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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嫡秀_尧日生【完结+番外】(11)

  谢朝华跟在新姚公主身边,不主动寻事也不cha话贪功,几日下来倒也太平无事,转眼,朝祖的日子便近在眼前。

  这日新姚公主提前回去了,估摸是想着第二天一大清早便要动身去祖庙,一来二回的,路上起码要三四天的功夫,又要宿在外头,必是早早回去稍作准备去了。而公主一走,谢朝华便轻松自由不少,只因几日下来,各处如今都只需按条理规定办事便可,一切都井然有序,倒也不需谢朝华多费心力。

  谢朝华虽然很想出门走走,不过到底是不能够,便只在府里随处走走。这西府说大不大,却也是花束环绕,庭轩错落,回廊曲折,漫步其中倒也别有一番qíng致。她正随意走着,突然隐约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如轻云般无定地漂浮,那样委婉哀怨,带着股难言的苍凉意境,丝丝缕缕,yù断又连……

  谢朝华不由得随着琴声传来之处走去,穿过游廊,转过假山,尚未寻着弹琴之人,却先感受到弥漫在空气中满满的梅花香气,紧接着眼前出现一座院落,走进一角的侧门,眼前景象让谢朝华惊讶不已。

  这是一座不小的花园,确切地说这是一座梅园,此时满园的梅花正在盛开,红、白、粉,五彩缤纷。谢朝华从未见过如此多色彩的梅花聚在一处,一簇簇,一层层,像云锦似的漫天铺去,热烈的艳红,妩媚的粉红,端庄淡雅的白,端的是溢光流彩,美不胜收。微风chuī过,送来缕缕清香,仿佛就如同那悠扬渺茫的琴声一般。

  而在这片香海之中焚香抚琴的却不是谢琼是谁。谢朝华从没想到过,数年后那个在烽烟四起时血腥杀戮的罗刹,竟能抚出如此悲沧哀凉的琴声。他这位堂叔,在她的心中一直算不得良善之辈,只是此刻听着他的琴声,心中却泛起一丝怜惜之qíng。

  想起他上无父母兄长,下无子女弟妹,虽说谢家家族庞大,终究是隔着肚皮的。而唯一一位妻子此时也已离他而去,当láng烟散尽,留在月光水影里的,或许只是眼前这低首弄琴的儒雅骚客。

  琴声嘎然而止,终是终了……

  仿佛过了很久,谢琼才抬起头,朝着谢朝华站立的方向,淡淡一笑,道:“朝华来了,扰你休息了吧。”

  谢朝华迈步上前,缓缓福身行礼,轻轻摇头,由衷赞叹道:“想不到叔叔扶得一手好琴。”

  “铮……”谢琼随意拨弄了一下琴弦,叹道:“很久没有摆弄,生疏了。”他看着远处,眼神透着孤寂与苍凉,像是自言自语道:“她曾说过喜欢听我抚琴,如今我弹上一曲也算是为她送行了,但愿她在九泉之下能够听见,也不枉夫妻一场。”

  谢朝华听了鼻子陡然一酸,差点就落下泪来,不由得心中一惊,十几年的宫中生活,她早就习惯了不动声色,早就学会了将感qíng深埋,到底有多久没有如此容易动qíng了?堂叔的话让她禁不住想起前世临死前感受到的那冰冷深邃的目光,肖睿,对自己怕是连半分怀旧感慨之心都无吧,她心下恻然,暗叹一声才开口道:“叔叔节哀,婶子定是能感受到叔叔这份qíng谊的。”

  谢琼抬眼瞅了谢朝华一下,抚额叹道:“可怜她身子骨一直不好,跟了我这些年也没生下一男半女的,如今她去了,膝下也没个给她披麻戴孝送终的人了,娘家也没人了。”

  谢朝华听说过,琼婶婶的娘家人在多年前的那场动乱中,不幸遭遇流寇被灭了门。而她在刚过门的时候曾经怀过一个孩子,后来没了,之后便再未曾有过身孕。而叔叔谢琼别说三妻四妾了,据说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只有这么一个原配妻子,所以这些年来,西府一直人丁单薄,故此今番琼婶子没了,内府连个主事的人没有。

  她耳中听着堂叔谢琼的感慨之言,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想法,微一沉吟,开口道:“叔叔对婶子的qíng分,婶婶泉下有知定然欣慰,若说是膝下无人,朝华愿意在婶子灵前守孝。”谢朝华这么说,其实是想到如果自己这番提议被谢琼认可,说不得便可以离了谢府,也能借着三年孝期避开那门当年迫不得已的亲事……

  她这番话说出来虽是别有用心,可也是因为谢琼的qíng义让她动容,若是能成倒也是一举多得,各取所需的事qíng。

  谢琼听见谢朝华说出的提议,猛地抬头盯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只淡淡地说了句:“不妥。”

  “为何不妥?难道叔叔是嫌弃朝华的身份,觉得一个被休的女子所生的不配吗?”谢朝华陡然激动起来,她十几年培养下来的冷静自持一下子仿佛如崩溃的河堤般,她双唇微抖,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像是沸腾起来,带着不能忍受的燥热,一直窜到脑门,这原本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顷刻间便脱口喊了出来。

  兴许是这话憋了太久太久,久到从前世起跟着她经过huáng泉又带到了今生却一直无处发泄,又或许是今日这哀怨的琴声与谢琼沧桑的话语触动到了她深埋在心中的那个弦,两辈子的委屈与不甘让她在瞬间就这样突然爆发了出来。

  这话刚说出口,谢朝华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只是说出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了。

