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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前夫一台戏_电线【完结】(36)

  洛水畔,流水逶迤桨声灯影,笙歌袅袅远山玉黛。宋席远命小厮打起车帘,拽了我坐在马车内陪他吃粽子观灯景。

  他低头,专心致志地剥开圈艾叶,“今日端午,你可还记得你我初遇便是……”

  “不记得。”我粗鲁地将他打断。

  “你为我落入汶水……”

  “痴人梦!”我不耐。

  他倒好,莞尔一笑,将剥好的粽子举到我口边,我嫌恶一转头,他也不客气,直接收回手将粽子送进自己嘴,吃得欢畅,末了还品评道:“这洛阳什么都好,唯独这粽子,终归还是远不及五芳斋的香。”

  我不答言,沉寂片刻后,听他幽幽唤道:“妙妙。”

  我立刻后背寒毛倒立看看四下有无他人听见,一面伸手就抓了个粽子塞他口里。

  “莫怕。周遭无人。”那人倒轻松。

  莫待回神,便觉手心温温一热,竟是他捉了我捂他口的手放在唇边一吻,神色虔诚,“妙妙,转眼已是第五个端午。我亦晓得是奢求,可是,还是忍不住想问你,可还能允我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端午……直至百年?”

  我一怔,旋即麻利抽回手,端起手边雄huáng一饮而尽,笑睨他,“你吐吧,你还是直接吐比较好。爱吐哪里吐哪里,吐完我让人直接送回城东。”

  他面上褪去几分颜色,果真不再絮叨些有的没的,只默默吃下一个个油汪汪的ròu粽。我看着远山遥水静静喝着味道浓重的雄huáng……

  似乎做个梦,梦里瞧见我的小宵儿……

  次日,自厢房内转醒后却怎么也记不起昨夜最后是怎么回来的。只觉着头痛得很,正待伸手捏额,却赫然瞧见怀中抱了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约摸三五岁大,仿若年画里跳出来的金锂童子般,此刻正惶惶张着一双大眼睛盯了我看,一副泫然yù泣想哭却又不敢哭的可怜模样。

  我惊了,赶忙坐起唤人。

  经下人们一番隐晦说明,我才晓得自己此番醉得真真离谱丢脸了些。

  据说我昨夜被那雄huáng醉晕,瞧见洛水河畔几个孩童正折纸船放船灯,其中一个孩童生得白嫩可爱,便一面嚷着“宵儿”,一面跌跌撞撞跳下车辕抱那孩子非bī他叫“娘”。人家亲爹亲娘就在旁,一见这架势,着实被惊着。宋席远一面尴尬给人赔不是,一面轻言软语劝我放了人家孩子。结果我非但不肯松手,还险些将人家亲娘把给推进河里。最后,宋席远只得压五千两银票并一块玉佩在那夫妇手中,好说歹说跟人借了这男娃娃让我抱一宿。

  不成想,我竟有这般悍匪恶霸的气魄,当街抢人孩子……思及此,我不禁捂额羞惭。

  “小姐,这孩子的父母一早便候在厅里,您看……”下人看了看我的眼色。

  “晓得了。”我回神应道。

  我亲手给这娃娃梳洗完毕后便领了他去前厅,一双父母见到儿子平安无虞,眼中重重忧虑刹那烟消云散。

  手中娃娃一下挣脱,rǔ燕投林一般扑入母亲的怀里。

  我鼻中一酸,转头咳了咳,再回头,便是笑意靥靥,“昨日,叫二位见笑了,实在对不住。”

  那父母惶惶然连道不碍事不碍事,之后不待用茶便领那小娃娃告辞。临走时,我蹲下身子摸摸他又小又软的手,他亦伸手怯怯摸摸我的脸,奶声奶气道:“你长得真好看,可是有娘亲了,不能给你做娃娃。”

  我笑道:“没关系。”顺手放了一枚玉环在他手上。

  昨夜一梦了无痕迹,唯记得一个零星残破片段——

  宋席远一双半月黑瞳映着洛水面上温暖的灯影,摇曳濯濯,他问:“妙妙,宵儿……宵儿……你上回说,宵儿是我们的孩子?”

  我吃吃一笑,道:“你如何般年纪便耳背?你听错了。宵儿,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只是我一个人的!他姓沈,是我们沈家的孩子!”

  ……

  “小姐,三公子今日未明便出门去长安。说是去谈生意了,此番……”下人觑了觑我的面色,“此番未说归期。”

  我“哦。”了一声,抱起窗台上伸懒腰的白猫,径自往账房行去。

  窃鱼贼?神仙戏?

  端午过后没几日,那白猫便病了,不知吃了什么不gān净的东西,上吐下泻,一夜之间瘦得脸都尖了下去,毛色枯杂暗淡。我急急抱了它寻遍洛阳医馆,好容易才寻着一个愿意给猫儿瞧病的好心郎中,开了个药方子嘱我熬了后纳凉再给它灌下去,须得反复三日,三日之后再将猫儿抱上门与他瞧瞧,若无异象便照着这个方子再灌四日,若有异常便调换一两味药,煎服三日后再诊。

  莫说,这大夫心肠好,医术也是极好的,果然药到病除,不过几日这白猫便不复一副恹恹颓唐的病模样,能吃些小鱼拌稀粥了。

  照那大夫叮嘱,今日便是最后一回将猫抱去让他瞧,若今日瞧过无事便算彻底大好了。我本来预备了亲自上门,岂料恰逢柜面上进货之日,须得我亲自过目清点,遂作罢,只得让家中手脚轻细些的丫鬟将猫带出去复诊。

