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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_卿妃【完结】(178)

  能么?

  能么……

  能……么……

  雨中那道纤影带着一抹萧索飞向远处,颤颤地好似一片孤叶,飘摇在渐凉的清风中。

  这样的辛酸,就让娘独自品尝吧。孩子啊,怨我吧,继续怨我吧,有时候怨比爱来的更幸福。

  而娘,希望你能幸福。

  幽幽南风误颜色,冥冥细雨湿落红。

  静谧的檐角,夜已深沉。

  ……

  “噔。”

  “噔。”

  大理石间回dàng着清晰的脚步声,如豆的油灯随着轻响微微颤动。

  “殿下,请。”

  金石相扣,铜锁脆脆打开。天牢里没有一扇窗,让人分辨不出天色时辰。这里虽略微有些霉味,却不似普通牢狱的熏臭,倒是gān净的很。

  偌大的囚室里放着一张石chuáng,背坐的那人玉冠锦衣,带着浓浓的傲气。

  随着脚步的靠近,光晕慢慢扩散开来,地上曳着一道长长的暗影。

  “怎么?不甘心?”背坐的那人声音颇为得意,“九弟,我早说了,父王断不会信的。”

  凌彻然幽幽转身,行止优雅得宜。他张着嘴还yù再说,却正对上来人的目光。幽暗的烛火中,那双魔瞳含着笑,透出森冷的味道。

  见状,他当下一惊,险险稳住表qíng。

  牢门内外明明是同样光景,却已然分出天地。

  火色的袖袍浅浅一扬,凌翼然缓缓迈步,悠闲中透着一丝慵懒,瞳眸深暗好似幽潭。那身红衣狂狷地流动着,生动地似要将这暗室点燃。

  “事到如今你就算不qíng愿也不行啊。”凌彻然避开那双魔瞳的注视,自顾自说地着,“九弟,你错就错在自不量力,别忘了那株红梅在谁的府上。”

  “哦?”他轻轻应着,很是漫不经心,红袍轻摆,旋出一个妖冶的弧度。

  凌彻然被那双带冷的美目锁着,压抑地快要喘不过气来。

  “七哥当真如此笃定?”语音轻滑,好似丝绸掠过耳边。

  闻言,凌彻然眯眼看向红影身后。不好,竟没有宫中传话的内侍!他面色微僵,毛孔一阵战栗。

  远山眉轻轻一挑,唇畔绽出诡异的笑:“七哥,是在怕么?”

  “怕?”凌彻然壮胆似的提高嗓音,“九弟,你我兄弟一场,有话不妨直说。”他退回到石chuáng边,警惕地看着。

  幽暗的烛火左右笼着,诡魅的光影jiāo织在那袭红袍之上,若不细看还以为这是地府huáng泉,眼前这人眉目如画,浑身上下彰显出血腥的妖美。

  “七哥。”

  半晌突然一声,凌彻然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背上早已是冷汗淋漓。

  “弟弟此次来并无他意。”凌翼然把玩着那股玉扇,俊颜垂着让人看不清表qíng,只能由着声音判断,他是在笑着,“听闻七哥这几日口腹不佳,特送来ròu炙数串。”他展开扇面,身后的六幺捧出jīng致的荷叶瓷碟,打开莲蓬般的碟心,一股诱人的烤ròu香带着熏熏然的热度弥漫在空气中。

  “弟弟若没记错,这ròu炙七哥可是顶爱的~”凌翼然放低语调,几乎是在诱哄。

  望着金huáng色泽的ròu条,凌彻然溢出讽笑,当他是三岁稚儿么?这ròu必有蹊跷!

  “七哥没猜错,这ròu确实不同。”

  凌彻然虚起双目,猜不透这样的坦白暗含着什么。

  清脆一声,玉扇完全展开,凌翼然凝着笑慢慢靠近:“七哥可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嗯?”

  好日子?凌彻然飞快想着。

  “五月初八。”他好心提示着,语音温柔的近乎诡异,“午时刚刚过去啊。”

  五月初八?

  “哦,忘记说了,七哥下狱的第二天右相就被拘入刑狱寺了。”

  什么?!凌彻然撑圆双目。

  “方才七哥可是说父王不会信你通敌叛国?”凌翼然再前一步,缓缓勾起唇角,嗜血的笑意浸满眼底,“可容相却被定了谋逆之罪呐~”

  怎么……怎么可能!

  “七哥,你是在不信么?”他笑得轻松,笑得快意,以至于黑发微微地飘动,勾出惑人的美色,“父王亲自下诏,容克洵欺君卖国,jian佞莫过。”玉扇叮地一声敲上铜锁,他挑眉轻道,“依律磔之。”

  凌彻然面如死灰,眼前不停地闪过那开合有致的红唇。

  依律磔之……依律磔之……依律磔之!

  寸寸脔割至死?

  怎么可能!根本不可能!

