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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方少年游_四木【完结+番外】(118)

  “你胡言乱语做什么?我又听不懂,我要走了。”宇文小白撇了撇嘴,打算拂袖离开。

  “不,杨晚,你仔细想想,你会懂的。”赵应承紧紧按着胸口,咳嗽道,“你自己是什么模样,你自己是个女儿身,想必你比谁都清楚。”

  宇文小白默然,瞧瞧铁桶围困的队伍,一时颇为伤神。

  赵应承缓缓起身,面色苍白如雪,又缓缓地跪下:“你的后背左侧有一道剑伤,那是我刺的。我知道你心脏偏离一寸,为了对付父亲的暗哨,我狠下心刺了那一剑,下手时我就知道你只有一半的机会存活,但是我还是做了,这就是你一直害怕我的原因。”

  宇文小白听得似懂非懂,呆滞道:“你这是做什么?我真的不认识你!”她开始慌乱起来,转身碎步疾走,“真的别再过来了,我脑子里一片轰鸣。”

  海cháo阵阵,随风而来,地动山摇地呼啸。纯白雪làng连番赶上,前身凋落,后làng翻滚,那种嘶吼穿透长空,尖利刺耳地闯入宇文小白耳膜,她微扶了头侧,缓缓前行。

  “杨晚!”赵应承跪在乱石嶙峋的石径上,大声呼喊一声,语声盖过了海làng的嘶鸣,“让我再看一眼你的脸,让我死了也甘心!”

  宇文小白脚步一抖,尔后继续向前。

  “杨晚!我马上得动身离开此处,继续做我该做的事qíng,我知道今天放你这一走,我们此生永远无法相聚,所以我求求你,就让我看一眼,看过一眼我就忘记!”

  赵应承颤抖的声音混着海的悲鸣,轰隆轰隆响遏苍穹,他深深地伏低身子,只手捂住心胸,仿似疼痛得直不起身来。

  宇文小白捂上了耳朵,像只翩翩雪鹿朝前冲去,迅如闪电,矫若游龙。

  赵应承猛然以掌撑地,借力弹起,眸中带着火热绯红,合身朝前扑去!

  人群之后,茂林之中,冷双成紫衫淡展,在风中轻盈飘拂。

  风穿过林梢叶底,减缓了冷漠气势,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她的眼里明净似水晶,浅碧水纹袅袅散开,黑发拂过眼角时,终于催生一滴一滴的泪珠。

  透明的眼泪似小河般蜿蜒而下,潸潸不停。

  秋叶依剑问她,为何如此执念杨晚的事qíng?

  “因为她的身体里流着我的血,她的痛苦我全知道。”冷双成回过脸,对着俊美冷漠的那张脸说道,“赵应承杀她时,无论是否有误会,既然做了,就不能后悔。”

  秋叶依剑拉住她的手腕,追问道:“你真的在杨晚身上找你前世的影子?你真的要去gān预别人的私事?”

  冷双成拂开他的手,惨然一笑:“我不会不知天高地厚,宇文小白自有她的路要走,我只是去看着赵应承,不能让他再次伤害无辜之人。”

  秋叶依剑见着她笑容,本待伸手拥抱,她却闪身离开。

  等冷双成亲眼看着海崖边的一切时,心里的悲哀如海水拍打崖壁,侵染了四肢百骸。

  小白一直在闪躲,像个孩子般的惊慌,但是她的身法对付赵应承绰绰有余,反而是赵应承全身上下,被小白扇了不少掌风,青衫零落成匹,一道一道的皱褶卷起千层làng。

  她无法出手,无法对着赵应承出手。

  赵应承背对她立在凤鸣山巅的身影她牢牢记得,那番字字如钉的话一直回dàng在心底深处,梦魇般无法忘记。

  可她没有想到,赵应承是真的喜爱杨晚。他说的话她听得懂。

  ——从明日后,赵应承离开青州赶赴北塞,前途未卜,正是为了朝政国事。

  ——如果战死,今日便是他见杨晚最后一面。

  他苦苦呼唤杨晚的样子,怎么看也不是,当年那名寂然背立的王侯公子。

  海风传来句句滚烫痛苦的嘶喊,带动叶子哗啦啦响动。绿叶深稠,迎风翩跹落下,撒了紫衫淡雅的冷双成一身。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她看着叶子飘零,应景而生一句父亲教导的诗句。

  父亲说,有一个丞相为了缅怀自己的结发妻子,记载了和她清贫时的点点滴滴——委身下嫁时乖巧无比,替他张罗在生活中的一切事宜——那种相濡以沫的感qíng,那种温暖如chūn的笑意溢出了父亲的眼睛。

  冷双成悲从中来,她默默看着一切,默默想着记忆中杨晚乖巧笑颜。

  树叶悲伤地抖动哭泣,冷双成转首看看落木古槐,扬起手掌,一掌一掌地击在树身,合着她空茫的声音,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

  34.(番外)明天(下)

  风曾拂我襟

  雨曾滋我心

  我曾挥挥两袖轻

  红尘中声音

  我曾在红尘外面听

  你哭动我qíng

  你笑壮我行

  你伤chūn梦我伤心

  离别在眼前

  回头望伶仃形和影

  把诺言肢解

  句句碎屑

  把柔qíng肢解

  片片含血

  我用泪画成了

  你笑容的轮廓

  这一年

  飞絮飘落

  风呼呼地chuī着,海làng依然轰鸣,阳光却照拂不到赵应承的影子。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黑发散落如丛,凌乱地chuī拂过苍白脸颊,衣衫上已没有一丝完好之处,刀割剑戳般破碎成缕,在风中褴褛地抖动。

  “杨晚,累了吗?”他的下颌紧敛,眉目仍是开阔,嘴唇上鲜血淋漓,“我不过去,但是你别走,就当我奢求一次,多陪我一会儿吧。”

  宇文小白雪面酡红,双眸微愠,有些气喘吁吁:“赵世子,你真是怪人,不放我走,打你又不还手。”

  赵应承凄惨一笑,默默地看着她,散发拂落些yīn翳簇在眉尖眼底。他颤巍巍地伸出手,语声低哑:“我的最后一点机会,我当然要珍惜,杨晚,你看哪!”

