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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_禾晏山【完结】(255)

  袁绍仁口中答应着,看着香兰冻红的双颊和那双沉静的眼,仿佛饱经沧桑却依旧纯然澄澈,他想起林东绣说的话,只觉眼前这女子如同光鲜瓷瓶儿里装的苦酒,外面光鲜,实则已把旁人一生的坎坷经历遍了。他心里头不知是怜惜或是敬佩,还是一股说不出的惭愧和莫名的歉疚,忙扭头看着院儿里跑来跑去的德哥儿,许是酒意上涌,他一时没管住,忽叹了一句道:“姨奶奶的品格没得说,袁某敬重,说句冒犯的话,有时候觉着姨奶奶就像我……像一位故人,倘若她活着便好了,有时我想,时至今日家里内宅不宁,许就是我的报应……”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说多了,连忙告罪。

  香兰立时明白这话里的弦外之音,她本该因嘉莲含冤而终去怨恨袁绍仁的,可他站在萧瑟寒风中,形容凄清孤寂,仿佛一下老了六七岁,香兰看了看跑来跑去的德哥儿,心一下就软了,一番话在心里斟酌了两遭,方才劝慰道:“侯爷,有番话斗胆说一回,自己是梧桐,凤凰才来栖,自己是大海,百川才来聚,花香自有蝶飞来,侯爷先肃整家风,惩弊赏利,宽仁处事,善待妻妾,才会有相应和合的家亲眷属,而不是反过来。牙还有咬舌头的时候,亲兄弟有时还gān仗,更别提隔着血亲凑在一起的家里人,怎能指望他们大事小qíng的不给自己添麻烦增烦恼呢。”她扭头看着德哥儿,眼里现出一层极薄的水光,道:“逝者如斯,侯爷当振作。德哥儿亲娘年纪轻轻便葬送了xing命,实在令人叹惋伤心,可惜她年纪还轻,不知道要在困顿绝望时要常思自己过,放大心量,慢慢忘记旁人的不好。有些事本无对错,只是地位利益不同罢了,侯爷这样百般抬举她,正房大奶奶心里岂能不含怨呢。有时纵有万般无奈,可境遇如此,在屋檐底下就要低头,在谁的场便要捧谁的场……唉,只是说这些都没用了……”

  袁绍仁心头震动,忍不住道:“姨奶奶真是难得的通透人了!”

  香兰淡淡笑了笑:“我也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磨磋才明白这个理,原先自诩聪慧明理,全是自误,总要历尽变故,把一身的傲气和不甘磨gān净,才明白谦卑柔软是何物。”言毕肃容,对袁绍仁深深一礼,道:“侯爷乃一家之尊,当家做主顶梁柱,德哥儿年幼,日后万事还要指望侯爷,还请侯爷收拾qíng怀,珍重自己。”言罢招呼德哥儿,牵着他回去了。

  他们一番对话,却不知此时桌上众人行酒令,因不见了袁绍仁,刘小川命让琼脂出来找。那琼脂巴正要在永昌侯跟前多露脸,正是求之不得,寻到屋后,正瞧见这两人说话儿,又有个丫鬟带着个小童儿在一旁玩耍,仔细观了观,听不真二人说甚,心下暗思:“这人不是香兰么?”看香兰一身珠光宝气,穿着羽纱的大红斗篷,气象万千,正经侯门世家中贵妇的装扮,比赵月婵当日尤胜两分,心里不由心酸嫉妒,暗道:“原本我同她也是一样的人,合该这样风光,留在林家做妾,她一个奴才生养的丫头这样好命,为何我偏生这样命苦!”自感自伤落了几滴泪,眼见袁绍仁走过来,不敢久留,连忙回到席间。再瞧林锦楼生得一表人才,英姿勃发,心里的气便愈发不能平了,一径侧过身子把灯影着,从荷包里掏出成张的胭脂膏子在嘴上抿了抿,又伸手拢了拢鬓发,把一方销金的大红帕子攥在手里,端着一盅酒,来到林锦楼跟前献殷勤,一时剥了ròu道:“林大爷,尝尝这ròu。”一回又道:“大爷,我亲手斟一盅酒,你可不能不吃,你若不吃,我便恼你一生。”一回让林锦楼点曲儿与她唱,一回又要跟林锦楼行令,左来右去,只腻在林锦楼身侧。