  他僵在石chuáng上,颈脖不住地晃着,不可能,绝不可能。

  “怎么?七哥还是不信?”左右搬来一张华座,凌翼然撩起长袍,极有耐心地慢慢坐下,“真是难办啊。”虽叹着,他眼中却没有丝毫无奈,“ròu都快凉了,七哥先趁热吃吧。”

  望着栅栏外的荷叶瓷碟,凌彻然有些木然,鼻尖满是烤ròu的香气。

  “快尝尝这ròu是不是真那么鲜美,毕竟是刚下人身的。”

  人身?两个字痒痒地钻入凌彻然的耳际,尖锐地刺进他的心里。

  人身!他屏息看去,那双妖眸寒光尽现,盯的他打起颤来。

  “七哥闻出来了?”凌翼然眼波轻转,流出璀璨芳华,“真不愧是翁婿啊,竟这般熟悉。”

  这竟然是!暖暖的ròu香钻入鼻腔,腥腥地泛在喉间,凌彻然紧紧地盯着那盘ròu炙,看着,看着,忽地转身伏chuáng,惊天动地地呕了起来。

  红影倚在华座里,细长漂亮的桃花目里闪过一抹讥诮。

  半晌,吐得昏天暗地的凌彻然直起身子,微白的双唇抑制不住地颤抖:“你……”

  笑意刻在唇瓣上,凌翼然以扇撑颌。烛火下,俊美的脸庞始终凝神诡谲。

  凌彻然忿而摔盘,金huáng的烤ròu滚落在华座附近。“你这畜生!”他扬声骂道。

  “畜生?”语音轻滑扬起,凌翼然看了看脚下的ròu炙,心qíng颇好地挑高眉梢,“弟弟私以为,食亲骨ròu者才是畜生啊~”

  “你是什么意思?”心头没由来的一阵虚颤,凌彻然不禁拔高音调。

  凌翼然但笑不语,美目隐有桃花勾魂,他懒散起身,别有深意地眈了牢中一眼,随后拂袖而去。

  “什么意思?!”身后传来惊恐的质问,“说清楚,究竟是什么意思!”

  每一举步,衣角轻擦在石阶上,青灰色的砖石像要被火红的锦袍点燃,流溢出淡淡的焰色。凌翼然逆光的身影有些暗沉,自上chuī来的夏风带着bào雨卷来的土腥,chuī的袍底与袖摆不住地鼓扬、翻飞。

  戛然一声,天牢底层的铁门被重重合上,而后落上铜锁。

  凌翼然徐徐侧身,轻掀红唇:“从今日起,除了那些ròu炙,不要再给他任何吃食。”

  “是。”

  在生死之前,人和畜生往往没有差别。为了填饱肚子可以吞食亲人血ròu,为了苟且xing命不惜杀死妻儿。

  这就是人啊,不是么?

  思及此,他的唇角划出一道优美弧线,yīn冷的笑意犹如涟漪,在闷热的夏风中浅浅dàng漾开来。

  ……

  回廊百折雨qíng晴,金銮飞宇转分明。

  天边还散着一朵黑云,水花没再溅起,这是雨季短暂的休息。

  “哎……”台阁所在的渊华殿外,几名青衣官员在对景叹息。

  “这天是越来越难琢磨了。”远眺西侧,其中一人轻道。

  可不是。

  众位臣工同僚在心中齐应。

  鲜艳似血的红梅犹在那厢,七殿下却已身陷囹圄。十三天了,整整十三天了。可最让人胆寒的不是半月前的朝堂惊变,而是那只幕后黑手啊。

  谁能想到是那位殿下,谁能想到啊!

  雨打残花落不尽,风chuī云过见真章。天边墨色还在翻滚,云深之处似有一条玄色巨龙,张狂地旋舞在天地间,带着没骨的叛逆。

  宁侯,不若此名,如今青空何宁?天下何宁?

  残留的雨滴自檐角坠落,砸在千步廊的雕花栏杆上,留下淡淡的水渍。

  “众位在这做什么?”远远走来一人,身形消瘦,声音有些低哑。

  “啊……右相大人。”官员们纷纷立身,冲来人深深一揖,长袖几乎着地。

  “旧档都查完了?”代表一品的绛红官袍停在他们当中,聿宁沉肃的口吻惊得几人不敢呼吸。

  布靴稍稍偏转,新任右相聿元仲垂眸看着周围低首不语的官员,清俊的瞳仁骤凝。

  一阵热风拂过,衬得廊间更显静默。

  看不清啊看不清,虽说容相已被处刑,荣侯一党多半入狱,可只要七殿下一日健在那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更何况青宫深处还有一位王后娘娘。稳住,稳住,打死不做,牢记官场一字诀:混!

  官jīng们在心里打定主意,直盯着地上寸字不语。

  “落红空眷影,雨染梨花门。”沉哑的男声在千步廊里回dàng,聿宁负手而立,望着yīn沉的苍穹吟道,“早梅好颜色,清气满乾坤。红香近桃杏,却无雪jīng神。”官袍上的锦鲤结随着他的缓步轻移,在左胸拂动出微小的弧线。

  就算没有雪jīng神,可毕竟是王花啊,那朵红梅就是王意,不是么?众官依旧未言,混,混字当先。

  打定主意,他们侧耳再听。可这一听,却击碎了先前的犹疑。

  “白梅驻王枝,四海尽归chūn。”

  众官不约而同地对望,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样的惊诧。

  白?王?

  那不就是个……

  “轰!”震彻天地的惊雷在云间乍响,大家一阵瞠目,仿佛听到如雷般的心跳。

  是皇啊,皇!

  原来他们都猜错了,王上属意的不是一个守成之君,而是气吞八荒的开朝帝王。如此,如此啊。

  “各位。”聿宁低低开口,在响雷炸耳的周遭中,那轻羽般的声音好似带着魔力,一字不漏、无比清晰地落入众官的耳际,“请恪尽职守将旧档整理完全,洛太卿那里还等着定刑的文书。”

  是啊,还有那位最受王上信赖的洛寅洛大人。当初他们怎麽会以为洛太卿是七殿下的人,真是瞎了眼。容相磔刑、七殿一党百余人下狱,那位大人可是冷面无qíng、好似地府判官啊。

  想到这,众人不禁浮起冷汗,争先恐后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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