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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_怀愫【完结+番外】(100)

  天色越来越暗,茂哥儿撑不住,眼皮早就阖下来了,蓉姐儿一只手搭在弟弟身上,已经止住了哭声,时不时还要抽一口气,王四郎听见大白丢了浑不在意,见女儿眼睛都哭肿了,哄她道:“如今富贵人家俱都养狗,爹给你寻摸一只巴儿狗来,拿茜糙染成红毛,不比猫儿有意思的多。”

  茜糙价贵,收了来便是用来染布染绸的,染这样一只巴儿狗倒要十数两银,故此才说是富贵人家的玩物,王家虽富裕起来,却也没有这样花销的,秀娘看看丈夫,到底忍住了没说话,可谁知道蓉姐儿曲了膝盖坐起来,拳头捶一下桌褥:“我不要狗儿,我就要大白。”

  才刚止住的哭声又响了起来,王四郎咄咄两声:“都大姑娘了,成什么样子,鸳鸯眼儿的白毛猫儿嘛,爹给你去寻。”

  “大白!”蓉姐儿还揪着不放,王四郎只好点头:“大白,大白,你先睡,别把弟弟吵吵醒了。”说着就作势要出去寻。

  秀娘跟在后头一把扯住他:“你到哪儿去寻,还真泊在港口找猫儿不成。”大白再好,也是只猫儿,小孩子家哪有长xing,哭个几日,待兴头过去了,也就好了,为着寻猫耽误了出茶却是大事。

  王四郎呶呶嘴儿,蓉姐儿正竖起耳朵听,他高声一句:“我使人各处去问,许是跳到别个船上了,横竖就这一排,大白生的好,到哪儿都惹眼。”

  他说完这话,蓉姐儿才乖乖躺下了,拉了拉薄被子,扯过被角抹眼泪,王四郎见女儿躺下,才低了声儿:“哪是真找,这一艘又是官又是商,凭白打这个jiāo道作甚,等明儿就说全问过了,实是找不见了,哄哄她罢。”

  “便是你这么依着她,惯得她哪有个姑娘样子。”秀娘嘴里这样说,到底还是心疼女儿:“到了金陵你给她淘换只狗儿猫儿来,我看人家廊下还挂了鹦鹉的,也给她买一只,她走的时候还想把池子里的鱼也带着装船呢。”

  这剥皮带毛的xing子,恨不能把屋子里的东西俱都带走,连她小院儿里种的花,也想铺上土挖了一道带走,还是玉娘说挖了就活不成了,这才放的手,这回丢的还不是个死物,是日日跟她作耍的猫儿,这一桩怕不记个三四年。

  蓉姐儿记xing最好,到现在还记得大柳枝巷子里谁家有些什么,潘氏院子里头一棵梧桐树,她不知念叨了几回,非要自家也种一棵,叫秀娘一直拖着,这回要搬新宅,还记得种棵梧桐树呢,秀娘这回不肯依她,王四郎却应下,还乐呵呵的说:“有了梧桐树,才出金凤凰,咱家的女儿是个凤凰托生的。”

  秀娘拿这一大一小全无办法,转回身去看看蓉姐儿已是睡熟了,睡过去了鼻子还一翕一翕,眉头还拧着,拍拍她的背,叫了杏叶桃枝两个守夜,自己到屋外叫了银叶过来:“大白寻着了没?”

  银叶摇摇头,这猫儿哪是好寻的,随便哪个犄角旮旯里头一猫,便是把船拆了也不见得寻得着它,秀娘吐口气:“等明儿就说一家一家的都寻过了,实寻不着。”

  玉娘也还没睡,听见秀娘这样讲叹口气:“这猫儿来的时候便成了形,也不知多大年纪了,说不得便是大限大了,我常听人说猫儿狗儿不yù死在主人跟前,都要寻个地方躲起来呢。”

  两人又叹一回,蓉姐儿白日里哭得没了jīng神,第二日发了船才醒过来,不说城镇港口瞧不见,船已经在了大江中,两边俱是开阔水面,银水万丈,远处苍山点点,红日照了水面一层层银波,山间峡口鸟呜猿蹄,分明已经开船许久。