  手指指向身后白云蓝天、万丈金光的太阳:“还有两个时辰,太阳就下山了,明天就全都不一样了。”

  宇文小白咬咬嘴唇,抓住了白莲盛开的衣襟:“你看起来真的很难受,但是小白无意令你如此……我很害怕,我真的要走了。”转身又yù离去,白色衫子猎猎飞舞。

  赵应承的手指萎靡垂下,“呵呵”轻笑起来,身子摇晃不停,他冰冰凉凉笑了许久,一掌一掌地击在身畔岩石上,仿似击节应和,一如林中难诉的知音:“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语声凄惨,悠悠转向天外,是不同于曼声而歌的韵味,直至“参”“商”二字时,颤抖gān涩钳住了咽喉。

  宇文小白敛了敛衣袖,一边朝前走,一边好奇地回头。赵应承侧临海水,褴褛的衣衫迎风飞扬,青布如丝,黑发乱舞,烟雾般弥漫包裹他的身子:“二月十九夜,寅时,传闻有一个人,身受一绝索凌nüè之苦,步行千里行至凤鸣军营,衣衫尽褛四肢尽伤……”

  赵应承扬起手掌,掌中带血击向了石面,gān哑道:“杨晚啊杨晚,可恨赵应承现在才懂你的痛。”

  他疲惫地靠着石块,身子软滑滑地倒向石径。眼泪如同贫瘠的小河,终究悄无声息地流淌,没有波澜壮阔,没有潺潺有声,只是苍白孱弱地流淌。

  宇文小白转过头,眸里的神色宛如散开的烟花,迷茫而脆弱。

  赵应承绝望地仰天倒地,黑凄凄的发丝、gān裂的嘴唇兀自在风中颤抖,四肢一动不动。

  “杨晚!”他的嘶叫合着海的轰鸣,滚滚回dàng在断崖上空,“白昼jiāo割,参商永隔……杨晚……杨晚,我只求见你最后一眼!”

  宇文小白脚步一滞,尔后敛着衫子,慢慢地走开了。

  海cháo咆哮如雷,仿似声声爆竹直冲云霄。海làng如千军万马,雷鸣般嘶吼在风中。

  小白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一句撕心裂肺的呼唤:“杨晚!杨晚!杨朝欠你的痛,赵应承割ròu剔骨来还!”

  海风呼啸而过,带走了唯一的白色光亮。

  银色矛戟亮白如星,直攒天空。锋刃下一张张冷若冰霜的脸,一具具雷打不动的身躯。卫士们看到了赵世子痛苦的一切,但无主人开口,众人均不敢放行宇文小白。

  “让开。”身后密林处传来一句冷漠的声音,列队之人齐齐回头。

  冷双成冷瞳绯红,面色苍白,微亮的光芒透过树枝散落周身,自带冷漠凛然的威仪。

  她的身躯挺拔如杨,笔直伫立:“放开她,让她过来。”

  “双成!”宇文小白哇的大声哭了出来,她猛地冲出护卫的包围,紧紧抱住了冷双成的身子,“双成,双成,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啊?你不知道我多么害怕啊!那人一接近我,我脑子里混乱一片,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啊?”

  “相信我,我们也很混乱,也很害怕。”冷双成伸出袖子,替宇文小白擦擦脸,软声哄道:“你先回行辕等我,不要哭了……这么多人看着,别像个孩子……我马上回来陪你。”

  冷双成拨了一千人护送宇文小白回行辕,吩咐另一千人留守原地,自身朝赵应承缓缓走去。

  赵应承眼神空茫,仰天无声哭泣,风chuī不gān他的泪痕,一条一条顺着眼睑脸庞蜿蜒成河。

  阳光赤炽,万物绽放喷薄傲天的生机,惟独地上之人看不见任何光亮。

  冷双成衣衫飞扬,自断壁下一步一步如山稳行,走至赵应承身侧时,伸出了右掌。

  “赵公子。”她弯身沉稳不动,手掌在阳光下略显苍白,泛着幽冷如冰的色泽。

  赵应承空睁了眼,茫然地看了许久,冷双成一直未动,终令他握上手掌,借力起身。他像个木偶一般伫立断崖侧,面临海水怔怔出神。

  冷双成轻拂一下石面,静静坐在岩石上,海风仿似漩涡一样流动,旋转到崖前紧裹两人衣衫。

  黑发屈曲招展,两人面对壮阔海面,一立一坐静默无语。

  山石嶙峋,峥嵘夺目。波涛如怒,撕人心肺。

  烟霭渐生,红日西沉。云水天遥,长夜未央。

  盛大余晖里,大海以轰鸣海cháo、雪羽白làng叩问长天,叩问大地,有什么能够不朽?

  两人不知呆了多久,一刻?一个时辰?但是他们亲眼所见海上落日,大气磅礴,一切悲凉与之相比,都显得不重要了。

  “冷双成,多谢。”赵应承迎风而立,沉淀了许久的心神,最终低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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