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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_禾晏山【完结】(142)

  香兰握了握薛氏的手,摇了摇头。陈万全也凑进来看,又立刻出去命花菜请大夫,苦着一张脸,仿佛立时要哭出来似的,坐不稳站不住,口中只管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chūn菱已命画扇端了盆冷水来,缴了冷毛巾敷在香兰伤处,眼里也含了泪儿,低声道:“前一阵子姑娘不是想开了么,处处顺着大爷,不是也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如今又要怎样?大爷生了气,你哄几句不就没事了?”

  薛氏也抹眼泪儿道:“万一他真火起来,要了你的xing命,你让娘可怎么活……”

  香兰说不出话,只是又握着薛氏的手,摇摇头。

  一时chūn菱端了一碗温水,扶着香兰喝了两小口,喉咙疼得吞咽不能,又怕薛氏等人担心,qiáng行咽下,又要呕出来。她躺了一会儿,大夫便来了,chūn菱将帕子掩在香兰脸上,大夫说了一句:“得罪了。”上前诊治一番,只说外伤,开了方子去了。刘婆子急忙拿了药方子去抓药,不多时,画扇便用砂锅在院儿里熬上,用蒲扇煽火。

  整个陈家一片寂静,香兰脖子上涂了药膏,在chuáng上静静躺着,缓缓摊开手,那只碧绿的玉青蛙便趴在她掌心上。她不知道林锦楼还会如何,但方才在屋里没掐死自己,想来是不会要她的命了。方才林锦楼气得不轻,想来这一桩事恶心了他,日后待自己的兴趣也就淡了。父母知道自己这样的境遇,再图谋离开林家之事也方便多了。她将自己这些日子想的计划又细细想了一遭,想到脑仁生疼,昏昏yù睡。忽见萧杭走进来,跟她诉说前世夫妻的qíng分,又见萧杭变成了宋柯,跟她说:“这一世我已娶妻生子,你我之间不管多少qíng意,都忘了罢。”她恍恍惚惚说:“好,都忘了,原本也是要忘的。”可喉咙疼痛难忍,竟一句都说不出。隐隐约约听见抽泣的声音,薛氏和chūn菱的声音便若有似无传来。

  “……好孩子,跟我说实话,在林家的时候,大爷也这样对我们家兰姐儿么?”

  “瞧您说的,哪可能呢。大爷就这个脾气,今天肯定是两三句话不对付,这才动了怒,平日待姑娘是极好的,您可别多想。”

  “唉,我怎么能不多想……今天这事,活活吓掉我半条命……能不能跟大爷说说,让我也进府去,扫地洗涮都使得,跟在兰姐儿身边,能看着她就好……”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儿,您可是太太,哪能让您做这个……”

  薛氏一连串长吁短叹。

  香兰艰难坐起来,薛氏和chūn菱听见动静立时走进来。香兰使了个眼色,chūn菱便退下了。薛氏愁眉苦脸,含泪问:“怎么就闹到这般田地了?”

  香兰去握薛氏的手,只觉她掌心冰凉,因嗓子疼痛说不出话,便用气息小声道:“日后不会了。”

  薛氏眼泪又掉下来,恨得骂道:“都是夏家惹得横祸!你何至于受这样的作践,伺候那样土匪,倘若丢了命,可叫我怎么办呢!”

  正说着,陈万全又进屋,手里捧着一碗药,道:“闺女,药得了,趁热喝。”说着将薛氏挤开,勺子舀了舀药汁儿,抖着手喂了香兰一口,香兰喉咙剧痛,只好徐徐咽下。陈万全见香兰脸色比先前好了些,心里也不由宽慰,又叹道:“大爷怎么好好的动了气,你们到底争持些什么?昨儿个大爷能来,就是给了咱们天大的脸,你怎么还是忍不住这脾气,非要得罪他呢。”

  薛氏怒道:“放屁!要不是你,兰儿怎就落到他手里,你没瞧见她方才连命都要没了么。纵兰姐儿有再大的不是,也不能要人xing命呀!”

