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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之下_蓝色狮【完结】(34)

  “我知道。”

  只听上官曦淡淡道,她头微微低着,看不清眉目。

  谢霄复将船划回挨着观前后街的桥头,今夏一眼便看见杨岳坐在延伸到河中的石阶上,低垂着头,望着河水呆呆出神……

  “大杨!”船还未靠近,她就高声唤他。

  杨岳慢吞吞地抬起头,慢吞吞地看向他们,慢吞吞地站起来,等着船靠过来。

  “都见着人,你怎得还是蔫头耷脑的?”今夏伸手拉他上船。

  “你怎得知道我见着她了?”

  “匣子你都送出去了,以翟姑娘对陆大人的用心,她应该会亲自见你,多半还得向你打听陆大人的喜好。”

  杨岳犯难地推了推额头:“她确是向我打听陆大人的喜好了。”

  “你怎么说?”

  今夏颇感兴趣。

  杨岳瞥了她一眼,复垂下双目:“我说,陆大人闲暇时喜好烹调之道,时常自己亲自下厨煮点小菜。”这原是他自己的喜好。

  他顿了顿,又道:“我还说……小米糕是陆大人亲手做的,我想这样她大概不至于把它全赏给丫鬟,多少自己会尝点。”

  “美得很,美得很,说不定下回她也会做些小菜回赠,这样咱们也能吃点。”今夏笑道。

  谢霄听不太明白,莫名其妙道:“什么小菜?你们不是查案么?”

  “有人中了美人计,”今夏笑眯眯道,“不过没事,不耽误查案。”

  杨岳也不反驳她,蔫蔫坐下。

  身为乌安帮少帮主,谢霄直接领着他们上了七分阁,要了间楼上的雅间,点了一桌子的菜。

  “要不要再找人来唱个小曲?你们好这口么?”谢霄果然财大气粗。

  今夏正把身子探出窗子外瞧景致,来不及回答。杨岳已连连摆手:“不要不要……”

  “那就不叫,其实我也烦听哼哼唧唧的曲子,喝酒都喝得不快活。”谢霄拈了几粒花生米丢入口中,“上次你不喝酒,今日你爹爹也不在这里,给兄弟个面子,喝几杯如何?”

  杨岳原就心绪不佳,加上今日已无事,确也想喝几杯,犹豫了片刻便点了点头:“行。”

  谢霄招手让店小二上了两坛子竹叶青。

  今夏回到桌边,见店小二正忙,自己便启了酒坛子,倒了一碗尝了尝:“好香的酒,两坛子只怕不够喝。”

  “你一个姑娘家,喝几杯应个景就算了,喝醉了我可没法向杨叔jiāo代。”谢霄拦了她的碗,给她换了个小酒盅。

  今夏转头就把小酒盅换给了杨岳,依葫芦画瓢地嘱咐道:“你喝几杯应个景就算了,喝醉了我可没法向头儿jiāo代。”

  杨岳叹口气,果然乖乖接过酒盅,预备斟酒。

  她转头朝谢霄解释:“大杨是出了名的三碗不过槛,换个酒盅子,他还能多喝上一会儿。”

  “什么不过槛?”

  “门槛呀。”

  谢霄感慨地看向杨岳:“没事,酒量这东西是练出来的,你在扬州若是能呆上三个月,我担保你喝三坛子也没事。”

  正说着,楼梯上店小二又引着人上来,隔着帘子刚看见人,今夏便慢慢放下碗,朝杨岳打了个眼色。上楼来的是五、六名锦衣卫,其中一位校尉身穿青绿锦绣服,正是高庆。

  ☆、第三十四章

  高庆看见今夏等人的那瞬,她脑中已经把高庆会怎么向陆绎禀报此事,而她该怎样向陆绎解释都思量了一遍,自我感觉应是天衣无fèng,脸上便一派轻松笑意。

  大概嫌他们是没官阶的小吏,高庆也没打算进来与他们寒暄,只打量了几眼谢霄,便不动声色与旁人边说边谈地行到另一边的雅间里。

  杨岳皱了皱眉头,正yù说话,今夏已先行安慰他道:“没事,陆大人那边我知道该怎么回禀,保管他挑不出错处。”

  谢霄对锦衣卫并无好感,朝外翻了个白眼,催着店小二赶紧把菜上桌。

  七分阁的几道名菜确实名不虚传,其中那道杨岳提过的chūn笋蒸ròu吃得今夏赞口不绝,又想着回京之后再没这口福,边吃着边惆怅着。

  杨岳一改平日对菜品的兴致,低头闷吃闷喝,连话也不多。

  谢霄看着直摇头,绕过桌子,重重拍他肩膀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一个女人而已,何必作这等愁苦姿态。”

  “哥哥,你这话说得就不中听了。”今夏颇不满地皱眉,“什么叫一个女人而已!女人怎么了?怎么就不值得你们男人一往qíng深相思愁苦。你好好想想,没你娘,你都不知道该上哪儿投胎去?没上官姐姐,你能在外头自由自在晃dàng三年么?没我,……呃,这个……你这一大桌菜找谁吃去?”

  谢霄无话,盯她瞧了片刻才道:“丫头,你喝大了吧?”

