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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公子今天不开车_发呆的樱桃子【完结+番外】(139)

  好不容易把窦追安置好,玉逄才折返回来,就看到秦牧和宫异拉拉扯扯,刚准备绕开,就看到那把遗落在地的天宪,上前去拾了起来。正巧宫异也跑了过来,他便假装没看到刚才的一幕,把骨箫递还给了宫异,笑道:“什么好事儿?你的宝贝都不要了。”

  宫异奔过去,拿回骨箫后,qíng难自已,一把抱紧了玉逄,小孩子一样欢笑道:“我有家了!我家人都回来了!他们要来接我……他们来接我了!”

  被自己的话提醒了,宫异才想起宫家人正在外面等自己的事实,松开玉逄,撒腿就往外跑去。

  玉逄从未见过宫异qíng绪如此外露,猝不及防就被抱了个满怀,待宫异跑远,他才转头看向秦牧,颇不解道:“出什么事儿了?”

  问出口后,玉逄才发现此人早不是昔日和江循一道寄居在他们家的乱雪了,正尴尬间,就听秦牧口吻蛮平淡地答道:“……宫家回来了。”

  来不及惊奇秦牧竟然愿意接自己的话,玉逄就先震惊了:“宫家?宫家不是已然……”

  秦牧不再接话,垂下头去,凝神静思。

  ……三年半前,他和江循一道流落在外时曾调查到,当年致使宫氏一族全灭的薄子墟事件,其实并非应宜声所为。

  当时江循就有些起疑,既然宫氏并未被应宜声剿灭,那究竟是谁在薄子墟屠了宫氏满门?

  这个问题的确值得深入去想一想,然而对于彼时的江循来说,找到应宜声才是重点,因此他就放弃了深究下去的打算。

  但是秦牧还记得,在更早的时候,应宜声在枫林里截杀宫异时,曾问过宫异一个问题。

  ——“你的父亲,我的师父,宫一冲,他现在何处?”

  在那时,应宜声似乎坚信宫氏一族并未绝灭,而在宫异愤怒的指骂之后,他的回答也是意味深长。

  ——“原来你是被他们扔下了。”

  ……被他们扔下了。

  思及此,秦牧对仍是一头雾水的玉逄略略颔首,道:“我去看看。”

  言罢,他向着宫异离开的方向大踏步走去,边走边招了那来通报的弟子,询问道:“宫家之人何在?”

  弟子答:“家主,那些人就在山下。”

  秦牧凝眉:“为何不请入门内?”

  弟子犹疑了一下:“回家主,不知为何,他们拒绝进山,只说在山下等宫公子,一道回悟仙山。”

  秦牧猛然刹住了脚步。

  ……这未免不合常理吧?

  还有,悟仙山难道不是早被应宜声鸠占鹊巢,成了他的地盘?

  在秦牧心中生疑的时候,宫异已经抵达了渔阳山脚下,看到了山下的景象。

  十数个着天青色褒衣博带的人立在山脚下,统一是“宫商”门人的打扮,发饰玉蝉,腰间别箫,箫身上好了崭新的桐油,巡巡粼光,斑驳如许,在日光下闪花了宫异的眼睛。

  为首的一人听到脚步声,扭过头来,待看清宫异后,嘴角便微微上扬,俯身一拜:“十六少,受家主所托,弟子来接您回山。”

  宫异喉头一涩,几步上前,扶住了那人的胳膊:“正心师兄……”

  林正心半边脸已是面目全非,笑起来的模样也颇为微妙,像是有一张厚实的面具紧紧吸在他的脸上:“十六少辛苦了。”

  宫异眼中光彩灼灼,欢天喜地,压根儿没了往日的yīn郁和bào躁,就像是个稚嫩孩童,缠着林正心不住声地问“父亲还好吗”、“家兄们呢”、“母亲呢”,兴奋得团团转。林正心倒不多言,对守戍的秦氏弟子轻轻一点头,便领着宫异径直往悟仙山而去。

  宫异是真心欢喜,在抵达悟仙山前,他将发冠正了又正,鬓间的玉蝉扶了又扶,反复询问林正心自己的装束可有失仪之处。得到林正心的答复后,他仍不甚放心,生怕父亲责备自己形容无状,在外丢了宫家的人。

  就这样一路忐忑兴奋地回到悟仙山,甫一落地,宫异就觉出了不对。

  ……悟仙山满是惹人yù呕的魔气,而且这种魔气,宫异仿佛在哪里嗅到过。

  他本能地戒备起来,可看到身旁的林正心,他又稍稍放下了些戒心。

  ……毕竟自从吞天之象复生之后,魔道横行,四处为祸,在刚才前来悟仙山的一路上,宫异眼见满目疮痍,魔道所至之处无不是一片泣声,心中就懊恼愤懑得很。

  悟仙山之前怕也是被魔修占领了,父亲这次带人回来,必然要先清剿山中魔修,是以这魔气才会这般浓烈。

  虽不知道当年薄子墟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父亲没死,于宫异而言已是天大的喜讯。

  而父亲愿意在魔道横行之时站出,亮明身份,共御外敌,这份胆识和豪气就足以让宫异心向往之。

  怀着这样的心qíng,宫异近乎虔诚地一步步登上悟仙山主峰。

  可在跨入山门那一瞬,更加qiáng烈的魔气便扑鼻而来,宫异脸色微变,扭头看向立于门边的两个弟子。

  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一身天青色襟袍,玉蝉配饰,腰间各别一支箫,但是他们皆是通身魔气,竟是两名不折不扣的魔修!

