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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不散眉弯_安宁【完结】(20)

  白世非心口一突,微微垂了垂睫。

  赵祯已经接口,“就是当初母后进宫时,侍候母后的那位宫女李氏?”

  “可不就是她么,与哀家虽不说是qíng同姐妹,然而几十年宫中岁月,到如今还识得几位旧人面?总归也有点儿特殊qíng份,如今回想起来,这些年我也不曾提携过她。”最后两句仿佛言若有憾。

  赵祯心窍玲珑,闻言笑道,“母后可是想晋封于她?孩儿听母后的。”

  刘娥点点头,又感慨不已,“到了这把年纪,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便是那病病痛痛,一旦病榻缠绵,便不知何时才能够起来了。”转而对周晋道,“传哀家谕,即把旨给拟了,册封李顺容为宸妃。”

  白世非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只是他原本便肤如脂玉,那表qíng又一闪即没,所以在场众人也没觉察到。

  周晋迅速去作安排。

  然而片刻方过,还没待他办完事返回,已有内臣匆匆来告,“禀太后,李顺容……不治。”

  赵祯一怔,惊讶地看向刘娥,只见她轻轻蹙眉,似是也异样意外。

  旁边白世非垂睫低首,藏在袖子里的掌心白如雪色,正微微渗出细汗,谈笑间风云骤变,刘娥召他过来的目的已昭然若揭,此时此刻他这宫外之人不宜再作逗留,由是声色不露地起身告退。

  刘娥目光韵转,深沉无底地看了他一眼,“前两日夏尚书私下里与哀家说,过了年又翻一岁,他家中幺女的年纪可也不小了,我想想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你若心中确实无意,我便代你婉拒了他,却不好再继续蹉跎。”

  白世非似诚惶诚恐,长揖道,“小子该死,做事不周劳太后下问,还请太后代为转告夏尚书,出了年小子便差人准备起来。”

  刘娥面容略带满意之色,点了点头,不再留人。

  待得出了庆寿宫坐进暖轿里,白世非的脸色慢慢便沉下来,黑瞳如浮掠过一层薄冰,惊人寒绝,轿子很快便从长庆门出了宣德楼,他掀开窗帷,“即刻往首相府,我要见吕夷简,白镜你先行一步去递帖子。”

  周晋和吕夷简是刘娥的左臂右膀,事到如今,说不得只能找他去了。

  白镜看他神色凝重,知道事紧,应声后飞跑而去。

  不多时轿子到了相宅,吕夷简站在大门外相迎。

  入内看罢茶茗,吕夷简挥退下人,白世非亦无暇寒暄,说话直切来由,“我刚从宫中出来,李顺容今晨报病,太后差了医官杨可久去诊治,结果病重不治。”

  吕夷简脸色大变。

  这朝中上下,大凡如他这般年纪谁个不晓那李氏其实是赵祯的亲生母亲,不说她的病来得莫名其妙,只说杨可久才前往诊治便告离世,这当中已难免让人觉得蹊跷。

  白世非沉声道,“朝廷里群臣全碍着太后的威严,无人敢告知皇上实qíng,皇上虽然也早隐隐怀疑自己并非太后亲生,但就一直误以为生身母亲是抚养他长大的杨淑妃,却不知是这李顺容。”

  如今刘娥出其不意地当着他的面弑杀李氏,他却苦不能对赵祯明言,如今事已至此,日后他愈发不能再与赵祯提及只言半语,一来事关赵祯身世,知晓这等隐秘只会招来杀身之祸,二来刘娥已刻意在他与赵祯之间划下一道再也无法回头的鸿沟。

  倘若赵祯他日知晓了自个的生身母亲是李氏,定然会怒他在事发前知qíng不报,在事发时不曾告之,在事发后还隐瞒下去,无论如何也绝不会轻易谅解他。

  吕夷简沉吟了下,“白公子来找老夫是——”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丞相今日当可高枕,然而我说一句大不韪的话,以太后之高龄丞相以为她还能在位多久?再过几年定然还是皇上亲政,丞相可想过届时如何自处?”

  吕夷简默不作声。

  “日后皇上真追究起来,不止我白府可能招致灭族之祸,只怕到时丞相也难以独善其身。”

  作为辅政大臣之一的吕夷简,虽然在刘娥临朝的这些年间时有据理力争,约束她的铺张làng费和独断专行,为朝廷出力甚多,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他始终是刘娥身边重臣,难保以后赵祯不会找籍口办他。

  为官多年,如今更位极人臣,吕夷简如何不懂个中厉害。

  “那按公子的意思可该怎么办?”他试探地问。

  “事qíng到了这一步你我已无能为力,只是我猜太后大约只想以普通宫嫔的身份把李氏糙糙殓葬了事,为了来日着想,丞相还宜劝谏于她。”

  吕夷简颔首,“太后若不顾及她刘家后人,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若然她还念着刘家香火,确实也该厚葬那李氏。”

  “我也是这意思,李氏乃皇上生母,今日若丧不成礼,他朝定有人会被治罪。”如可由吕夷简出面说服刘娥,安排以大礼殓葬,日后即使刘娥过身而赵祯知晓身世,也多少会因他曾厚葬其母而心存感激。

  “就这么说定了,我明日便进宫去向太后提出以一品礼为李氏殡殓,并请求在皇仪殿治丧。”

  白世非想了想,“最好可以给李氏穿上皇后冠服,且在她的棺木中灌满水银以护持遗体。”

  吕夷简一惊,“公子难道担心皇上日后会开馆查验?”

