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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不散眉弯_安宁【完结】(54)

  白世非举杯就唇,赞赏道:“没想到二夫人豪气gān云——”话还没落地已不小心被呛到,噗地一口酒全喷了出来,人连咳不止。

  夏闲娉慌忙上前,以绢帕擦拭他溅湿的衣摆:“公子不要紧罢?”

  屋外树下,默立良久的周晋松开扣在背后的双手,似是想起自己还有要事待办,又仿佛是终于听腻了一墙之隔内红袖添香的娇声软语,决然地一转首,身形无声倏掠而起飘向院外。

  才刚点足落在某枝树gān上,已看见前方不远处白镜正摇头晃脑,咿咿呀呀地哼着小曲儿走过来。

  周晋冷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直到自己藏身的树下,他无声无息跃下,就在提起的右掌恰恰要劈上白镜后颈的刹那,白镜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忽地侧身向旁一闪,反手一抹寒光匕刃直取他近在咫尺的咽喉。

  陡生的突变让腾身在半空的周晋大惊,原本只提了三分力道的掌劲说时迟那时快凝足为十分,以雷霆之势拍向白镜头顶的百会xué,这不惜两败俱伤的攻势将白镜bī得身子一矮,借此喘气之机周晋旋身跃落丈外,然甫落地那抹匕刃已如影随形攻至,周晋险险避开他直取胸前的凌厉一式,还未站稳已骤觉背后一道厉气袭来,紧接着腰后一凉。

  他整个人僵住,便这一眨眼白镜手中的追身寒匕已横在他的颈上,与此同时将他胸前几处大xué疾手点住,令他再动弹不得,白镜这才退后两步,手腕一翻匕首已没入袖中不见。

  周晋仍不能置信地瞪着他,直到此时,才悔之晚矣地明白了一件事,不谙武功的白世非出门从不带护院或武师,却唯独这名长得眉清目秀却总是嬉皮笑脸的年轻侍从不管白天黑夜,时刻与他贴身不离。

  全怪自己疏忽不曾有防备之心。

  轻微的脚步声悠然地由远及近,白世非从浣珠阁的拱门下走了出来,脸容异样温雅,含笑朝周晋长揖一礼:“周大人,多有得罪了。”

  虽失手被擒,周晋仍十分淡定:“白公子却待如何处置周某?”

  “周大人误会了,大人你不仅是朝廷命官,更深得太后信任,小可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对大人不敬,只不过是看夜色已深,想必宫内也已下匙,故请大人在蔽府留宿一宵,明晨清早定教大人安然无恙地出府回宫。”

  白世非笑语完毕,朝旁边白镜瞥去一眼,那意思自然是该怎么做你明白了?然后朝周晋再抱一抱拳,便偕庄锋王睿一同离去。

  “到底怎么回事?”庄锋王睿好奇地问道。

  白世非弯唇如月:“在上个月初,周晋曾向医官杨可久私讨秘药。”

  “就是那位被太后派去诊治李氏,结果李氏却bào毙而亡的杨可久?”

  “嗯,本来这种小事医官院里谁也不会在意,可偏巧在杨可久跟前听差的小huáng门和飘然的随从相熟,无意中说了出来,后来飘然与我在高阳楼会面时随口提了提,我便想起那期间周晋好像刚来过白府,因此多了个心眼,事先让飘然给我另配了些药粉。”

  “即使这样,你又怎么知道他会在今夜潜入府中?”

  “其实我并不确定他今夜一定会来,只是猜想,倘真如我推测那般夏闲娉确实打算对我下药,那么她首先须得支开白镜,而若想把白镜引开,则没有比周晋更合适的办事人选。”

  “你别心窍儿,他们真是自寻死路。”庄锋摇头叹息,又道,“这边的事qíng已经差不多,我打算过两日便于工作回杭州,在迎眉过去之前先做些准备。

  “白府在西湖边上有座别院,我让邓二把屋契与你找来。”

  不容庄锋王睿推辞,白世非已笑着与他作别,径往疏月庭而去。

  穿过蜿蜒庭径,走上笔直柱廊,花窗里悄静无声,想必都已回房歇息,他抬手轻推门扇,吱呀开处却见尚坠独自坐在厅中,神色微为寥落,仿佛一个人坐着也无所事事,便取下了鬓子无聊地一点一点剔着烛花。

  门声响处,抬首乍见白世非推门进来,她眼底仿似悬了许久的一抹浓重不安慢慢卸下,继而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qíng绪,似终于松了口气,又仿佛异样欢喜。她如释重负的微微变化,让他脸上笑意隐去,眸波如轻雾弥漫,夹杂着心动和感动,他心爱的人,在为夜归的他等门,只觉得桌上轻轻摇曳的半截寻常烛光,比从前他见过的任何一盏华灯都要温暖,那一霎心间念想再度qiáng烈浮现,并较从前任何时候都还明晰,这下半辈子,他确然只会与眼前的女子在一起,从此莫失莫忘。

  走上前,指尖挑起她的下巴,他怜爱轻喃:“小傻瓜。”

  俯首深深吻住她的唇。

  第十三章 何事登高呼

  天色将明未明时分,浓雾漫山遍野,大地暗茫茫,整个白府仍沉浸在曦宁梦中,一道身影不知从何处掠来,在花木丛中无声无息地几个起落,从人烟稀至藤蔓遍生的府西高墙飘了出去。

  又过一更,jī啼声终于将眠梦悄然惊醒,随着后院东西两厢陆陆续续拉开门的轻微吱呀声,不多会府内仆人已开始走动忙活,或劈柴挑水,生火煮食,或擦拭案台,扫楼净阁。

  浣珠阁里夏闲娉也已醒转过来,迷蒙中定了定魂,清醒后第一件事便是将昭缇唤进房来。

  “昨晚公子什么时候走的?”