  今夏打了个酒嗝,清醒地坚决否认:“怎么可能,小爷我打落地,就没喝大过。”

  “别说我没提醒你,这酒喝着淡,后劲可厉害。”

  “没事……上官姐姐怎得还不不来?”今夏起身往窗外看,潺潺河水上,香船画舫来来往往。其中一艘画舫停靠在距离不远的地方,穿着沉香纻丝行衣的男子搂着一女子半隐在层层纱幔内,看不见男子面容。女子面目隐约可见,紧闭着眼靠在男子肩膊,面上似有几分哀怨和苦楚。两人静静依偎着,动也不动,只随着船身轻轻晃动。

  人生自是有qíng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今夏转头望了眼正端起酒盅一饮而尽的杨岳,默默叹了口气,复转过头来。

  出于捕快本能,她看出那男子搂着女子的胳膊有些古怪,不知是否受了伤,正待探身眯眼细看,就听得身后“咚”一声,杨岳一头栽倒在桌上,人事不省。

  纤眉似的月牙斜挂在天际,谢霄认命地背着杨岳走在石板路上,心想下回再不能给这位爷喝酒了。今夏拎着两小包果脯晃晃dàngdàng地跟在后头,头儿明日就要治腿伤,估摸接下来一段日子汤药是少不了,正好打包果脯给他润润嘴。

  心中总有一丝牵挂,似乎今日还有什么事qíng没办,她颦眉费劲地想了想,可是脑袋晕乎乎的,怎么也想不起究竟忘了何事。她就这么一路回了官驿,安置好杨岳,与谢霄作别,自己洗漱一番便上chuáng睡去。

  入睡前她还迷迷瞪瞪地想着:“这酒不错,可以背着娘悄悄给爹备两坛子……”

  这觉睡得并不稳,夜半,隔着窗纱,淅淅沥沥的雨声带着chūn寒直透进来,她翻了个身,骤然清醒,终于想起自己究竟忘了何事!

  糟了!

  腾地一下坐起身,披上外袍套上皂靴,随便把头发挽了挽,连雨具来来不及拿,今夏就直往周显已的小楼奔去。月黑风高,她熟练地翻墙撬锁,连滚带爬上了小楼,见陆绎并不在楼上,且并无任何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会不会他也忘了此事?

  听见外头梆子声,已经是五更天了,树影憧憧,雨声清冷,显得这座小楼分外凄清。今夏倦倦打了个呵欠,摸出怀中的火石,把灯点了起来。

  仔细回想了下陆绎jiāo代的话:“……点上灯,再把窗子打开……”

  ——于是她把西北侧的两扇窗子撑开,风夹着雨丝铺面而来,她缩缩脖子,避到一旁。

  “……要和周显已自缢那晚一样……”

  ——她抬头瞧了瞧横梁,颇有些为难,总不能把自己吊上去吧。转头四处找了找,瞧见桌上有一盆兰花,于是她用布条给花盆做了个活套,正兜在盆沿上,然后把花盆吊到横梁上。

  “……然后,你就在里面候着。jī叫过三遍之后,你方可chuī灯下楼。”

  ——jī?这附近有没有人家养jī?若听不见jī叫,自己还得呆在这楼上过年不成?今夏颇为发愁。

  谢霄说这酒后劲大还真没错,隔夜酒尤其不好受,头晕口渴,她转了一圈也找不到水喝。

  “喵呜,喵呜……”

  “我正想着你呢。”今夏亲热地把肥猫一把抱起来,搂在身上取暖,“跟你打听个事儿,附近有没有jī啊?有么?有么?不会被你吃了吧?”

  “喵呜,喵呜……”

  雨打得梧桐叶哗哗直响,今夏随意往窗外望了一眼,突然怔住——这个时辰,还点着灯的人家屈指可数,从西北侧的窗子望出去,可巧就有一家还点着灯。

  可巧也是一栋小楼。

  电光火石间,她的脑中出现在陆绎书桌上看见的那张地图:翟兰叶之前所住的地方正好就在此间的西北侧!

  难道说……

  今夏丢下胖猫,从怀中掏出huáng铜单镜筒,举到眼前,调好焦距——

  镜筒那头,小楼窗子也开着,一个清隽挺拔的身影倚在窗前,神qíng似有些不耐。

  顿时,今夏觉得头发有点发麻。

  隔着这么老远,今夏硬是看懂了陆绎的手势,尽管她懊恼地要命。

  出来得急,她压根没带雨具,便顺手折了张美人蕉叶顶在头上挡雨。刚走出两步,就听见阿虎在廊下喵喵直叫。

  她回头看它:“我身上没吃的。”

  阿虎接着叫唤,尾巴柔柔地摆动着,目光又是期盼又是委屈。

  “好吧好吧,你跟我一块儿来,”今夏心软了一大半,折回去抱起它,“待会有好吃的,我就让你尝一口。”

  往翟兰叶家宅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今夏才走了莫约一半路,堪堪拐过一条铺着青石板的雨巷,便看见一柄青竹油布伞迎面而来。

  伞下的人,身量修长,眉目隽秀,正是陆绎。

  今夏微微怔了下,赶忙迎上前去,施礼道:“卑职来迟,请大人恕罪。”

  四目对视,陆绎默然片刻,才道:“……听说昨夜你在七分阁吃得颇为惬意,酒也喝不少?”

  果然这高庆不是个省油的灯,预料到他会向陆绎回禀此事,好在该如何应对,今夏早就想到,当下立刻做出一副愁苦状:“您也知道,头儿当年对乌安帮帮主有恩。昨日我们打听翟兰叶的新住处,他家少帮主十分热qíng,非得请我们去七分阁吃饭,说不然他爹一定怪他不懂事。酒菜他是一个劲儿地劝,不吃就是不给他面儿,我和大杨想着与他熟络些,将来替大人您办事也方便,只好豁出去了。您没瞧见,大杨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我酒量虽然比大杨好些,可现下头还昏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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