  “以皇上之心细,到时纵然听罢百般传闻,也不如亲眼一见。”

  “老夫知道该怎么做了。”

  白世非闷抑地轻叹口气,但愿补牢为时未晚,也不再久留,起身向吕夷简告辞,在他转身时吕夷简动了动唇皮,似还有话要说,最后却还是咽了回去,只默然将他送了出去。

  第五章 争如不相见

  白府里谁也想不到,平时都很随和的白世非和尚坠两人,吵起架来竟然完全没有一点和好的迹象。

  为了避开热心的众人不时暗中使力撮合,尚坠甚至不再陪晏迎眉出来用膳,由晚晴替了她去,而白世非看到这光景,gān脆也不出来吃了,只叫人把东西端到寝居,后来索xing连办事的人也全去了第一楼商议。

  一个住在疏月庭,一个住在第一楼,两人都变得大门不出,让一心希望他们和好的仆婢们徒呼奈何,而连累大家被一同处罚的白镜则成了过街老鼠,不管去到哪都会被婢女们又掐又打,呼痛不得,只好灰溜溜地抱头鼠窜。

  白府里静谧谧地,失去了往日的笑声。

  眨眼到了初七,家家户户一早设果品香供,祭完祖烧过爆竹,收起各间厢房里昼夜燃点的灯烛,撤下彩缎红绸,过了这日便是出了年。

  由于庄锋璿早定好在年初八离开,所以入夜后白世非差人把他和晏迎眉请了来,在第一楼设下酒席为他践行。

  边饮边谈,免不了提及近日朝中之事。

  庄锋璿道,“听说太后虽然听从了吕大人的劝谏,以大礼为李宸妃公开殓葬,却终究心里不是很qíng愿,令其出丧不得由宫门出而使拆宫墙,后来是在吕大人的坚持下才由西华门出丧。”

  白世非应了声是,说道:“后来吕丞相还是背着太后去与她的亲信罗崇勋说明厉害关系,才得以皇后礼将那宸妃入殓。”

  庄锋璿看了晏迎眉一眼,见她脸有虑色,两人心意相通,他不无担忧地代她开口说道,“太后既已动手,接下去那薛奎薛大人以及晏大人,前景可也堪虞?”

  白世非摇摇头,“这点你们倒可以放心,太后垂帘多年,最在意的无非是手中权位,断不肯轻易放手,是故一心想亲政的皇上才是她的心腹大患,她最着紧的是如何控制着他,而不是对付薛大人、晏大人以及我,这招杀jī儆猴不过是做给我等看,她已尽灭皇上威风,让我等明白他是逃不出她手心,以此警告我等好自为之。”

  晏迎眉轻舒口气,“这样我还放心些。”

  “她既然已开了头,事qíng还是会办下去,如果我的估计没错,那么薛大人被罢相谪贬应已为期不远,至于晏大人,你们则尽管放心,他倒一定会平安无事。”

  庄锋璿奇道,“为何你会如此肯定?”

  白世非苦笑不已,“你想一想,皇上生母无缘无故病逝,他最倚重的三朝元老薛奎也被逐出京城,惟独我白世非的岳父得保周全,而我不但时时被太后召进宫里闲谈,更蒙赐婚与她的亲信兵部尚书夏竦结成姻亲,纵然我对皇上之心可昭日月,然而一样样摆在他眼前,谁又知道他心里怎么看待于我?”

  这无声无息的挑拨离间,招招杀人于无形。

  qíng势已经十分明朗,就算白世非再如何忠心耿耿图谋辅助赵祯,日后在他面前也讨不着半点好处,而一旦哪天赵祯对他的信任起了动摇,他反而极易招来杀身之祸,由此,最明智之举自然还是转身投靠刘娥。

  刘娥如此相bī,无非就是想迫使他以后俯首听令。

  “长久下去你和皇上之间必起罅隙,你可有打算?”庄锋璿问道。

  白世非笑了笑,端起酒杯,“不急,慢慢来。”

  本念及父辈与刘娥多少有些渊源,所以只要她不是太过分,他也就受下来,笑笑过了,如今看来她势必要堵死他的后路,非挑得赵祯与他反目不肯罢休,既然如此,为求自保,他也就不客气了。

  疏月庭里夜静无声,雪花点点,缓慢飘舞坠地。

  黑夜里,尚坠独自坐在廊前石阶上,看着手中碧绿通透的玉笛,已好些日子,再也没有去过林苑里头。

  把笛子轻轻凑到唇边。

  多日来始终表现得若无其事,那被压在心底最孤独一角的心事,在此刻无人静夜里,终于还是漫上了心头。

  回想起自打进入白府以来,他总是时时故意惹她,让她恼得不行,虽然如此,后来却不得不承认一个慢慢领悟的事实,就是他早潜移默化地已使她有所改变。

  从在膳厅里他一次次bī着她抬眼与他对视之后,她开始试着抬头和人说话,而这一试,意外地为她带来了朋友。

  熟络之后晚晴才告诉她,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冷傲,清高,脸色总是淡淡的,从不正眼看人,象是把谁都拒于门外,晚晴说那时她们都不敢和她亲近,后来熟了才知道原来她很随和,对人有求必应。

  慢慢地,和晚玉晚弄晚霞晚若等人也渐渐熟了,她的日子开始有所改变,变得有意思起来,她们好象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儿,知道府里府外许多趣事,有什么好吃的不忘留一份与她,看到她的绣帕漂亮都围着要抢,还一个个争相告诉她公子爷喜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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