  陈万全又唉声叹气起来,起身道:“大爷说要你回府,方才林家已打发马车来,我先去打点些银子,让你歇一会儿再去……”说着也红了眼眶,便这样去了。

  香兰暗道:“不能因着我,再让爹娘担心。”便打起jīng神,忍着痛处将那一碗药尽数灌下,药过之处,喉咙里便有了清凉之意,缓了好一会儿,才嘶哑着声音,低声道:“我没事,娘别胡思乱想。他在林家时也不曾这样……”又道:“记着我说过,迟早要离开林家,今天遇了这样的事,我已明白了,日后不会再让自己吃亏。”又悄悄对薛氏嘱咐了两句。

  第174章 义助

  紫檀几上安放的玉炉香鸭沉烟袅袅,象牙扶手嵌螺钿竹藤湘妃榻上铺了秋香色金钱蟒厚褥,榻边的海棠洋漆小几子上摆了银抹金花凤八宝盒,里头有几样蜜饯果子,另还有冻石蕉叶杯,chūn菱轻手轻脚走过来,提着青花石榴瓷壶,往内续了琥珀色的香茶。

  香兰披了件桑染色的棉绫褂儿,坐在榻上做鞋,将底子纳得厚厚的。chūn菱添了茶,便跟莲心、书染等小声商量着换过冬的chuáng褥幔帐和椅搭,终于选了几种呈到香兰跟前让她来挑。

  香兰愣了愣,没料到这么快便深秋了。她从家里回来已经七八日,林锦楼待她极冷淡,一张脸乌云密布,话也不说一句,整个知chūn馆都噤若寒蝉,莲心和chūn菱等人伺候都屏息凝神,唯恐惹林锦楼不快。只是林锦楼仍和她一处在正房chuáng上安歇,她每天晚上都团成一个团儿,缩到墙角,林锦楼睡熟了会翻身将她抱住,每次都让她惊醒,却躲不开他的手臂桎梏。她便默默的忍,好一会儿才能再度入睡。昨日报来的喜讯,林锦楼果然升了从三品的指挥同知,阖府上下喜气洋洋,前来造访之人络绎不绝,他晚上喝得醉醺醺的,可天不亮便起来去练武。临走前jiāo代晚上不回来吃,香兰躺在帐子里听到,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厢莲心还等她挑颜色,香兰便点了个苏芳色的,书染便张罗着换上了。

  小鹃看了看香兰手里的活计,便笑道:“鞋底子这么厚,穿着也不好看。”又看笸箩里堆的都是些粗厚的布头,虽密实,却都是藏青、靛蓝的颜色,便道:“你怎么用这样的做鞋面?柜子里绸缎多得是,前一阵子裁新衣还剩了不少缎子呢,用那个粘鞋好看。”说着便要去拿。

  香兰忙拦道:“天要冷了,穿厚些暖和,绸缎的太单薄了。”听到院子里一阵喧哗,又说又笑的,因问道:“外头怎么了,热闹成这样。”

  小鹃便出去问,片刻回来道:“外头来了个女神仙,是附近水镜观里的,都叫她崔道姑,大太太乐善好施,每年都给她道观里捐香油钱,她便来府上走动。前几日园哥儿病了,大太太往观里点了一盏大海灯,崔道姑得了信儿便上门来请安了。她刚从太太房里出来,便往咱们这儿来,姑娘要不要见?”

