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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公子今天不开车_发呆的樱桃子【完结+番外】(98)

  谢回音怔愣片刻,便站起身来,默默地走向了应宜声的方向。

  但是,他听到的是一声断喝:“跪下!”

  这三年来的日夜相处,谢回音早已对应宜声言听计从,只一听命令,他便膝盖发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将额头贴上地面,喃喃道:“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师兄,不要丢下我。”

  应宜声似是疲倦地低笑了一声:“你在这里跪着。等我回来。”他将半副身子倚在门框上,低笑一声,“要是等不及,就跑了吧,三年过去了,宫家的人都死gān净了,没人认得你一个无名小卒。”

  谢回音不敢违拗应宜声的意思,只趴在地上,周身发抖。

  于是,应宜声走了。

  自那一天开始,谢回音便有了第二个心愿。

  等师兄回来。

  ……但是应宜声却再没有回到烂柯山来。

  第92章 夜船(一)

  从头到尾, 谢回音都是糊涂的。

  他不知道悟仙山中有衔蝉奴前世失落的一片神魂, 更不知道应宜声做了什么, 竟能将那神魂攥在手心里,化为己用,驱使自如。

  他不知道应宜声的事qíng, 至少不能知道得很全。他对应宜声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他人之口。但即使是这样的应宜声,他也一直追随在他身后。

  他不知道应宜声在杀尽宫徵门人后的处境。他在烂柯山上度过了整整三年的安稳时光, 丝毫不知外头已经被应宜声搅得血雨腥风, 魔道势力趁机抬头,一批知晓当年旧qíng的魔道人士开始趁着混乱, 追杀衔蝉奴的转世。

  他不知道薄子墟幕后的真相。

  他不知道平白蒙了冤的应宜声,在癫狂之际前往红枫林刺杀宫家十六少, 却意外看到和秦牧相貌一模一样的影卫江循时,心中作何感想。

  他不知道应宜声对自己的厌憎已经深到了何等的地步, 以至于不顾自己来时的初衷,定要杀了秦牧才算安心。

  他不知道应宜声被五大派合围就擒时是怎样的一副光景,他不知道应宜声被囚入殷氏的牢狱时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 应宜声死了。

  在应宜声“身亡”五个月后, 谢回音才从一队远来的客商那里打探到了消息。随后他打点了行囊,一身缟素,前往殷氏,自称是应宜声的奴仆,前来为他收殓尸骨。

  应宜声屠杀师门、累及无辜, 罪孽深重,与他熟识之人几乎全部丧命于他的手下,根本无人为他送葬。此时突然冒出来一个风尘仆仆的来访人,殷氏所有人立即认定,此人与应宜声的关系非比寻常,不可能是单纯的主仆关系,一定是至jiāo友人。

  对此,谢回音很坚持:“我不是师兄的友人,只是他的近侍。我要带他回家。”

  谢回音即刻被殷氏羁押起来,严加审问,然而调查来调查去,此人法力低微,来历不明,随便一个殷氏弟子都能将他轻易摁死,偏偏此人又修习的是正道仙法,相貌又温驯和顺,不像是恶人。

  偏偏谢回音还是宫家外门的外门,翻遍了宫氏名册,硬是查无此人。

  调查的结论是,他是个没有来路、没有身份、一无所有的普通修士。

  殷氏家主纪云霰斟酌过后,便将应宜声的“死尸”jiāo与了他。

  数月过去都没有替应宜声收葬的人,他的“尸身”早就被一卷糙席裹着弃于乱葬岗上。此地糙丛蓊郁,其间白骨jiāo纵,磷火生光,行走于上,耳闻寒风阵阵,听得鬼哭声声,即使是白日登临,亦是令人心虚胆战。

  谢回音瑟瑟地登上山岗,忍着bī人的恶臭和飞旋的虫蝇一一翻检着弃尸,拉过他们的脚,搁在自己的头上。

  没有一具符合条件,这让谢回音失望得很。

  他在乱葬岗上流连数日,纪云霰都有些看不下去,吩咐当日负责处理应宜声尸首的弟子上山去,引着谢回音找到了一具尸体。

  一具一身素衣的枯烂ròu体。

  既然他们说此人便是他的主人,谢回音纵然觉得这双脚并不属于踏在他脑袋上的那一双,也不会多怀疑些什么。

  因为没有自信,他向来不信任自己的直觉。

  那个对他人作恶多端的恶魔的“尸骨”,现如今安安分分地趴在他的背上,乖巧地任他背回烂柯山。

  谢回音委实太弱,就连御剑也掌握不来,独身一人赶路尚可,带上一具尸体,却无论如何也乘不动风了,只能背着尸体,步行回家。

  一路上,没有客栈愿意让这一人一尸留宿,他便和尸骨一道栖在破庙当中,白日休息,出来买些炊饼稀粥,晚上便背着尸体穿街过巷。有时到了宵禁森严的州府,他还会被当作鬼鬼祟祟之人,被巡夜的官差追得到处乱跑。

  有一次被官差追赶,他跑丢了鞋子才好容易躲过一劫,在一条曲折的幽巷中,他照例把尸骨端端正正地摆好,自己则跪伏于尸体脚下,安安静静地趴了一会儿。

  他的脚踝上净是青紫,脚底污黑一片,右脚第二颗脚趾上cha着一片尖细的小石片,有血淋淋漓漓地淌下来。

  跪了不知有多久,谢回音突然啜泣了起来,他怕惊扰到尸骨,也怕引来官兵,便伏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咬紧袖口,痉挛着饮泣。

