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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_怀愫【完结+番外】(124)

  蓉姐儿这才把布老虎塞到他手里,在他的胖脸蛋上香上一口,茂哥儿一翻身,躺下了,两只手举了老虎,玩了一会儿不见蓉姐儿来抢,蹬了腿碰碰她,眼睛斜过去,见她没这个意思,自个儿把老虎扔到她裙子上。

  蓉姐儿一看就明白过来:“贱骨头!”说着自己也乐起来,又忽的想到小时候的玩意儿,高声道:“兰针,你把我那陀螺寻出来。”

  不抽不动,一抽才动,泺水乡下都管陀螺叫贱骨头,蓉姐儿最会玩这个,皮绳子一打过去就绕着打转,再系上彩条,倒似个彩球在地上不停的转,不说茂哥儿,连大白都看住了,它伏在栏杆上,眼睛盯着陀螺一动不动,弓着身子想要扑上去。

  茂哥儿哈哈乐着,拍了巴掌,陀螺一停就嗯嗯啊啊的要再来一回,秀娘还没踏进院门就听见这动静,进了门一看,自家那个有人来提亲的闺女,还跟七八岁娃儿似的在玩陀螺。

  她长叹一声,招呼女儿:“赶紧歇歇,像什么样子。”走过去见她额上一层薄汗,拿出绢子给她擦拭:“别着了风,这日头再好,风却不是假的,赶紧回屋去。”

  茂哥儿只不肯,他还不要人抱自己走上去拿了竹鞭要去抽那陀螺,大白跟他一起玩,陀螺在他手里只慢腾腾转两下就不动了,刚才转得飞快,大白不敢去扑,这因却不怕,一下按住了,去咬陀螺上的彩条子。

  “怎的啦娘,帐算完了?”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开销也越来越多,王四郎又折腾着开了个质铺,开质铺却不比开旁的铺子,须得有个会掌眼的行家,别个拿些假古玩,当作真古董给了钱,这铺子便开不下去。

  她原还忧心,后头说是从吴家的置铺里头借来个二掌柜,又开在朱雀街上,隔了夫子庙几条巷子,一条街俱是文玩古物,因着王家财力厚,作当的图个现银,做了久当或是死当的东西,也常拿了家来用,秀娘屋子里新添的大理石云纹屏风便是人家作的死当,叫王四郎差人抬了回来,蓉姐儿爱的不行,直说下回还有,给她也添一个。

  这么着家里东西越来越多,铺子里抬进来的都要写签子,两边才好对帐,怕有人钻了空当,拿些小零小碎的金玉玩意儿,蓉姐儿又是个粗xing子,说不准就混忘了,叫别个得了好处。

  “帐哪有算完的时候,我疏散一回,过来瞧瞧你。”秀娘看看女儿身条又长了,又在绣筐里头翻一翻,活计也很像样了,拿出来点点,十多日还只绣了方帕子:“你看看你,还这样懒怠着作针线,往后出了门要给婆婆一家子做针线的,可怎办?”

  “那离出门子不是还早嘛。”蓉姐儿说完这句,又想起徐礼说的十日来,如今都过了五日了,心里一时生气,板了脸拿手去扯裙带上挂的玉球香盒,撒了一裙子的茉莉粉。

  秀娘还只当她是为着自个儿说了她才生气,点点她的额头:“你大了,娘也不瞒你,今儿确是媒人上门了。”蓉姐儿一听瞪大眼睛抬头看她,一下子结巴起来:“媒人……真个有媒人上门?”

  “骗你作甚。”秀娘原就是想看看她急不急,谁知道蓉姐儿认定了徐家来的,一句也不问,秀娘被她这番气的不知说甚好:“你就不问问是哪一家子?”