  香兰皱了皱眉。她对这崔道姑倒是有些耳闻,据说年轻时是个颇为风流的人物,长得有两分颜色,还会弄风姿,同道观里另两个年轻的道姑做皮ròu行当,却做得极隐秘,只有些相熟的人才来留宿,表面上却一副道貌岸然模样,四处化缘做法求人家钱银。后来年纪渐渐大了,就买年少整齐的女孩子回来,说是收徒,实则bī良为娼。在纨袴膏粱间名声很响,有个诨号叫“花姑子”,只是旁人不知qíng罢了。

  香兰的师父定逸师太却知道当中勾当,告诫香兰远离此人,故而小鹃这一提她便想了起来,便道:“不见,就说我身上不舒坦。”

  暖月正给椅子铺厚坐褥,闻言忙道:“姑娘怎么不见见?这崔道姑极有名的,三爷染了风寒,这崔道姑只做了个法就好了呢!”

  香兰道:“我又没病,见她做什么?不见。”

  暖月道:“有病没病的见见都好,她会相面卜卦,趋利避害,极灵验的呢!”

  香兰看了暖月一眼,道:“我说不见。”

  暖月还要劝,香兰直直盯住她道:“我说了,不——见——”

  暖月有些怔,张了张嘴又闭上了。香兰这一回从家里回来,是让人扶着进屋的,脖子上紫黑的指痕,触目惊心,林锦楼又是一张黑脸,任谁看了都能猜测出陈香兰招惹了祸端惹林锦楼大怒。背后好多人幸灾乐祸,猜香兰立时便要失宠了,她也是这样日夜盼着。谁知林锦楼却仍把她留在身边儿,吃穿用度丝毫未变。他昨日升了官,赏他房里人喜钱,连画眉都只得了二十两,他竟然给了香兰五十两,地位悍然未动。

  且香兰这次回来,也有些地方与往常不同了。原本她成天画画看书发呆,凡事没个主意,任人决断,好像往她身上戳根针都不觉得疼,她们背后都叫她“木头美人”。可这一回,却仿佛有了丝活气,居然隐隐的有主子的气势了,好似林锦楼这一掐,反倒把她掐醒过来似的。

  香兰把手里的活计收了收,放进柜子,转身走了出去。暖月总有意无意的朝她献殷勤,且总是有些假惺惺的,让她心里头不大舒坦,她悄悄跟汀兰打听,才知暖月原来被林锦楼收用过,便知暖月讨好她恐怕是为了能在林锦楼跟前多露露脸。这事香兰求之不得,命暖月到房里给端茶递水,前后伺候,没少提携。

  这次她从家里回来,暖月颇为得意了两天,林锦楼不在的时候,走路都哼着曲儿,直到林锦楼因升官赏了自己五十两银子,暖月方才收了声。香兰冷眼瞧着她这样的人品,便捏定主意,日后必然要远着她了。

  香兰从卧室出来,到后头去掐桂花,却见屋后廊底下听见有说话声,蹑足躲在房后探头一瞧,见是鹦哥对汀兰道:“……吃的药也不好好供上来,昨晚上没吃药,睡觉都没睡踏实。”

  汀兰说:“回头我告诉他们,让把你常配的药要按日常供着,不能断,你只管放心罢。”

  鹦哥蹙起两道细眉,面带愁容道:“还不光这个,我……我如今做衣裳做鞋都没衣料子,快过冬了,箱笼里还是那件旧棉衣,如今脚上那双鞋,鞋面还是用零碎绸缎的角料糊的,一点都不成样子……”

  “大爷不是赏了银子吗?”

  “我爹得了痨病,银子全送回家给她爹治病了。”

  “那……去年府里头不是给裁了冬衣?”

  “唉,说起来倒是难以启齿了……妹妹也知道,我大哥十岁发烧烧坏了脑子,空长了个大个儿,一身气力,一直连媳妇儿都娶不着。去年好容易有人愿意跟他成亲了,可大嫂硬要我求大爷让她娘家弟弟到大爷的铺子里当个体面差事。我在大爷跟前是什么样的,你也知道,况且她弟弟也不是个上进的……所以大嫂就在家里天天撒泼哭闹,去年过年时我一咬牙,把自个儿新作的冬衣和一套首饰全给了嫂子,这才算消停了几日了。”鹦哥说着眼眶便红了,忍不住呜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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