  没想到的是,谢琼听了这话,脸上神qíng却是十分平静,他默默地望着谢朝华微微泛红的脸,这注视,这沉默却使谢朝华更觉尴尬羞愤,正想发作却只听谢琼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又似感叹地道:“阿茂的女儿我又如何会嫌弃。”

  谢朝华听了微微一怔,刚想开口细问,却听外间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不一会儿府里的管家便来到谢琼身边。

  “外头怎么回事qíng?”谢琼微微皱眉,冷然问道,转眼间好似换了个人。

  “回老爷,门口来了一个卖棺木的人,闹着执意要见老爷。”管家谨慎回道。

  “哦?”谢琼好似也有些好奇起来。

  一旁的谢朝华听见,心中却是想道:果然来了。

  第十四章 再会

  更新时间2012-1-11 9:30:34 字数:2409

  谢琼眼角余光有意无意瞟向谢朝华,嘴里却是带着责怪的口气对管家道:“你也管事多年了,就这点子事qíng还处理不好?让一个小贩在府外喧闹,倒叫外人看着笑话。”

  管家福伯唯唯诺诺地应着,犹豫道:“这人不好打发,也吓不走。老奴想着万一真闹起来,府里如今正有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何况人来客往的,若是被有心人看见传了出去,说是我们这里仗势欺人就更不好了。”

  谢琼沉默不语,点头道:“你这么说倒也有理,既这么着,看来我还非得亲自见他一见了。”说着他长身而起,才抬脚走了几步,却突然顿住,转身回头对着谢朝华淡淡一笑,说:“朝华也跟我一起去瞧瞧去?”

  这话问得突兀,想她一个千金闺阁小姐,如何能大模大样不避人前,只是谢朝华前世便知道这位堂叔生xing对于繁文缛节,礼教大防都是极为不屑的,加上府中没有长者约束,这些年越发肆意狂放。谢朝华心中自然是想跟着一起去,便也不惺惺作态,当下慡快应道。

  谢琼见谢朝华没有一丝忸怩推诿样子,好似十分满意,目光中流露出赞赏之色,又好似带着一丝感怀,喃喃道:“果然是……有其风范……”声音极轻又说得模糊,谢朝华只听得几个字却是更加疑云暗生,却又不好开口想问,只能装作不闻,心中却是反复思索,之前谢琼口里那句陡然冒出的那句“阿茂的女儿我又如何会嫌弃。”已经让谢朝华如坠雾中,“阿茂”这个称呼摆明了堂叔与母亲之间的关系绝非只是叔嫂而已,只是无论前世今生,谢朝华对于母亲的一切所知都甚少,她直觉感到堂叔谢琼定是知道母亲不少事qíng,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心中思绪万千,直到谢琼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这才发现已经来到了前院,略定了定心神,将思绪收回暂搁一旁。

  只听谢琼对福伯吩咐道:“将那人领到书房去。”说完便径自朝左边的屋子走去。

  “是。”福伯应道,停步转身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厮招了招手,待他走进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又迈步跟了上来。

  谢朝华有意放慢了脚步,让谢琼走在前头,等渐渐拉开三五步的距离时,才回头对一旁的福伯低声道:“能不能麻烦福伯件事,差个人去我住处,告诉翠儿将我前些日子嘱咐她从府里一起带来的东西拿来。”留在西府住下的当日,丫鬟翠儿便得了老太太吩咐跟着过来伺候了,西府虽不缺丫鬟婆子伺候,可小姐身边总也不能少了贴身的丫鬟。

  “小姐这话说得,老奴这就差人去。”

  谢朝华见福伯吩咐了下去,这才快步跟上了谢琼,随着他一起走入了左侧的书房。这个书房很小巧,也没什么装饰,除了桌椅之外,也就靠着墙的一排书架以及书桌边上的一个紫檀木雕花纹玩架,上面放着一些玉的、瓷的各类古玩。估计这也不是谢琼平时正经用的书房,不过是做歇息之用的。

  谢琼此时已经坐定下来,谢朝华打量了一下屋里,特意走了几步站在了紫檀架子旁。这个位置,既能看清屋里的状况,又正好被架子挡住,让从门口进屋子里来的人看不真切站在后面的人,她刚刚站好,福伯便领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这少年大概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高高的个子,样子稍显得瘦了一些,huánghuáng的脸色,清瘦的面颊,虽然黑瘦却是不显苦弱。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锦衣,看这质地倒是上好的料子,只是在这严冬里穿着这一身却是显得单薄了些。他跟在福伯的身后,挺胸直背,昂首阔步地走着,完全没有一般小贩的拘谨小心的样子。在他迈进门的刹那,只微微抬头扫了一眼书房,那深藏在浓长黑眉的眼睛she出炯炯光芒,就像滑坡乌云的闪电让人惊心。

  虽然他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好像有些三餐不继,可那一对顾盼时闪闪有神的双眸,那挺直的鼻子,那身上散发出的不骄不卑的气度,都显出这少年即便如今潦倒,他日也绝非等闲的人物。

  谢朝华定定地看着出现在眼前这个熟悉,如今却是陌生的人,虽然她早就知道来着是谁,虽然她也早有心理准备,可前世的记忆却完全不受控制的闯入她的脑中,使得她一下子陷入了纷乱的思绪之中……

  她仿佛又置身在了一片杀声动地的月色苍茫的夜晚,那颤人心弦的画面,那永生难忘的话语,以及那晃眼的闪烁刀锋和震耳的厮杀声,她好像看见一个身影从这些影像中跳脱了出来。谢朝华想捉住那个身影,只是眼前却是模糊朦胧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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