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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_禾晏山【完结】(294)

  林老太太低头看着林锦楼,满脸的心疼:“乖孩子,先起来,地上凉,头上这伤疼么?”横眉立目,指着林长政厉声道:“可恨我一把年纪竟没生养个好儿子,这头上的血是你打出的不是?竟要bī得我孙子当和尚,我前世是造了什么孽!”说着掩面哭个不住。

  林长政急得直yù揪头发,跺脚道:“娘,您,您什么都不知qíng,不知这混账都做出什么羞臊事!我教训他,是为了祖宗脸面!”

  “他做什么羞臊事我没瞧见,我就瞧见你把他打得满头流血!这就有脸了?”又低头看林锦楼,慈爱道:“快敷上药膏子,可怜见的……”泪又滚下来。

  林锦楼看着林长政说:“爹,我方才说得句句肺腑,我这条命是香兰救的,连林家百十条人命都是她救的,倘若她有差池,我就去当和尚给她念经赎罪!”

  林长政勃然大怒:“疯了,疯了,百十条人命,你说什么疯话?”

  “我没疯!”林锦楼见屋中唯有自家亲人,无仆妇护卫等人等在场,方咬着牙道:“这桩事我本不想提,就让化成灰烂在肚里……前年我寻到了建章太子。”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登时满屋人都懵了,林长政往后退了几步,失声道:“什么?什么什么?”

  “当日太子藏在寺院里,已了却凡尘,我见过一回,遣了心腹送他出关去西域。不料这事竟让赵晋察觉,查个清楚,记了下来,后来那要命的玩意儿落在赵月婵手里。”

  林长政仿佛被施了定身法,面色灰败,往后“噌噌”退了几步,瘫坐在椅上。

  林锦楼道:“倘若不是香兰,叛军作乱那天夜里不计前嫌几次救她,她受了感化,临终时把那信jiāo予香兰,只怕旁人搜检她尸首时早就搜出那信,这会子林家上下满门抄斩,凭什么还在这里呼风唤雨,风光无二?只是香兰得了信看过了竟偷偷撕了,绝口不提。倘若不是我当时恰好醒着偷看见,这事便无人知晓。林家上下都不知竟已领了她这样重的一份恩qíng!爹,你说怎么还?怎么还?!”

  林长政站起身,只觉得头晕眼花,眼前直冒金星。

  林锦楼抬起头,看着林老太太,哑着嗓子道:“祖母,爹这样做,当儿子的不敢埋怨,倘若日后不能膝下尽孝,还要祖母多保重自己。”说着两行泪滚下来。

  林锦楼自然不想当和尚,如今这是反将他老子一军,只是林老太太受不了了,她一手疼爱养大的长子孙,多少年没瞧见他这样形容了?不由想起林锦楼小时候淘气闯祸让他老子追打,躲在她怀里求庇护的qíng形,便抱着林锦楼的头按在怀内,仿佛他还是个六七岁的稚儿,颤着手指着林长政道:“你要还认我这个娘,快把那个香兰送回来!”

  林长政道:“娘,这混账要娶那个贱婢出身的……”

  “他要娶谁另算,如今你先把香兰囫囵着送回来。”

  林长政咬牙道:“不成,有胆他就去出家!”

  林锦楼听了这话,从靴中取出匕首便要往头上发髻削去,袁绍仁眼疾手快,一把攥住林锦楼的手腕,惊得林老太太一颗心险些从喉咙眼蹦出来,凄厉哭号道:“楼哥儿!我的大孙子哎!你这是作甚!你不想让我活了是不是哇……”

  秦氏上前拽住林长政的衣袖,狠命摇动,双眼含着泪道:“老爷!快把香兰送回来罢!咱们做人不能不记恩,她素来是个好孩子……”

  林长政浑身乱颤,不由心灰意懒,长叹一声,又坐下来,仿佛瞬间老了几岁,半晌,方才哑着声道:“我让二弟把她送到镇国公在京郊的庄子上。”

  林锦楼一听这话,登时起身就走,林老太太拦着死活不让,一行哭一行道:“人既已知道在哪儿,打发人去接回来便是了,你头上这伤,倘若酿成大病该如何,不准走,不许去,你哪儿都不许去。”秦氏已亲自出去拿药。

  袁绍仁对林锦楼低声道:“你只管放心,我带人亲自去接。”言罢转身出去。

  第344章 冲突(二)

  林长政枯坐半晌,直至前头小厮过来请,方才怔怔往前头去了。一时秦氏取药回来,满腔的委屈心疼,也不敢十分使出来,亲手拿了手巾给林锦楼擦拭伤口,又给他敷药,林老太太站在一旁,握着林锦楼的手不住摩挲,又抚他脑袋顺毛,两眼含着泪道:“你这孩子,怎就这样的倔脾气,就不能顺着你爹说两句软话,权当演个戏呢?凡事有我们了,祖母一心是向着你的,难道会委屈了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说割就割的。你闹这一场,祖母得折多少年寿哟。”

  林锦楼沙哑着嗓子道:“我爹怎么能这样,香兰对咱家多大的恩呐,她要真出事,我也再没脸活着了。”

  秦氏忙道:“这不是去接了么。”

  林锦楼道:“娘,香兰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不过了,不过就出身低些,古话都说不以出身论英雄么,我爹真是……是面子重要还是里子重要,日子不是自己过得舒坦么,难道是过给别人看的?”说着说着急了,又要站起来,“不成,我得亲自瞧瞧去。”

  林老太太连忙哄道:“是是,你甭着急,乖,听话,先擦药啊,你不就想娶她么,有祖母呢,有祖母呢。”林老太太听了林昭祥的嘱咐,本是撒手不管的,只是今日这一场却惊得够呛,这父子俩闹到这般田地,今日见了血,又要削头发闹出家,还扯出一桩将要把人吓破胆的秘闻来,她素是知道自己这大孙子既够胆也狠得下心,闹不好真把头发剃了去,故而心里一行埋怨林长政,一行安抚林锦楼,心里默默拿主意。

  上完了药,林锦楼哪里在屋中坐得住,立刻要亲自出去找,林老太太和秦氏死活拉着不准,林锦楼便命人前去一站一站等信儿。一时进来小幺儿报说:“回禀大爷,四姑爷说了,未曾寻着香兰姑娘下落,人没送到庄子上,这一路都打发人查问,都未查着……”

  “你,你说什么?没找着?”

