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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_禾晏山【完结】(5)

  薛氏却对算卦之言深信不疑,闲暇时便做些小孩穿的衣物,一心一意的养着身子。几个月后,果产下一女,因薛氏的梦,便浑取了名儿叫香兰。陈万全本想要儿子,不由失望,但见小香兰玉致玲珑,心里也逐渐欢喜起来。

  只是这女孩儿生下来便体弱多病,还没出满月就病了一场,将将调养好,又染了风寒,上吐下泻,气息奄奄的。薛氏心焦,又忙忙的去找马仙姑卜问。那马仙姑让薛氏拿了铜钱一摇,看了卦象道:“需往东南方走才有喜,得贵人搭救。”

  薛氏擦着眼泪只往东南方走,不多时便见前方有一座静月庵,薛氏便跪在菩萨面前又是磕头又是许愿,哭了半个时辰。忽来了个慈眉善目的老尼姑,问她为何啼哭。薛氏便将事由讲了,那老尼思考片刻,又问了香兰的症候,便拿了笔纸写了一剂方子,让回家煎服。薛氏如获至宝,去药堂抓药给香兰服用,一碗药灌下去不多久,香兰居然醒了,薛氏试着喂了点奶水,香兰吃了几口,便又昏沉沉睡去。

  自此小香兰一日好似一日,薛氏喜不自胜,备了果子糕饼和香油烛火钱,抱着香兰去静月庵答谢恩人,此时方知那老尼姑是庵中的大德法师定逸师太。定逸师太看了香兰片刻,又问了她的八字,摸着香兰的头道:“这孩儿与我有缘,不如做我了我的寄名弟子罢,在佛门中保佑她平平安安长大。”薛氏听说哪有不应的。

  香兰记事起便在静月庵中跟着尼姑们一处诵经修行。定逸师太极喜她质朴可人,给她取法名“禅静”,教她认字读经,亲自给她讲法,除却佛经,又教她四书五经和诗词歌赋一类。香兰聪慧刻苦,极有毅力,甚得定逸师太欢喜。定逸师太本是官宦人家女儿,因其父xingqíng耿直得罪当朝权臣,家道沦陷,为避祸才出家为尼。待冤案平反后,定逸师太反觉红尘万丈不如佛门清静,拒绝家人之意,不愿还俗,每每行菩提道,救人济世,不收分文,又常常舍粥舍药,走南闯北,极有见识。香兰缠她问些刁钻问题,定逸师太倒也不烦,耐心回答,悉心教导。故没几年的功夫,香兰竟然书史皆通,写作俱妙,胸中颇有些丘壑了,尤其绘得一手好丹青,常得众人赞叹。

  日子一天天过去,薛氏后又生了三胎,均是没养活两三年便夭折,故夫妻俩只有香兰一个女,更爱如珍宝一般。转眼香兰已十四岁,定逸师太便择了吉日,命香兰跳墙还俗。香兰与定逸师太qíng同祖孙,百般不舍,定逸师太道:“你xingqíng忠厚,唯脾气刚烈,日后需益发修身养xing。个人有个人因果,你有尘缘未了,不可再留在佛门,日后有缘,你回来替我送终。”香兰泪汪汪道:“我定常回来探望师父。”定逸师太笑而不语,只行礼让她去。

  香兰归家后镇日无所事事,薛氏有意让她跟街里街坊同龄的女孩儿们一处做针线玩耍,香兰去了两回,回来道:“并非我类,凑一起也没趣儿。”便在家帮薛氏做些家务,闲暇时只看书抄经,做针线补贴家用。

  这一日香兰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绣花,忽听院子里一阵喧哗,有个尖锐的大嗓道:“谁偷你家衣裳了?青天白日的诬赖人也不怕喉咙里生烂疮,我呸!”

