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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方少年游_四木【完结+番外】(55)

  “公子真是料事如神,哎……想来你也不会留心……”

  “荆湘国政局变动极大,新即位的小皇帝被皇后娘娘控制,形同虚设。皇后对内倾轧南将军,对外臣服于辽国。半年前皇后罢免南将军一切职务贬谪为庶民,再后来就没有他的讯息,据说是依照亡父之意归隐山林。”

  银光说这些话的时候,语声里带有浓浓的惋惜,不知道是在担忧南景麒,还是替自家公子可惜。冷双成背对着他,沉默不语面容平静。

  她默默注视这片夜色极久,再转过眼时,就看到了赵应承。

  很难在如此拥挤喧嚣的夜市中不发现他。他俊逸出尘,一袭水青色湖广袖锦袍衬着他淡漠坚毅的脸,似寒星那般耀眼。他淡淡地抿着唇,手中居然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暗处,隐隐有几个晃动的人影。

  冷双成暗提了口气,发觉气息略为单薄,又因有类似影卫的一批人在保护赵应承,她只得谨慎地垂下手,冷冷盯着他。既然不能在片刻之间制服他,她就不敢贸然出手。

  赵应承接过一盏莲花灯,小心地为手中娃娃提着,转过了身。他也看到了冷双成,两人临街对视,不同程度的冷漠。——他并不认识对街的少年,尽管他的眼神不善。但是他认得身后朝他作揖的银光,便猜测得到是秋叶依剑的人。

  “姑丈,走哇,陪丫丫去放灯。”粉娃娃开始催促着静止的人。

  赵应承转过脸,朝她微微一笑:“好,姑丈陪你去。”语声居然温柔似水,让冷双成有些惊愕。

  这时,人群涌动着朝州桥岸边靠去,一位白衣玉冠的公子有些踉跄地挤出来,倒向了赵应承的身上。等他看到背对的男子手上还有个小娃娃,脸面上大吃一惊,连忙旋身一转,衣襟似翩翩白蝶,避开了倒下的趋向。

  白衣公子翩然站定,转过身子看了眼赵应承,然后笑吟吟地对着丫丫说道:“好漂亮的娃娃。”

  丫丫拍着小手笑道:“好看好看,叔叔衣裳飞起来真好看。”

  赵应承冷漠地盯视白衣公子一眼,将孩子小心地抱在怀中举步离去。那名公子可能是看到了赵应承的冷漠与疏淡,也不在意,微偏着头做了个鬼脸,然后背行走开。

  两人的背影越走越远,中间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与冷双成。

  冷双成站在人流中纹丝不动,慢慢地回顾这次场景,她的脑海里浮起了杨晚说过的一句话:赵公子,求求你,放过丫丫。

  ——原来就是这个孩子,她唤他姑丈,那杨晚是姑姑吗?

  冷双成震惊无比地伫立着,赵应承看那孩子的眼睛,温暖如chūn,绝对没有一丝矫揉造作。可他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对待杨晚呢?

  吴三手此时又转过呆滞的面容,对着冷双成喃喃有声:“光亮。”

  冷双成见着他的面容心里变软,微笑着拉起他:“走吧,吴有,我带你去看灯。”

  吴三手一动不动,冷双成大奇,不由得顺着吴三手刚才所说的光亮看去——高挂着彩灯数盏,河中漂着浮灯,河上燃灯数百,水面霞光回旋,空中成了飞霞的河,河水成了映霞的天,真是水天一色,光she彩掩。

  她的心中一动,对银光说:“州桥这里的水是汇入汴河的吧?”

  银光点头,片刻后仿似醒悟,双眸不由微张盯着河水:“彩灯一直徘徊于水面,水根本没流动……”

  冷双成突然想起十三间那次暗杀,低下头微微沉吟后,又说道:“秋叶世子上次指派的刺杀,水底也是有人,但不能做到稳住水不流动,仿佛是某种东瀛忍术……”

  银光记得公子吩咐过无论初一询问什么,只管照说不误,此刻也不含糊,直接托盘而出:“公子有一批来自东瀛密宗的影卫,一年前被调到冷琦身边围捕过唐十一,初一可能见过。这批影卫名为‘暗夜’,专司追踪暗杀。此番景象竟和暗夜有几分相似。”

  “你家公子有提及过比暗夜更厉害的组织吗?”

  “好像有一支,是擅长御水术破坏追踪联络讯息的密宗,也是来自东瀛,名字叫水饮。”银光话音一落,这才忆起了以前的事qíng,和冷双成对视一眼,双双脱口而出:“是子樱。”

  两人站在柳岸上,面临波光粼粼的汴水各怀心思。

  州桥群人中昂然走出一道晶莹的光亮———盏琉璃灯盏,一名眉目俊朗的少年,就这样清淡如烟地越过冷双成对岸,融入了滚滚红尘之中。

  冷双成眼角瞥到那道光亮,面色苍白,不由得松开了吴三手的手腕,睁着冷澈见底的双瞳转视银光:“帮我照顾好他。”也不等银光回应,跻身窜入了人群中。

  12.疯狂

  那道背影渐行渐远,冷双成双眸中只剩下那盏光亮,发力狂赶。她穿过铿然作响的铜铃灯塔,跃过浮光掠影的湖面,挤出挤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就为了找寻那道身影。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月影疑流水,chūn风含夜梅。

  怅然回首,哪里都没有那个人。她孤单单地伫立在一片影影绰绰的人声中,等着人如cháo水散去又复来,仍是怔怔地站着。——经过百年,怎么可能还能见到天啸的人影,可那熟悉的背影,俊朗的侧身,不是融入了骨子里的眷恋,又怎么能够轻易区分?