  晌午过半,我在药行里间向北风凉处一样一样核对药材,一旁站了戏班子的秦班主,跟我报备戏班子近况,说是这回寻了城中最大的德兴酒楼,与那老板谈妥定下一个月的契约,这个月那酒楼中的戏皆由我们的戏班子走场。

  我听得心里乐开了花,人都说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果然不差,这德和酒楼可是洛阳城中最热闹所在,每日进出食客可谓流水一般,日日座无虚席。我们那戏班子若能在那里唱上一个月,莫说客人打赏的银两便是这票友所付门资便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不啻天上下银子。

  孰料,正乐着,便见早上带猫瞧病的丫鬟哭丧了一张脸期期艾艾蹭进来,开口便道:“小姐,那猫……”

  “猫怎么了?”我一下紧张站了起来。

  “那猫……那猫给弄丢了。”那丫鬟绞着手咬了唇,道:“奴婢方才抱着它路过西市街口,瞧见……瞧见卖胭脂的,便想顺手买一盒水粉,但是,但是抱了那猫不好掏银子,奴婢想……奴婢想这猫平日甚乖觉从来不曾四下乱跑,便将它放在地上,哪里知道……哪里知道付好银子一眨眼工夫,那猫就不见踪影了。”

  “那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快去找啊!”我想,自己当时的脸色定是差极,那丫鬟瞧着我,煞白了张脸都要哭出来了。

  最后,家中小厮丫鬟倾巢而出在西市附近转了个遍也没能找到那只白猫。我心中堵得慌,晚饭连水都喝不下去。家里管事的老家丁余叔劝慰我,“猫儿皆有灵xing,定然识得回家的路。说不定只是一时贪玩走丢了,过上两日风餐露宿的日子便会回来了。况且,万物皆讲究缘分,若无缘也不便qiáng求。”

  我心下一片惘然,这猫,是我拥有的唯一一点关于宵儿的回忆,如今丢了,便什么都没有了……难道,这便是我们的母子缘分?辗转尘世,浅淡如此?

  我不信。

  接下来几日,白日里我若一得闲便回去西市口,盼着兴许能找回那只猫。几日下来皆是失望而归。

  不想,又过了几日,那戏班的秦班主却意外地将那白猫给抱了回来。只听他道:“大当家瞧瞧,可是这只白猫?”

  我欣喜地接过来左右看看,连声道:“正是正是。不知师傅哪里捡到的?”

  秦班主端起茶杯汩汩呷了一大口茶,一面连连扇风道:“别说,可真是巧!今日我们在酒楼里刚唱完戏,收拾行头预备从酒楼的后门出去时,正巧碰见那酒楼的灶房伙夫抓了个小贼,你猜他偷什么?竟然偷了一只活生生的鲶鱼。我瞧着这小贼也就五六岁半大孩子的光景,怎么好端端上酒楼偷鱼,要偷也该偷熟食,偷只活鱼算怎么回事,便起兴问他,那孩子起先倒犟,什么也不肯说,后来我允诺若他告诉我便让伙夫放了他,他才从包袱里掏出一只猫,说是要拿鱼喂猫。我一看,哟呵!这短胡子白猫不正是您前些日子丢的那只嘛,岂知那孩子固执得很非说这猫是他的,我一想,这孩子不甚地道,既能偷鱼,想来那猫当初肯定也是趁着人多杂乱给偷来的,故而将这猫给夺了回来给您瞧瞧。”

  那白猫在我怀里不安地扭动了两下,似乎总想夺门而出的一副心不在焉模样,若非我对这猫的样子记得熟,险些都要疑惑究竟是不是抱错了。

  我摸了摸它的头顶渐渐平复它的躁动,道:“多谢秦班主。那孩子现下在何处?”

  方才听得他说这孩子五六岁大,我便心中恻隐大动,宵儿,今年也满五岁了……

  那孩子既沦落到偷窃,想来是个无父无母孤苦孩子,自己定也食不果腹,这般qíng况下仍不忘给这猫儿觅食,可见这孩子心地纯善。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我虽无此般高洁品质,然而,这孩子既让我晓得了,便不能袖手旁观。

  “那孩子现在被关在德兴楼后院柴房里。”秦班主答道。

  “你问问他可有父母,若是无父母倚靠,便收了他在戏班子里学学戏,将来也好有一技之长谋生,莫再做这行窃之事。”我嘱咐秦班主。

  次日,秦班主来复:“这孩子说了,没有父亲,与母亲失散许久。我问他可愿意学戏,他倒端着架子,犹豫了半晌才点头。可别说,这孩子洗净换好衣裳瞧起来可真是个俊俏模样!细皮嫩ròu倒有些大家公子的端秀气势。若是学得好,将来定然能成名角,做上台柱子!大当家可要去看看这孩子?”

  既安顿好了,我便放下了心,遂回他:“不必了。有你照看便可,让班子里的师傅好好教他。”

  秦班主领命而去。

  此后约摸隔了两日,我上回chūn 药行去巡店,却不想一路见着官兵巡逻,但凡见着有人领着孩子便要上前盘查一番,我不免莫名。

  入店便见掌柜正支了胳膊兴致非凡地瞧着外面搜查的官兵。店中此刻无客买药,那掌柜见了我来自是摆凳倒茶殷勤周到不必多说。

  我喝了会儿茶看了会儿帐,抬头仍见他两眼八卦闪闪地往外瞅,便随意问道:“也没见城门贴榜文,不知这些官兵青天白日搜些什么东西?”

  那掌柜许是正愁没地方说,这下听我一问,话匣子一敞滔滔不绝,“哪里敢贴榜文!我有个亲戚的大侄子在衙门当差,听说这回搜的人可了不得……”忽听他压低嗓门接着道:“搜的是摄政王府的小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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