  蓉姐儿望望地上摆的褥子,还是拿她的小袄做的,上面哪有大白的影子,抽了一鼻子又要哭,银叶绿芽赶紧劝:“昨夜姐儿睡了,咱们却没睡,老爷叫差人一船船的去寻,又是给礼又是赔笑,俱没瞧见大白的影子,好姐儿,罢了吧。”

  道理蓉姐儿自然明白,却止不住要哭,秀娘亲端了汤过来:“赶紧洗漱了,说不准还船里,只躲了起来,许它玩够了,自家便出来了,你瞧,到了江心了,开了扇瞧瞧吧。”

  蓉姐儿抽抽鼻子,摇了摇头,穿戴起来走到猫窝边,摊开手帕一根一根的捡起猫毛来,还叫绿芽银叶两个在船房各处去拾:“我给大白绣个像。”

  秀娘真是骂不得笑不得,泺水女红出众,是有那手巧的用猫儿的毛再来扎一幅猫儿图,扑绣球抓蝴蝶,栩栩如生,越是真越是贵,卖得最贵的一幅座屏便要百来两银,便有那人家专门蓄养各色的猫儿,把毛存下来卖。

  蓉姐儿自小就听这些故事,早早烂熟在心,便也想着给大白绣个像,她见没人说话,自言自语:“就跟给祖母画个影儿。”

  秀娘赶紧止住她的话头:“赶紧住了嘴,怎好把祖母也给扯出来,可不许再说了,要收便收,等你把手艺练好了,就给大白绣一幅,我叫人去配紫檀的框。”

  蓉姐儿板着脸,秀娘一个眼色,甘露兰针便把两边的窗都打开了,风chuī在身上起了层寒意,船上穿得要比地上多些,银叶拿了薄袄给蓉姐儿披上,她撑了头托住腮,目光望得远远的,看着水面发怔。

  船上日子本就无聊,原还有个蓉姐儿东串西串的,说些孩子话gān点捣蛋事,冷不丁的一静下来,不说几个丫头,就是秀娘也觉着不得劲儿,差了人去女儿房里说她安安静静坐着看书,又愁起来:“怕不是闷坏了罢。”

  银叶绿芽只觉得手脚都没处放,这个姐儿一天从睁开眼睛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她人坐着,心里便跟跑马似的,一会儿一个主意,眨眨眼睛就又不知想到了甚,跟在她屁股后头收拾都来不及,可她一坐定了不动,几个丫头又怕她闷气。

  “姐儿不是想画水么,咱们到这窗边来,我跟绿芽铺了纸笔,姐儿画上一幅怎样?”蓉姐儿进学里,自然是琴棋书画都要学的,曹先生不往透了教,五日里把这些个轮着一遍,余下的那一日再来说女四书,蓉姐儿都会一些,却都不jīng,抬头看看笔墨人倒是坐过去了,捏了笔在纸上点起梅花来。

  绿芽往上一凑,画的跟大白爪子似的,扯一扯银叶的袖子,两个急得一头汗,江上船只往来,换作原来她定要瞧个不住,这回却连扫都不扫一眼。

  甘露也开口:“那一艘船,咱们上个口岸就曾见过呢。”

  蓉姐儿抬头扫一眼,还是不开口说话,扔了笔只趴在窗口,急得两个丫头扯住她:“姐儿可别探身出去,掉下去可怎办。”

  两条船只差了半个船身,蓉姐儿皱皱眉毛想把窗关上,忽的听见一声铃铛声,远远的听不分明,侧了耳朵一凝神,忽的欢叫起来:“大白!大白在那船上呢。”

  王四郎正坐在船边喝茶,看见女儿拎了裙子跑过来,他急得赶紧站起来:“站稳了站稳了慢着些!”蓉姐儿一路奔过来,扯住王四郎的袖子:“爹,大白在那艘船上!赶紧的,咱们也张帐,追上去!”