  “我亲眼瞧见你拿了我家香兰的衣裳,我浆洗了晾在院里,你进了厨房一趟,出来便把衣裳揣怀里进屋了!”说话的人分明是薛氏,香兰从窗子向外一望,只见母亲跟吕二婶子站在院里大眼瞪小眼,院门口有几个小孩子探头探脑。

  吕二婶子一家也是林府的家生奴才,同香兰家住在一个院里,平日素无往来。吕家爱贪占些小便宜,常常偷陈家的东西,大到衣裳、面盆、腊ròu,小到柴火、葱蒜,没有不顺手牵羊的。

  “放你娘的屁,姑奶奶可看不上你那几件烂衣裳,我们家姨奶奶在府里多大的富贵势力,绫罗绸缎都是擦屁股的!想钱想瞎了心的小娼妇,竟想讹到我们头上!”吕二婶子惯会泼妇骂街一套,花样百变,又生得黑壮,双手叉腰往院里一站,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什么腌臜烂臭都敢往外喷。

  薛氏不会谩骂,气得浑身乱战:“你分明拿了我家的衣裳,我前些日子扯的细布,做的簇新的应季袄子,袖口上还绣了花样。头上三尺有神明,你也不yīn司报应!”

  吕二婶子一口唾沫啐在薛氏脸上:“要有报应也该报应你这样的娼妇!原在府里就勾搭爷们,粉头一样的下流坯子,被太太奶奶们撵出来,没皮没脸,没羞没臊,还不找个旮旯吊死,反倒做圈套污蔑你姑奶奶!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莫非打量我是好欺负的?明儿个就让我们家姨奶奶来做主!”

  这一番话说得薛氏又冤又羞又怒,指着吕二婶子:“你,你……”哽咽得说不出话。香兰见吕二婶子如此欺rǔ母亲,心中大怒,将针线一丢,穿下鞋便要往外跑,却被陈万全一把拖住道:“我的小姑奶奶,外头吵得正凶,你去跟着裹什么乱!”

  香兰挣扎道:“我娘受欺负,遭了这样大的羞rǔ,我怎能不过去!”

  陈万全一瞪眼:“你快消停消停罢!吕家大闺女是府里头大爷的通房,以后生了哥儿姐儿抬了姨娘,就是半个主子,咱们敬着还来不及,怎好上赶着找不痛快?你娘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她是混蛋,你也跟着混蛋?”正说着传来“哎哟”一声,原来薛氏被吕二婶子一把搡倒。

  香兰怒极反笑道:“自己媳妇儿被人撵着打骂‘娼妇’,不出头反倒罢了,竟没用到这步田地,你在家里跟我娘摆的那些威风拿出一两分来,咱们家今日也不会受这个气!”说完一把推开陈万全便跑了出去。

  吕二婶子欺准了陈万全不敢生事,有意打压薛氏,又因吕二叔赞过“陈家娘子生得标致”,想偷看薛氏洗澡被她抓住,如今想起来便恨得牙疼,抓扯着薛氏的头发,口中“贱人”、“粉头”骂个不住,街里街坊都知吕二婶子是个有名的泼妇,不敢伸手相帮,只在旁边相劝。

  香兰见母亲鬓发散乱,满面泪水被吕二婶子压着打,愈发恼恨,顺着墙根悄悄溜到院门口,抄起门闩便冲上去,口中大叫道:“混账婆娘,竟敢打我母亲!”狠狠一记招呼在吕二婶子背上。

  第2章 掐架

  吕二婶子“嗷”一声惨叫,只觉五脏六腑都要震碎了,不由松开薛氏,差点将苦胆呕出来。香兰举着门闩仍要打,众人惊叫一声:“了不得了!”上去便夺香兰的门闩,香兰顺势让人将门闩抢走,扭身进厨房又举着菜刀出来,奔着吕二婶子冲过去,口中高叫道:“你镇日里偷jī摸狗拿我家东西,今日又打骂我娘,新帐旧账一起清算,我再不活着了,跟你同归于尽!”

  那菜刀在日光底下映得明晃晃耀人眼目,冷飕飕让人胆寒。吕二婶子大吃一惊,忙不迭躲闪,街坊们赶紧拦着香兰,纷纷叫道:“有话好好说,快将刀放下!”