  “哦,是哪一家?”咬了嘴唇,可怜巴巴的模样儿。

  “等定了你就知道是哪家。”秀娘却生起气来,立起来往外头走,女儿这付不成器的样子,怎么好嫁到徐家去,说着差人去质铺把王四郎唤回来,只说家里有喜事。

  王四郎却不着急,等快到用饭的时候才回来,桌上已经布了菜,他脱了皮帽净过手,拿起筷子才问:“是甚个喜事?”

  铺子里收的那许多东西,银子打的倒在多数,成色分量不一,他亲看着伙计一样样的分了,再拿去融了倒在模子里头做成小银锞子。

  “你倒真不急,家里还能有甚个喜事,媒人上门了。”说着端了碗,自家挟了一筷子菜,今儿却不跟蓉姐儿一处吃,单叫厨房做了送到她屋里,蓉姐儿正在屋里给玉娘挟菜:“好玉娘,你就告诉我嘛。”

  “是徐家的?”王四郎这话一出口,秀娘倒奇了:“你怎的知道,可是吴家老爷同你说过?”王四郎笑眯眯挟了一筷水晶鸭片脯子,扒上两口饭,嚼了才说:“他原透了意思出来,若不然,借一个当铺的二掌柜可没这么便宜。”

  “那这事儿?”秀娘这回碗也端不住了,搁下来就看着丈夫:“你是预备应了?”

  王四郎舀了碗汤稀里呼噜半碗下肚:“怎么能不应,徐家的亲事若不应下,哪一家子还敢再来提亲?”别个却只会瞧徐家的好处,这样的门户还不应,哪家子还敢来提亲,当官的从商的,不怕得罪了徐家?

  “咱们女儿那个xing子,怎么好往那样的从家嫁去,我却瞧了,那三个徐太太却不是省油的灯!”秀娘搁了碗再端不起来,见丈夫又挟了风jī,一把扯了他:“你还吃的下!”

  王四郎是早早就知道了,还知道往后徐礼是要离了本家外放的,女儿嫁进了门,便是徐家想要磨搓她,也得看得见人,他的女儿看着不jīng明,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哪里就这么容易吃亏。

  吴老爷起了个头,他只是打哈哈,没想着徐家真有人上门来提亲,那一回的宴席,便是他有意去炫一炫富贵,徐礼是他样样都瞧中的,没亲娘,又没个管事的爹,女儿进了门就是当家作主的那一个,跟到外任上去,最差也是县令娘子,日子且有的逍遥。

  吴家又为甚有这个意思,怕是徐礼自个儿相中的,王四郎看看秀娘,自己相中的媳妇可不比白得来的要心疼的多。

  他也不说破,挥挥手:“再等两日请了官媒人来,把女儿的庚帖换了去。”王四郎再满意有些事儿还是要办的,吴老爷是打了包票说外甥房里无人,可那些个子弟的习气就怕沾上扳不回来,房里一个妾也无,也只他们这些人家觉着是好事,别个还只当子弟不通人事。

  王四郎吃饭便出门去了,秀娘急步跟在后头:“你这是做什么去?”她这头还有一箩筐的事要办呢,既是要应下了,嫁妆单子该怎么开,陪多少才不算薄了,田地铺子又要怎么算,眼见丈夫越来越远,眉头锁的紧紧的。

  王四郎背了手,冲后头挥一挥:“我找那小子,泡个澡去。”

  第126章 准丈人混堂相婿少年郎夜半念娇

  徐礼在学堂正跟几个同窗烧红叶煎茶,着小厮往后山去背了糙筐捡了成筐成筐chuī落的红叶回来,点在红泥小炉下边,待水开了沏了茶汤喝。

  中有一人会作一手水丹青,加茶汤运茶匙,顺着汤纹水脉顷刻作一付重山锁烟,深口的茶盆中盛了浓绿茶汤,待浮沫图案一尽,拿竹勺分杯对饮,一个个作了诗文,那个爱访勾栏瓦肆,诨号叫“吕先儿”的急上台阶两步:“徐礼,外头有人寻你,说是你家世叔。”