  ……太没用了,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没用。

  不过哭过也就算了,路还是要赶的,家还是要回的。

  待到返回烂柯山,他在二人居住过的茅糙屋后开辟了一块地,将尸骨郑重其事地葬于此处,自此后每日香火不绝,供奉不断。

  从那时起,他就在山下开设了粥棚,为应宜声积累福报,期待他能早日还清屠戮宫徵一门的罪孽,下辈子能幸福地投一个好人家。

  这就是谢回音的第三个愿望。

  ……

  讲述完毕后,谢回音诚惶诚恐地趴在地上,小心地提出了要求:“我,我也只知道这么多……可否请玉公子将牌位还与我……”

  玉邈将手中的牌位翻过来,细看一番后,问道:“你为何以应宜歌的身份给应宜声立牌祭祀?”

  地上的谢回音大概已经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声音中已经有了沙哑之意,他一拜到底,额头紧贴地面,把自己摆成一个无比卑微的符号:“回玉公子,弟子身份卑微,怎么好擅以自己之名祭祀师兄?而且……师兄若是知道用宜歌公子的名字祭祀他,该是更愿意收受的……”

  江循稍稍蹙了眉,他听出,谢回音在无意中讲出了一个重大的秘密:“……也就是说,宫氏被屠尽那日,应宜声并未离开烂柯山?”

  谢回音不知江循这般询问的目的,他羞红了一张脸,但还是顺从地答道:“是。那几日我重病缠身,jīng神格外萎靡,只想看着……唔……看着师兄便好。所以……”他猛然抬头,眸光中闪烁着比刚才坚定了数十倍的光,“宫徵一门是师兄所屠不假,但是薄子墟之事,真的与师兄无gān!”

  江循跳下chuáng来,赤脚绕着谢回音绕了一圈,若有所思:“好好的,你为何要修习魔道?”

  一提这事,谢回音就像是被当众揭了什么了不得的短似的,一张清秀的脸活似被煮熟了似的烫:“……当年少有人知道是我领走了师兄的骸骨……所以,并无什么闲杂人等前来打搅。但是经常有些年轻人喜欢上烂柯山来,我怕他们发现师兄的墓,会惊扰师兄,又私心想着……此处,此处附近没有什么像样的仙派,就……废了自己的仙身,去修了一点魔道之术……只是!只是弟子断没有伤害过人,那些传言都只是传言而已……呜……”

  想到刚才这只穿山甲蹭啊蹭的爬不上窗来的蠢样儿,江循就信了八九分。

  ……明白了。

  ……此事纯属天赋问题,有些人哪怕修习了魔道,也只能在起点线附近艰难地低姿匍匐。

  但江循绝没有嘲弄谢回音的心思。

  他知道,倘若谢回音没有撒谎的话,这条追杀应宜声的线索,就算是在他身上彻底断掉了。

  ——这个人认为应宜声已经死了,当然不会知晓他现如今的下落。

  他将目光投向了玉邈,想同他jiāo换个意见,谁想一扭头,就被吓得一个激灵。

  ……玉邈正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双赤着踩在冰凉地板上的双脚。

  江循立刻心虚腿软得不行,默默地一步步挪到了chuáng前,坐下,在枕头下慢吞吞摸索起自己的袜子来。

  谢回音趴在地上,自是不知道眼前是一副什么光景,连大气都不敢出。

  把被烘得gān慡温热的袜子穿上,江循才放心地下地,重回谢回音身边,把右手压在了他的发上。

  谢回音不解其意,身子颤得更厉害了。

  半晌,江循撤回手来,转过头来,对玉邈比口型:……真话。

  短短数秒钟,他用灵力与谢回音的神识相勾连,接通了他的记忆,十六倍速快进地看了一遍。

  结论是,谢回音没有在任何一处地方撒过谎,他的确只知道这么多而已。

  江循冲玉邈伸出手来示意了一下,随即一块紫檀牌位飞来,江循信手一抓,返身递还给了谢回音。

  这转折来得太快,谢回音都愣了,呆呆的不敢伸手去接,江循与他僵持一会儿,索xing把牌子收了回来:“……不想要啊?”

  谢回音立刻直起腰来,把牌位一把抢过,双手jiāo护在胸口,以头触地,行了个大礼。

  直到临走前,谢回音依旧是一如既往地不知道,为何这两位公子来势汹汹,到最后却如此轻而易举地放走了自己。

  就像他不知道,这二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提起应宜声尚活在人世的事实。

  ……他不会愿意知道,自己被痴心等待的人抛弃了十年。

  江循听了老长一段故事,又调用了灵力,身子是一点儿气力都没了,滚在chuáng上不多时就又开始发热,难受间被人抱起也浑然不觉,只觉得怀抱清凉,便把脸贴在他胸口,猫儿挠痒似的来回蹭着,口里嘀咕着些含含糊糊的东西。

  在江循神志不清间,玉邈已将广乘纳入丹宫中,背着江循,踏入了沉沉暮色之中。

  尽管江循说过,谢回音并无危害,但他依旧觉得不安全。

  在他发现江循时,他体内还有未清理gān净的魔气,证明那些追杀他的人距离此地不会太远,若是那些追杀者也听闻了烂柯山上妖物的传说,找到谢回音,谢回音法力低微,保不准便会出卖他们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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