  昭缇惶恐道:“奴婢该死!昨、昨夜里奴婢睡死了……”

  夏闲娉面容上略有失望之色,人似疲倦不已,也无力斥责昭缇,只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日子一天天过去,白府内依然平静。

  明明几位夫人之间暗波涌动,却平和得连jī毛蒜皮的事都不曾发生。

  人在府中总觉得像似跌进了一张看不清但吸力qiáng大的网,无法为所yù为,甚而挣扎不得,使出去的力很快就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消弭,由此府里各种势态久而长安,便如同盛在碗中的水,不管水面往哪个方向合影偶尔倾一倾斜,却始终溢不出碗外。

  施展和统治这种力量的人无疑正是白世非,而为他把这种力量渗透下去的,则是府内随处可见的忠实仆人。

  雨时下时歇,正如白世非之前所预料的,没过多久河东、两浙、荆南等地便纷纷呈上急需朝廷支援的水灾折子,期间薛奎也向京中递来急报,指关外流寇竟夜袭秦州兵营,虽未发生伤亡,但就被掠去了一批兵械武器。

  未几,河北和永兴路的转运使上书曰“虑及承平岁久,州县不复阅习,今请选将练兵,为二边之备”,请求朝廷增加兵费补助。

  尽管刘娥垂帘在侧,赵祯在朝上也还是被烦得焦头烂额,每询及内藏库及左藏库能往各地支拨多少,两藏库使不是说近年赦宥既频,赏给复重,年纳贡赋税余却较往年大幅减损,就是答月前刚修宇葺殿度支几何,又官收jiāo引花费多少,故而库内所剩无几。

  言下之意,藏库国用日绌,已是捉襟见肘。

  一连几日无人能够切实提出解决之道,赵祯大发脾气,当朝骂道:“平日个个座谈机变,神勇智谋无人能及,临难时候却全束手无策,谨躬慎默只求苟安,端得是一群庸碌废物!”索xing撒手不管,只托病在寝殿安养,把朝廷诸事甩给了刘娥。

  牵涉到财银用度,任是刘娥心藏万机也一样无能无力,每日为政军之事乱绪扰心,费神耗力,便连夜间也难以寝安。

  随后有大臣提请不如向富户募银,这一说马上人人都想到了京中第一富绅白世非,此时又有臣子说听闻白公子人不在汴梁,据说偕好友去了游山玩水,也不知何日方归。

  这一来列位百官再度束手无策。

  须知不仅只是汴梁城,便东京以外大名、真定、江陵等府的各式行会也唯白氏马首是瞻,没有白世非的登高一呼,朝廷想从各地富商手中募集到相当数量的钱银只怕比登天不难。

  无计可施之下,刘娥也还是让人往白府送去加急诏书。

  未料白世非的信函竟在几日后回了过来。

  大意是说他而今正在应天府拜望晏书,眼见岳丈大人零落他乡,无亲无故,更用度微薄,陋室故旧,自觉为人侄婿却孝道未尽,内心甚为不安,故而打算多待些时日,为岳父母建筑庭院,购买田地雇请仆婢。

  信中更诚意拳拳,言道亦自急朝廷之急,只待他把事qíng安排妥当,定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以为太后及皇上略尽绵薄之力。

  朝中众人面面相觑,这信里含义再明显不过。

  翌日,便有官员上疏,为解燃眉之急,应行权宜之策,请太后下旨将晏书复调入京,夏闲娉之父夏竦当堂出列反驳,然附议或派系不明者居多,明确反对者零星,他孤掌难鸣,终被支持一方的大臣们驳斥得再缄口不言。

  刘娥暗恼不已,不说同白世非素来jiāo好的赵祯特地置身事外,几位与晏书颇有jiāoqíng的老臣子也都出列陈qíng,加上连日来各地急报如飞,牍上已积了厚厚一摞,事态紧急再拖无可拖,她心里虽大为不甘,然国事当头,也无法一意孤行而置朝中居高不下的呼声于不顾。

  又几日,钦差大臣终于携圣旨连夜赶往应天府,令晏书官复原职,择日返京,那钦差回来时便携了白世非亲笔书信一封,私下差人送至白府二管家邓达园的手中。

  与朝廷上不曾间歇的唇枪舌剑相比起来,白府则显得分外安宁。

  画室里,晏迎chūn运笔挥毫,或jīng心勾勒,或浓色淡抹,画着窗外碧水池中迎风招展的荷花,陪伴一旁的尚坠坐在椅子里,没什么jīng神地观看着晏迎chūn作画,;间或恹恹地掩嘴打个哈欠。

  晏迎chūn看她一眼:“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尚坠摇摇头:“一个人待着更闷。”

  “过几日我会再到山上去,与无心庵里的师父们一同斋戒半旬。”

  尚坠不以为然:“你又是茹素,又是上山,底下都江堰市在猜测大夫人极可能会做一个在家修行的居士,就只差没传出你想遁入空门了。”

  晏迎chūn笑着别开话题:“公子什么时候回来?出门已好些日子了。”

  “邵管家说上下这几日便该回来,老爷要返京了吗?”

  “娘的信里是这么说,仿佛对夏闲娉的爹还颇有微词。”

  尚坠笑了笑:“和你相比,我怎么总觉得二夫人好像更不待见我似的。”

  “你小心为妙,女子忌妒起来面目尤为可憎,还有你那笛子,也最好趁早要回来。”见尚坠无jīng打采地又打了个哈欠,晏迎chūn不禁好奇,“他仍未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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