  座中几个互个眼色,你推我搡的:“是你那世叔来了,赶紧去迎,别跑了新娘子。”

  徐礼微微一怔,站起来抻抻袍子,扶一扶冠踩了深苔下来,还没问呢,这个快嘴的吕先儿就啧了两声:“好威武一双虎目,生了个酒糟脸儿,我看是个行武的人家吧,看打扮倒又不似,你家哪一门子亲戚……”

  才刚说到一双虎目,徐小郎就知道是谁了,除了王四郎还有哪个,摆了手急步往下赶,把吕先儿扔在台阶上,他甩一甩袍袖,忽的想起来,跟在后头喊一声:“是不是,你那个世叔?”

  徐礼回到山院便天天合不拢嘴的笑,还是这个快嘴的吕先儿,打趣他道:“人生三大喜,这它乡遇故知,你是不成,你就是金陵人士嘛;这金榜提名时,也快了,这么急三赶四的喜起来也不像样。说不得便是要dòng房花烛夜啦?”说着贼忒兮兮一张脸凑过来:“说说,哪家小娘子,生得如何?”

  徐礼还只笑不说话,吕先儿一拍巴掌,快嘴一溜,一个山院的都知道徐礼要结亲了,问了他多少回,他只死咬了不说,有那好事的便想到船上送来那件衣裳:“真个要娶你家世叔的女儿?”

  王四郎立在山院门口等他,穿了件家常直缀袍子,打扮寻常,身上也不挂金玉,看见徐礼从山阶上奔下来,只作不见,背了手立着,拿余光看见他隔着几步立定了,伸手理冠整衣,上前来作个大揖:“王世叔。”

  王四郎只作才转身,退了一步不敢受全礼似的,却是结结实实一点没落,正经受了他的礼,还笑眯眯不说破:“走到此间,便来扰你一番。”

  “哪里,哪里。”徐礼一瞬时话都说不全合了,料想着定是媒人上了门,他仔细瞧过,十日里头只有两天是宜纳吉的好日子,若不是今日,便要再过四日,既是王四郎假作不知,他便也不点破,恭恭敬敬垂手立着。

  王四郎看看他,又比比进出学院的学子,笑一笑:“跟我了下山去喝一碗热茶汤罢。”

  徐礼自然只有应的,也不带小厮,跟在王四郎身后下了山,王四郎是走动习惯了的,徐礼却也不弱,他再是四体不勤的,这些年的山路来回也qiáng健了身子,一路下山也不喘气。

  看着倒不似那等提不起拿不动的,王四郎也厌恶读书人,他那个二姐夫便是酸儒,肚子里半点墨水都恨不得全抖开来叫人知道,幸而徐礼并不如此,若他也学着那样说话作事,便是徐家大房的嫡亲儿子,来提亲也是不肯的。

  王四郎一路把徐礼带到了混堂巷儿,一路倒要先串过花柳街,隔了秦淮河几条道,那些个窄门小面的jì家便在此处谋生,也不似大院里有guī儿妈妈揽客招待,只自家兜了生意来做。

  一个个这样天气了还穿着薄纱衫子,门前挂了红灯笼,或是单个儿站着,或是结伴招客,屋子倒只一间,只当中排开几块木板,放上chuáng便能行事。

  往巷子前一挤,馄饨摊子的热气儿扑在人脸上,卷着一股热香扑面而来,屋子里头木chuáng吱呀,有男人的叫有女人的叫,人身上的热气也跟着一层层叠上去,有收了市的ròu贩鱼贩,还有打樵的磨豆腐的,什么味儿的都有,搅在一处夹着河那边的脂粉香,动声动色。

  徐礼哪里见过这番景象,生在金陵那么些年,也从不知城里还有这样一条巷子,他自然跟人一同坐过游船赏chūn,一条画舫,系着彩绦挂了灯笼,船上弹唱的也都失扮得正正经经,燃了香摆了jīng致酒水,哪里似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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