心。如今秋风剥去了芭蕉细长的爪叶,显出真心,但却为时已晚。

  轻抚腕间的紫檀佛珠,低低背念《大力明王经》:“如雾如舍宅,风中烛水上沤。芭蕉心如,诸画相如,空中花如,梦幻影响如。苦乐轮回如一切瀑河,如一切海波,如是如是。”

  从地上捡起一枝芭蕉叶,漫步在空落落的宅院中。自从哥哥宣布迁离繁都后,那些家养的仆役丫鬟领了银子,收了卖身契,叩了头,半恋恋半欣喜地离开了。如今韩家已从高门深院变成了孤门独院,剩下的仅仅是韩全、画眉、弄墨和竹韵四人而已。

  偏过头,看着扇形窗里枯huáng的蔷薇,心中一阵酸痛:三秋之前,其叶郁郁,其花嫣嫣,其女姝姝,其乐融融。而如今,凋花败叶,枯藤残枝,物是人非事事休。

  手指拨拉着藤条,指腹突感一个尖锐的刺痛,翻掌一看,左手食指被扎了一个针尖大的细孔。殷红的血滴凝在那里,艳艳的如同一颗红豆。食指按在病色的衰花上,柔柔地为她染上最后一丝chūn色,为她涂上最后一抹胭脂。

  蔷薇,真是一种多刺亦多qíng的植物。

  细细顾盼,将这一树一花,一秋一色,深深地印入眼中,烙在心头。就快要离开这里了,就让这一切成为回忆中的美景,就让这一切妆点我的梦境。

  缓缓前行,待到huáng昏院落秋归去,我才晃到禾日厅。

  “小姐回来了。”竹韵摆好筷子,蹲下身,帮我理了理乱发,“今儿风大,小姐还出去逛,要是小脸被chuī皴了,可就不好。”说着习惯xing地将我的手放入她的怀中,为我取暖。

  凝视着她淡淡的褐瞳,轻轻说道:“竹韵,我只是想多看看这里。”

  她的目光微颤,抿了抿红唇,好容易挤出一记微笑:“我的傻小姐,又不是回不来了。少爷不是说了,这个宅子还留着,不卖。”

  弄墨将铜盆放在梨木矮桌上,向我招了招:“小姐,来擦擦手吧。”

  小步移到她面前,伸出小手。弄墨细心地为我卷起衣袖,用浸湿的棉布为我轻轻地擦拭手掌。静静地看着她明艳的侧脸,眉似柳叶,眼如丹凤,瞳似秋水,唇如樱桃,一时看痴了。

  “小姐?”她转过脸,眉头轻皱,“小姐?怎么了?”

  “啊。”猛地回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弄墨,你真美。”

  她的面容骤然舒展开,突然一亮,比这金红浓烈的晚霞还要艳丽:“小姐长大了会更美。”

  “弄墨就别唬我了。”嘟了嘟嘴,歪着头,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跟你哥哥嫂嫂一同离开?你,不想他们吗?”

  她柳眉一皱,凤眼一眯,粉脸薄怒:“谁会想他们!将军和夫人对下人有多好,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两位尸骨未寒,我那哥哥嫂子就甩了膀子,拿了银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这般没有良心的人,我还跟着他们做什么?若是听了他们的胡话,跟去了,总有一天那两个没心肝的会把我卖去做人家的小老婆!”说着,端起铜盆,气呼呼地走到门边,一扬手,泼的一地水。

  我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脚,一把抓住竹韵的衣袖,藏在她的身后。这个辣子又开始生气了,真是可怕。竹韵温柔地拍了拍我的手,白了弄墨一眼:“好了,这会子发什么火,不都撇gān净,再无关系了吗?”

  “哼!”弄墨冷哼一声,擦了擦手,将菜笼掀开,“不想了,不想了,想那两个挨千刀的做什么!”

  说是不想,其实心中还是放不下吧。我默默地叹了口气,爬坐到了红木绣蹲上。两手托腮,直直地看着院中的柏树,峥嵘老柏寒尤健,待我归来更孤高。三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我的视线,仰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哥哥、琦叔叔、硕叔叔,你们再不来,卿卿可要一个人吃独食了。”

  “馋丫头!”哥哥揉了揉我的头发,一伸手,邀两位叔叔落座。

  我两手jiāo握,十指纠结,紧张地看着他们:“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韩琦早已剃了胡子,那道从左颊延至下颚的褐色疤痕显得有些骇人,他微微一笑,和蔼地说道:“后天便走,小姐舍不得了?”

  我稍稍心安,松开两手,拿起筷子,笑笑作答:“还好,这里的一切我都记下了,忘不了。”刚要举箸,突然想到一点,眉头一皱:“凌翼然,啊不,对于青国九殿下的邀请,你们打算怎么办?”湖宴归来,凌翼然送了两次帖子,表明了求才之心,不知哥哥和两位叔叔怎么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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