  绿芽几个追都不及,若说铃铛声还真个听见了,可听见归听见,一声铃铛姐儿就咬死是大白,这可是在水里,哪有赶船过去问猫儿的。

  王四郎再惯着蓉姐儿也不会gān这事:“你等等,这船上个港口便在,下个港口定也要停留的,到时再去问寻。”

  蓉姐儿gān站了不肯动,难道还能冲着那船大声喊不成,只好开了窗子,问明了还有五日才到港口,盯住那船,一远了便忧心一近了又安心,围了这船也不知道说掉多少唾沫。秀娘玉娘两个刚松口气儿,又吊起心来,赶紧等船停了便去买一只猫来,能挨一时是一时。

  那边船上几个男子围了只白毛鸳鸯眼的猫儿,一个道:“它这日日来回的奔,别是想跳下船罢。”另一个又道:“浑说个甚,只说狗会水,猫儿还会跳江不成,看这脖子里的金铃铛,怕是人家养活的,跑咱们船上来了。”

  这一船俱是栖霞书院的学子,金陵城里栖霞山顶的书院,山长学那孔圣人周游列国,带了一院的学生坐船出去,此时正是回程。

  徐礼搔搔白猫的下巴,白猫儿眯起眼睛来抬高了头,嘴里呜呜出声,另一个啧啧称奇:“一碰也不肯叫咱们碰的,怎么独你就能摸它。”

  徐礼笑一笑:“我家里便养了猫,怕是身上有猫味儿,它这才肯叫我摸。”

  “咱们都是书香,怪不得猫儿不识。”打趣两句又绕回这金铃铛上:“莫不是哪家官眷养的?它又不认别个,难不成把它留在船上?这样好的毛色,倒可惜了。”

  水手听说来了只猫儿便想抱过去养了捉老鼠的,还差点把大白脖子里的铃铛给取下来,叫大白挠了一爪子,是徐礼摸了银子出来了事,还把猫儿抱到自个儿屋里。

  徐礼摸摸白猫油光水滑的毛:“不打紧,我抱回去便是,正好跟我那一点白一处养活。”摸到脖子里的铃铛翻过来看看,上头刻了一朵荷花,竟是拿真金打的。

  另一个也瞧见了,啧了一声:“说不得是哪个小娘子的猫儿,”怪笑两声又道:“灵白猫为主作媒,俏徐郎善念得娇。”

  第102章 蓉姐儿0隔船示意徐小郎到港还猫

  “圣贤书不读,肚子里全是些这个,倒不如去书场当说书先生去。”徐礼生的唇红齿白面似冠玉,穿了书院里缁衣更显得在眉目清秀,读书人口舌最利,有个别名叫作“徐娘子”,为着他生的比女娘还更美貌些。

  众人打趣两句俱都散了,那说书的转身要走还回头:“先生前儿叫写的文章,说傍晚要趁了晚风彩霞点评的,你可作得了?”

  徐礼点一点头,那人腆脸凑上来:“借来看看。”徐礼点点书桌,那人翻出来作个揖,甩甩袖子学戏台上打马离去的样子说一声“驾”就“得儿得儿”的走了。

  大白伏在徐礼腿上睡觉,它原不过出来玩一圈,跳到别家的货船上去了,转了一圈玩完了,都要跳回去了,叫那船上的水手两面包抄想要逮它,大白一人挠了三个。

  那些个穷汉一年能见着几回金子,瞧见它肚子里的铃铛怎么也不肯放,从船头追到船尾,大白甩了尾巴东蹿西跃,累得哧哧喘气,又往后头的船跳过去,落了地才要歇一会,就叫徐礼抱了起来。

  大白实是没力气了,喵呜一声,徐礼摸摸肚皮知道它饿,出了银钱叫水手拿两尾活鱼过来,大白趴在地上把鱼骨fèng里的ròu啃得gāngān净净,翻倒了把头一枕,见没了褥子才又要回家。

  跟徐礼同舱的同窗见着猫儿就全身发痒,把铺盖带走跟别个挤一铺去了,大白就跳到那空chuáng上,舒舒服服窝了一夜,等它睡够了想回去,外头已是一片水天水地了,哪里还有蓉姐儿船只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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