  四周喧嚣如花,灯火点点,闪烁dàng漾,辉煌如昼。冷双成看着璀璨的灯光照进青石街面,她一路地追赶,泠泠风声中仍是被伤了心神,原来只要是一个形似的影子、一个转世而来的魂,就可以将她击败得溃不成军。

  她低下头,站在一片盛世繁华中,嘤嘤哭泣起来。汴河的水波温柔地晃dàng着她的倒影,粼粼的水光刺亮了她的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漫天冲起的烟花映照夜空,脆竹般的声音震醒了沉迷伤痛中的冷双成。

  她抬起头目视前方,看到一路蜿蜒而去的汴水,心下一惊,想到自己追逐那抹光亮一直是沿水而行,猛地记起了子樱,于是站在垂柳边稳定了心神,迈步朝前走去。

  文德殿前千万盏彩灯竞相放光,犹如星衢,文武百官簇拥而坐,于恢宏皇宫中夜宴欢享,歌舞升平。

  秋叶依剑一袭绛紫礼服,外罩莹白貂裘,沉寂面目冷漠地坐于主座左侧。古以虚左为礼,如此安排,可见当朝皇帝对他的倚重。他看向对首的空台,赵应承的尊位上只落后鞠坐着一名通译,并不见主人的踪影。

  众多官吏推杯jiāo盏把酒言欢,在例行奉酒时,庄王仍是甘之如饴地挡掉了所有杯盏,理由仍是世子贵体抱恙不宜酣饮。

  一名红衣小huáng门急匆匆走进,请示过主台上的天子,躬身附于秋叶依剑耳边悄悄细语。

  庄王看见世子面色遽然冰冷一片,他长身而起鞠礼告辞,也不待圣上相劝就冷冷掠向殿外。

  出了殿门,那名低头引路的小huáng门拼命追赶,远远地看到宣德门御街后,松口气抬起头,只听见“嗖”的一声,再也不见那个紫白色的背影。他直着眼睛站在那里,擦汗的手也忘记放下:“在大内宫墙里走的时候,还没看出世子这么急……”

  银光有些诚惶诚恐地立于檐下,看着迎面而来的公子脸色。

  秋叶依剑走至银光身前,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说了不去赴宴,你偏生死劝,你允诺给我照看的人呢?”不待银光回答,他淡淡咳嗽一声,突然扬起手拍向了银光身畔。“什么人能让冷双成连吴三手都不要了?光,你说说看。”

  “我也没看清……”银光突然看到石柱上那个森然的掌印,一时不再言语。

  “详细说清刚才发生的事qíng,一点一滴都不能漏过。”秋叶依剑冷淡地开口。

  银光似乎有点嗅到公子怒火的苗头,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番市集中发生的事qíng。听完银光的转述后,秋叶依剑并未显出过多的qíng绪,仅是低视yīn影,像尊雕塑般不言不语。

  银光见到公子此番模样,心下愀然,一时聪明地也不出声。

  静寂之间,流光溢彩的夜空盛开纷纭花卉,荧荧花火掩落庭院,照亮了两道沉默的身影。

  银光颇有些踟蹰,正要犹豫着开口,突然瞥见秋叶依剑冷漠地笑了,这是他第二次见到他绽放的笑颜,尽管第一次在那个雪夜里,是一种疯狂的怒笑,可是这次的笑容冰凉渗骨,如同雪莲盛开,花瓣上带些冰霜珠子。他惊呆地站在那里问道:“公子为何发笑?”

  秋叶依剑转过脸,并没有回答银光的问题,而是冷冷说道:“能让她什么都不顾的人只能是一个——南景麒。此人即使下野终究是外族,居然还敢来都城,这真是应了一句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

  银光看向公子冰冷的容颜,心下有些发秫,尤其公子那双黑白分明葡萄也似的瞳仁,此刻已经剩下从井水中打捞上来的冰镇之气,闪动着寒润的光华。

  秋叶依剑挺拔着身躯站于檐下,冷冷淡淡地目视苍凉夜色,盯着远处映照得透亮的天空。不知他想起了什么,急剧地咳嗽几声后,又“扑”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银光大骇:“公子,你怎么了……”

  “不碍事。”秋叶依剑冷漠地注视着夜空,刀削斧锉般的侧脸没有一丝痛苦颜色:“每日要发作一次,慢xing蛊毒。”

  银光吃惊地盯住公子,双眸微睁。要知蛊毒一旦发作时,能控制住面目的颤抖已经实属不易,更何况像公子这般冷漠地伫立着!

  “公子……你到底……”银光已经抑制不了语声的战栗,他心里隐隐觉得和初一又有关系:“是因为初一吗?”

  “她不叫初一,她叫冷双成。”秋叶依剑转过脸看了银光一眼:“没什么大碍,内伤和蛊毒发作而已。这蛊毒发作有些疼痛,难怪当日她饱受九蛊穿肠时,竟然疼得那么死去活来……”眼前似乎浮现了那道痛苦难抑的目光,秋叶依剑不禁闭上了眼睛,垂手静立于夜景中身躯仍是纹丝不动。

  还未待秋叶依剑云淡风轻语声落下,银光已经跪伏在他脚下,背部一直微微抖动:“公子,你居然以身试蛊……公子你……银光无能,没办法对吴总管jiāo代……”嗓音里压抑着惊恐,一直匍匐在秋叶依剑脚边颤抖个不停。

  “我只是放她出去透透气,你却让她走了。”秋叶依剑默默忍受着疼痛极久,突然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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