  林锦楼并不正眼相看,有一句没一句应着,他心里尚还生香兰的闷气,可见桌上有道冬日里难得的山菌清炒的嫩菜心,想着香兰喜吃此物,心里想着老子这么不是犯贱么,可嘴上又命厨房做一道给香兰端去。

  琼脂心头里又恼,借着喝多酒头晕,莺声娇嗲要歪在林锦楼身上。袁绍仁看不上,说了两句:“如今只见你腻着他,还让不让我们几个说话了?”

  琼脂听袁绍仁当场下面子不由双颊绯红,怀恨在心。

  刘小川和谢域齐声笑道:“琼姐儿这小ròu儿可是块成jīng的狗ròu,一眼就瞧着该巴结谁了。”

  又吃喝一回,袁绍仁先告辞去了,他一走,林锦楼也止住不喝了,只说今日乏了,告个罪回去,谢域和刘小川百般挽留,林锦楼道:“非是不给兄弟面子,这两日不便多吃酒,改天回京城,请你们俩喝个够。”又请他俩放量吃喝,命小厮照顾着,又命收拾屋子与他二人住。这二人也确不客气,仍在厅里吃吃喝喝,暂且不表。

  却说林锦楼起身出去,倒急坏了琼脂,趁人不备“嗖”一下窜出来,赶着上前去扶林锦楼,口中道:“大爷,您慢着点儿。”

  林锦楼任她扶着,懒懒道:“你可是个猴儿,一身的jīng乖。”

  琼脂乖巧道:“还求大爷多教我。”

  林锦楼道:“难为你弹一手琵琶,唱得也好,爷已吩咐了,赏你们几两银子,留着买胭脂水粉儿罢。”

  琼脂笑道:“还是大爷疼我。”

  说话儿已到二门口,林锦楼甩开琼脂道:“成了,你回罢,这里头不是你来的地方。”迈步就往里去。

  琼脂虽惧林锦楼之威,可也不得不豁出去一搏,她心里明白得紧,自己凭着几分姿色在勾栏里迎来送往,运道好了,趁着尚未年老色衰,赶个人赎了做小老婆;运道不济,指不定流落到什么境地。这一遭赶了个巧宗,竟遇上林锦楼,正正是千载难逢,日后只怕再难见面,只盼着林锦楼能念旧qíng拉自己一把,或是照拂一二,攀上这一层人物,有了靠山,兴许有些转机。

  一念及此,扑通跪倒在地,眼泪滚瓜似的掉下来,凄惶道:“大爷真认不出奴婢了?”

  林锦楼一怔,停住脚步,皱眉道:“你是……”

  琼脂口内编了一番话,哭道:“奴婢是琼脂,原是赵氏身边的丫鬟,后随她去了戴家,只因老爷同我多说了几句话,赵氏生恨,竟把我卖到窑子里,今日一见大爷,奴婢心里……心里就想起以前的光景……”说着不住用帕子拭泪。低眉敛目,眉掩双愁,直将自个儿哭得梨花带雨。

  林锦楼有些动容,想到当日自己相中香兰,引来赵月婵嫉恨,遭了一番毒打卖要到勾栏里,宋柯出手将她救了,啧,自己一时疏忽让宋柯当了好人,倒让那个傻妞儿一直记着那厮的好处。如今再看琼脂,也生起几分怜悯之意。

  琼脂抬头偷偷一瞄,见林锦楼容色松动,忙膝行几步,抱住他的腿,道:“奴婢一心一意忠心大爷,侍奉大爷,还求大爷开恩,让我回林家,哪怕扫地做饭,当个粗使杂役,能见着大爷,奴婢死也甘心……”