  香兰扯着嗓子道:“方才那泼妇打骂我娘你们怎么不拦着!我家今日受了奇耻大rǔ,我先砍死她,再抹脖子自尽,也落得gān净!”说着仍要往前冲,骂道:“有本事把你们家姨奶奶抬出来,呸!什么‘姨奶奶’,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狗仗人势的东西,今儿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先捅死你,再去抹脖子!”

  众人见香兰摆明了一副拼死拼活的架势,便要上前夺刀,香兰疾言厉色道:“谁夺我刀子谁便是我仇人!就算我今日杀不了她,就明日再杀!”这一番威势凛然竟将旁人都唬住了。香兰又朝吕二婶子瞪去,咬牙切齿道:“泼妇,有种过来受死!你打骂我娘,我就弄死你家的小崽子解恨!”

  众人瞪大了双眼:什么?!不但要杀吕二婶子,竟然还要宰人家的孩子?谁不知道吕家三个丫头,前年才生了个儿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这陈家闺女看着美貌文静,原来她才是最厉害的泼妇!

  吕二婶子本心要跟香兰对打对骂,但听香兰说“弄死你家的小崽子解恨”,见对方分明是豁出去不要命的架势,一时间也被震慑,窝在院角不敢言语。薛氏见女儿为她出头,心里尤为解恨,但见香兰动了刀枪,双目赤红,真个儿要打要杀,便怕了,踉跄着跑到跟前一把搂住香兰道:“我的儿,快把刀子放下,真闹出人命吃了官司,你让娘可怎么活!”

  香兰心道见好就收,脸上仍不动声色,把菜刀jiāo给薛氏道:“你给我拿着。”言罢挣开旁人又冲到吕家房里,吕二婶子两个闺女正扒在门口偷偷往院里看,见香兰冲进来吓得四下躲闪,香兰进屋迅速翻找,一下从被子底下拽出一件细布衣裳,“噌噌”跑出去举着衣服道:“这件衣裳就是我娘新做给我的,袖口上绣了朵兰花,还有一个‘兰’字,是我亲笔描的花样子,你们家哪个闺女叫‘兰’?”

  吕二婶子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耍赖道:“我家小二也有这样颜色的衣服,我是拿错了。”

  香兰冷笑道:“拿错了?你蒙谁呢!”

  众人跟着和稀泥,劝道:“误会一场,误会一场,街里街坊的什么话儿说不开的。”

  香兰冷哼一声道:“你给我娘认个错,这件事就揭过去,否则我拼死了也把这事捅到府里,让太太奶奶大爷都知道,姓吕的‘姨奶奶’有个偷jī摸狗的亲娘!”

  吕二婶子恨极了香兰,直想将她生吞活剥,偏香兰掐住她最要命的短处,要她认错是万万不能的,她眼珠子一转,就势躺在地上哭天抢地道:“哎哟喂!刚才那门闩可要将我打死了!打得我背疼胸口疼,我的姨奶奶呀,你再不来给我做主,我就要让人用刀捅死了!我怎的如此命苦,让穷家破业的小畜生骑在头顶上拉屎拉尿……”在地上撒泼打滚,再不肯起来了。

  香兰走过去狠狠啐在吕二婶子脸上,一字一顿骂道:“不——要——脸!”说完拉着薛氏进了屋,“砰”一声关上了门。

  陈万全已在屋里躲了半天了,方才院里闹起来,他在屋里急得团团转,见了香兰咬牙切齿道:“你呀你呀,净给家大人惹祸!”

  香兰不睬他,径自端了水让薛氏洗脸梳妆,拿了杯子倒了半盏冷茶吃。薛氏净了面,一边梳头一边道:“如今这般一闹倒是解气,只是他家大女儿还是有些头脸的……”

  陈万全大怒道:“你这才想到?还有你女儿的名声,这下传出去‘陈家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是个动刀动枪的泼妇’,她可怎么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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