  宫异心下大震,二话不说便要出手,却被林正心一把捉住了手腕。

  宫异一阵诧异:“师兄!此人……”

  话尚未说完,宫异就睁大了眼睛。

  压抑已久的魔气丝丝缕缕地从林正心身上漫溢而出,很快,林正心周身也遍布了令人作呕的魔气。

  他歪歪头,面具一样的脸浮现出一丝诡谲的笑容:“十六少,请往里走,家主在等您。”

  宫异的目光从迷茫惑然,慢慢变为了恐惧。

  他总算想起来在哪里感受过这样的魔气了。

  那是他跑出东山寻找乱雪的时候,在那片红枫林之中,他被一群妖修包围,却被一群魔修所救。

  在悟仙山中肆nüè的魔气,与救了自己的魔修……如出一辙。

  宫异被领到奉祖殿殿门前时,都还是恍恍惚惚的。

  他有点模糊地想到,渔阳山中处处结阵,专防异己。不管魔修还是妖修,哪怕隐藏再深,伪装再好,在触发法阵之后,也会死无全尸。

  ……所以,所以这就是正心师兄他们在山下等待自己的原因吗……

  殿门敞开,一个背对殿门、身披锦裘的人映入了宫异的眼帘。

  那熟悉的背影让宫异忍不住眼圈发酸,屈膝跪倒,讷讷地唤:“父亲。”

  仿佛不能确认眼前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生身之父,宫异仰起脸来,又唤了一遍:“……父亲。”

  等宫一冲真的转过身来,让宫异看了个清楚后,一大滴眼泪终于从宫异的眼眶中绝望地滴落下来,在刚刚打扫gān净的宫殿地面上砸出一朵小小的水花。

  宫一冲望着宫异,对他伸出了手:“为什么不过来?”

  宫异脸色煞白地咬紧了唇,默不作声,宫一冲也不qiáng求,只慢慢踱过去,来到宫异面前,一只发凉的手掌压上了宫异的发,同时轻轻摸了摸被宫异珍视如命的玉蝉:“瘦了,高了。……不过这爱哭的xing子倒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宫异浑身发抖,他想问很多问题,但是他一个都问不出来。

  看到那些个魔道修士,看到林正心身上腾绕着的魔气,宫异已经找到了答案。

  ……但是他很怕。

  他怕自己所得出来的答案是真的。

  见宫异对自己的问询毫无反应,只顾着瑟瑟发抖,宫一冲心下也明了了几分。他不再废话,蹲下身来,qiángbī着宫异抬起脸来,盯着他空dòng的眼睛,单刀直入:“你在玉家寄居几载?”

  宫异的下巴被捏得死紧,眼睛被宫一冲锁死,不得不答:“自……自我六岁那年起,到如今……已经十三载有余。”

  宫一冲颔首,紧接着问出了下一个问题:“那玉家对你可信任?”

  此话一出,宫异脸色剧变,一把拂开了宫一冲的手,起身倒退数步,直到绊倒在殿门口。

  他双手撑地,脸色雪白,声音已经变调:“父亲……你要做什么?”

  宫一冲唇角微扬,走至宫异身侧,俯身下去,将他腰间的天宪取回,捏在自己手心中,缓声道:“履冰,你身上流着宫家的血。时时处处,都该为宫家思虑。现如今魔祖复活,正是我宫氏振兴之日,你这些年寄人篱下所受的种种委屈,父亲会为你一一讨回的。你只需告诉我,东山所设之结界该如何通过,如何破解,父亲自会带魔道修士进山,为你……”

  宫异勃然色变,失声痛道:“我乃正道之后,不愿同魔道中人为伍!”

  话一出口,他才注意到奉祖殿内一应弟子、包括林正心在内的人盯住自己的的目光。

  ……似笑非笑,仿佛是在看着一个跳梁的小丑。

  这样的目光像是一只只蝎螯,倒钩入宫异的皮ròu之间,令他神思昏乱,再不顾什么礼节,挣扎起身,奔逃而出,却在跑下台阶时一脚踩滑,丧家之犬一样,一路láng狈地直滚到了阶梯底部。

  仰躺在地上,望着拥挤推撞的天光云影,宫异的眼神全然空了。

  源自宫氏的、让他骄傲的血脉,现在变成了恶魔之血,肮脏地在他血管中流淌。

  那只他曾号称“你敢动它的话这就是你生前摸过的最后一样东西”的玉蝉,那只被他视作荣耀的玉蝉,那只他就算在外流落时也视若珍宝的玉蝉,骨碌骨碌从阶上滚下,恰巧落在了宫异手边不远处。

  他张开手,在地上摸索一番,捡起了那只玉蝉,握于掌心。

  手掌越握越紧,力道越来越大,终于,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在他手掌间四分五裂地传来。

  他的掌心滴下浓稠的血液来,他却半分觉不出痛来。

  ……到头来,他竟还是一只无家的野犬。

  ……

  奉祖殿内,宫一冲并不因为宫异的反应而诧异。他返身在主座上坐下,轻叹一声。

  林正心吩咐了几个弟子去把宫异好生带回来之后,便安慰宫一冲道:“师父,十六少还年轻,不懂您的良苦用心。”

  宫一冲摇头,语气中带出恨铁不成钢之意:“他当真是被玉家人宠坏了。”

  林正心浅笑:“师父,您不必如此忧心。十六少毕竟是您亲生之子,这血浓于水,也不至于欺师灭祖。十六少只是心中仍对魔修抱有偏见,渐渐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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