  “是,没找着……”那小幺儿跪在地上悄悄往上瞥,一动也不敢动,“四姑爷已派了人守在庄子上,又沿途去找了……”

  林锦楼一掌便拍在几子上,震得茗碗掉落,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他竟还在这儿呆坐,顾头上那点小伤,香兰竟又寻不见了!难不成老头儿骗他?林锦楼怒发冲冠,再不理祖母和母亲呼唤,迈步便往前面去,冲到花厅内,众中在坐的长辈大人们皆目瞪口呆的瞧着他,林锦楼一眼瞧见林长敏坐在席间,上前抓住他二叔的衣襟便往外拎。

  林长敏吓坏了,手里的筷子滑落在地,拼命挣扎,却不敌林锦楼气力,不由气急败坏道:“反了你了,你要gān什么,你要gān什么!我是你长辈!是你二叔!”

  林锦楼已将他拎出去,抬手便给了一拳,恨恨道:“给我老实些!”

  林长敏闷哼一声,疼得说不出话,林锦楼又提起他的衣领,将他按在墙上,咬牙切齿道:“香兰呢?你把香兰送哪儿去了?”

  林长敏一怔,脸就白了。

  林锦楼bào喝道:“说话!你把香兰弄哪儿去了!”

  林长敏头一遭见林锦楼如此凶神恶煞,腿一软,险些就招了,只磕磕巴巴道:“我,我能弄上哪儿,是你爹让我送……”

  “庄子上没有!你到底送哪儿了?”

  “我,我,我哪知道,我……我遣人送的……”

  林长政已赶过来,揪住林锦楼的手,气得浑身乱颤:“你个逆子,可要生生丢尽家里的脸才罢,还不放手!”

  林锦楼哑着嗓子道:“爹,香兰到底让你们弄哪儿去了?”

  林长政瞪眼道:“岂有此理,难不成你疑我骗你?不像话!”

  林锦楼听了这话甩开林长敏便往外跑,冲到马厩,管马的小厮正在槽子里添料,忽见林锦楼来了,尚来不及施礼问好,便见他已进去一跃而上,喝了一声:“驾!”便冲出去。

  二门外当值的门子见林锦楼骑马出来,连忙开门放行,守在那里的一队护卫连忙拿起兵刃,纷纷上马跟在后头。自上回林锦楼受伤,林家军上下亦加qiáng护卫,逢林锦楼出门,身后必有十二骑紧随其后。只见街上尘烟四起,林锦楼骑着马“嗖”一下过了,后头滚滚跟着一纵人马,惊起摊贩行人无数。有读书人小声议论道:“不知这是哪家纨绔,如此飞扬跋扈。”“嘘,没瞧见后头的穿着官衣么,许是哪位军爷办差呢。”

  林锦楼直奔京郊镇国公的庄子去了,心急如焚。好端端的人,怎能找不到呢?香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京城更是头一遭来,就上回自己带她上过一回街,出了城往沈家祖坟去了一趟,她还坐着马车,外头哪条街哪条巷都两眼一抹黑,万一丢了,连回来的路都摸不着。她被绑走时身上定没带着银两,她又是个素淡人,每日身上戴的首饰都没两件,出了事身边连能打点的盘缠都没有。且又生得娇弱,万一碰上歹人正正是遭了秧,林锦楼简直不敢往下想,一个劲儿催马往镇国公庄子上去。

  他骑马飞快,耳边唯有嗖嗖风声,只是上下一颠,头上刚砸出的伤愈发疼痛,疼得太阳xué都蹦蹦跳起来,后又觉眼角湿热,用手一抹,却是伤口又开,血流了下来。林锦楼也顾不得,只用手擦了擦,随手抹在簇新的华服上。

  待到了庄子,只见陶鸿勋并几个族里的子弟正在树下搭了张桌子吃喝。陶鸿勋远远就瞧见这位爷来了,连忙放下筷子迎上来,拱手笑说:“方才便听马蹄隆隆,原来是大舅哥来了。”定睛瞧见林锦楼头上的血,又大吃一惊道:“哎哟,舅哥,您这是,您这是怎么啦?”

  林锦楼摆摆手,喘了一口气问道:“今儿有没有人送到庄子上来?老袁呢?”

  陶鸿勋道:“四妹夫来了,刚刚又走了,也问有没有人送来,还留了人在这儿等着,今儿庄子上确实没送来人,不如我把庄头叫来问问?或是上下把这庄子搜一遭,当真是没藏着什么人。”

  林锦楼颓然晃了一晃,这里陶鸿勋还命人取药过来,却见林锦楼已翻身上了马,驳转马头去了。

  林府这里,林锦楼这一走,林长政和林长敏正相顾无言,却听小厮报说老太爷请林长政过去,林长政赶忙跟着去了。进了有实堂,只见林昭祥和林老太太正坐在树下yīn凉处的嵌螺钿竹藤凉chuáng上,上头铺着细绿的龙须席,林老太太正跟林昭祥抹眼泪儿,见林长政进来,不由“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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