  话音未落,就听见小童儿咯咯欢笑之声,扭头一瞧,原来香兰和林东绣并几个丫鬟正带着德哥儿在院子里放烟火。

  香兰正与林锦楼目光相撞香兰瞧瞧林锦楼,又看看跪在地上抱着他双腿的琼脂,那琼脂一身装扮便知是风尘女子,如今两人这样纠缠一处,香兰先是怔住,随后便别开了脸。

  林锦楼无端觉着尴尬,后退两步将腿拔了,道:“罢了,既你原先与林家有缘,爷多赠你些银子度日罢。”转身便往院内走。

  琼脂大惊,暗道:“先前林锦楼明明软了心,倘若不是香兰那小蹄子,只怕这会子已经留我到林家了,林家三位爷,凭借我的姿色,还怕不能占一席之地?或是让林锦楼赎了送给当官的手下人,一辈子穿金戴银,也吃穿不愁。”心里愈发恨上来,想到袁绍仁席间奚落自己,口不择言道:“大爷!奴还有一事想说!方才永昌侯离席,奴出去寻找,正撞见香兰和永昌侯私会一处!”

  林锦楼一听这话,又停住脚,琼脂看着林锦楼的背影,叫道:“奴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就见林锦楼慢慢转过身,脸色却yīn霾下来,朝她慢慢走过去,琼脂才觉得不对,不由怕起来,哆哆嗦嗦道:“是真的……奴婢亲眼瞧见的……两人在一处呆了许久……”

  林锦楼一把拎起她衣襟,提了起来,琼脂吓得惊声尖叫。林锦楼口中yīn狠道:“你再敢嚼舌头根子,或是往外说一字半句,爷就废了你,懂了?”

  琼脂浑身瘫软,筛糠一般,眼里转出泪,忙不迭点头。

  林锦楼一把将她扔出去,口中喝道:“滚蛋!”

  琼脂连滚带爬的跑了,头上的翠钿珠串掉了一地,引得院内人引颈相望。

  林锦楼揉了揉眉心,袁绍仁人品他信得过,香兰那小酸儒也做不出非分之事,只是他必要将此事问问清楚才是,遂迈步走进去,瞧见雪凝,站在廊下,招手唤道:“你,过来。”

  雪凝连忙走过去。

  林锦楼道:“跪下!有事问你。”

  雪凝一颗心登时提起来,跪在地上。

  林锦楼道:“爷问你,今儿个姨奶奶同四姑爷私下相会,是也不是?”

  雪凝大惊,一径儿摇头道:“不是不是,这是哪个乱嚼舌头根子的,奴婢带着德哥儿也在呢。”

  林锦楼道:“他们说了甚?在一处还呆了许久?敢说一字半句瞎话,就全在你身上!”

  雪凝暗想:“虽说姨奶奶叮嘱莫要把话说与旁人,可大爷误以为姨奶奶同永昌侯有私qíng,可大大不妙。姨奶奶不过问宋柯就任之事,想着报恩罢了,光明正大,倘若说假话遮掩,反倒把官盐当成私盐卖了。”便道:“姨奶奶不过借问宋柯宋大人到何处为官,何日启程。因宋大人待姨奶奶有恩,姨奶奶怕他走,赶不及还他人qíng罢了。”

  雪凝与香兰身边旁的丫鬟不同,心底里先是认林锦楼一个主子的,原不与香兰亲近,香兰几个心腹丫头说话也皆背着她,故而不清当中厉害。她本是好意,可不知宋柯至今仍是林锦楼心里头的结儿,这番话,正正捅了马蜂窝。

  第300章 杀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林锦楼携香兰离京那一日,谭露华喂林锦轩吃了药,将他哄睡了,便打开镜匣文具梳妆打扮,金累丝钗,翠梅花钿,攒珠huáng烘烘的金笼坠子;脸上浓妆艳抹,黛眉粉腮,唇上涂了三四重胭脂;上穿大红遍地通袖袍儿,貂鼠皮袄,下穿百花裙儿,打扮得粉妆玉砌。从箱子里取出一包碎银,一双男鞋,用花翠汗巾包着,把彩凤唤进来道:“去瞧瞧,各房各屋都歇了没?”彩凤出去一遭,回来道:“太太那头早就睡了,尹姨娘那屋也熄了灯,今儿大雪封门的,各屋都歇得早。二爷也睡了,那厢绿萝守着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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