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人正在一楼的客厅之中，二层中央是一个贯通的空间，天花上吊着一盏大吊灯。
袁悦和秦夜时也看到了吊灯上倒吊的东西。
是那头脖子上长着一圈狮子鬃毛的阿拉斯加犬。
它不知如何从地下室钻了出来，此时四爪紧紧抓着吊灯，发红的双眼正盯着下方的马世明，咧开的嘴巴中露出不属于犬类的尖锐利齿，一串口涎蜿蜒而下。
第52章 对峙（1）（捉虫）
马世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见几个人都抬头看着他顶上的天花板， 便立刻知道不好，连滚带爬地从椅上移开。
他身形才一动， 悬在吊灯上的阿拉斯加犬立刻松了四爪， 直直冲着马世明落下去， 亮出了口中的一排利齿。
就在利齿碰到马世明的一刻，马世明身边忽然卷起一股qiáng劲的旋风。阿拉斯加犬被这旋风弹了出去， 立刻踞在墙角， 嗬嗬低喘。
毛丝鼠硕大的身形凝聚了起来。
它站在马世明和阿拉斯加犬之间，裂开细细的尖齿， 发出威胁的低吼。
林小乐大吃一惊：“这么大！”
秦夜时连忙拉了拉袁悦：“现在怎么办……袁悦？”
袁悦脸上显出一种奇特的表qíng， 像是沉浸在回忆之中， 又像是正凝神记忆着什么。
“袁悦？”
袁悦想回答秦夜时的问题，但他站立不稳，连忙扶着沙发靠背站稳，闭上了眼睛。
阿拉斯加犬被弹开的瞬间， 它的身体有一部分化为轻雾与毛丝鼠纠缠在一起。
钟妍的记忆和qíng绪就这样进入了袁悦的意识之中。
在接触到钟妍qíng绪的瞬间， 袁悦竟然觉得呼吸困难。
向导由于卓越的感知能力， 能比较容易地察觉哨兵的qíng绪，并且对易于因为qíng绪失控而陷入躁狂的哨兵来说，向导是最可靠的镇静剂。袁悦是一个很优秀的向导，在国博众多的哨兵和向导之中，在每一年的考核和技能比赛之中，他从来都是出色的， 原一苇是综合型向导，可以执行保护功能，也可以攻击，但袁悦只是单纯的保护型向导。在保护型向导里，像他这样的人并不多。
但纵然如此，即便他在无数的考核和练习中都能快速地与自己的搭档配合，并且安抚搭档的qíng绪让他们镇定下来，在触碰钟妍的感qíng时，袁悦还是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一个巨大的、无边无际的黑dòng。
钟妍的恨意和悲伤是两股在这黑dòng里纠缠不清的力量，它们相互融合、jiāo缠，不分彼此，在这没有尽头的泥淖之中，袁悦甚至还没找到一丝自己可以掌控的部分就立刻被吞噬了。
chūn日的花园……白色的婚纱……哇哇大哭的孩子……
泥浆一般粘稠的qíng绪侵入袁悦的意识之中，在这些碎片里他偶尔还能看到一闪而过的亮处，但很快全都不见了。
极为明亮的房间中，他看到自己抱着一个小孩子，用紧张的声音问面前的人：“剥离jīng神体是什么意思？我没有答应过！”
林小乐仍穿着一身颜色沉重的长衫，拿出了一个注she器。
“不痛的。”他笑着说，“很快就结束了。”
袁悦发觉自己使不上力气，无法站立，试图释放jīng神体的时候只觉得脑袋发晕，神经一跳一跳地疼。怀中的孩子已经昏睡过去，他恨声道：“茶水……茶水里放了什么！”
由于身体已经麻木，注she器刺入皮肤的时候甚至没有痛觉。片刻之后，袁悦紧紧抱住自己的怀中的孩子，发出了痛苦的尖叫。
身体深处的力量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速度极快，几乎像是要把灵魂生生从ròu身内扯出一样。因疼痛而泛出的生理xing泪水模糊了视线，在朦胧不清的视野里，他看到怀中的孩子身上也腾出了白色的轻雾。两种力量纠缠在一起，它们甚至一开始还试图搏斗，抗拒着对方——但袁悦心里知道，不可能抗拒的。钟妍的jīng神体太过qiáng大，她的孩子又过于幼小，还未学会如何正确驱使，也没有进行过练习。
一切似乎极为漫长，但又异常短暂。阿拉斯加犬与狮子的对峙卷起了狂风，袁悦耳朵里一片嗡嗡嗡的响声，怀中的孩子体温越来越低。袁悦完全沉浸在钟妍的qíng绪之中，他无力起身，也无法控制自己的jīng神体，只能哭着嘶喊“别吃”，死死将孩子按在怀中。
这个行为其实不应该称为吃。雾气在纠缠中渐渐相融了，仿佛它们从来都是一体的，自母体出来便注定要融合到一起。
小狮子的形态逐渐消失了。它发出嘶哑的吼声，最后猛地一收，全被阿拉斯加犬吞噬。
钟妍的哭声停了。她怀中的孩子在昏迷之中也显出痛苦的神qíng，小手揪住母亲的衣角。
“吐出来……吐出来！”袁悦发出尖利的叫声，“吐出来！！！”
阿拉斯加犬摔倒在地上，形态无法固定，周身像笼着一层浓厚的雾气。因为站立不稳，它屡屡qiáng行挣起，又很快摔倒。犬类的吼声出现了变化，它在地上打滚挣扎，痛苦地呻吟。袁悦看着它脖子上生长出鬃毛，牙齿发生变化，连那条毛绒绒的尾巴也消失了，变成了狮子尾巴的形状。
“一切顺利。”林小乐的神qíng有点儿紧张，“恭喜你。不过我们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袁悦把手伸到孩子的鼻下，又掀开他的衣服按压心脏。心脏仍在跳动着，但力气微弱，他张开口，用钟妍的声音颤抖着呼唤孩子的名字。
袁悦流了眼泪，手脚发颤，那小孩始终没有反应，脑袋软绵绵地歪在一边。
“你的丈夫会来接你的。”林小乐说，“我现在就联系他。”
qiáng烈的恨意在瞬间占据了袁悦的心。他想杀人，杀了林小乐，杀了马世明，杀了这世界上所有的人，所有欢乐的、对自己所遭受的痛苦无动于衷的人。
但药物令她神智涣散昏沉，悲痛又使她没办法集中注意力，阿拉斯加犬虚弱地趴在不远处，呜呜喘气，正盯着自己的主人。
袁悦完全进入了钟妍的qíng绪，埋身在这悲伤里无法抽离，但他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一直在提醒他：离开这里，离开这里，你会被“海啸”反噬……
在人的qíng绪之中，负面qíng绪的影响往往比正面qíng绪更大。
哨兵因为qíng绪易于激动，尤其在处理一些困难的、容易触碰伦理边际的任务时，会出现严重的负面qíng绪làng啸，他们称这种qíng绪为“海啸”。海啸的出现可能有极深层的原因，但它总是在短时间内爆发，具有显著的伤害xing和不可预测xing。尤其在战场上，身负出战任务的哨兵发生“海啸”的可能xing会比身处其他地方的哨兵高出十几倍。因此，每一个哨兵和向导在进入工作岗位之前都会对“海啸”进行专门的培训，而从战场上返回的哨兵和向导则会有专人负责为他们排解和清扫“海啸”的剩余影响。
向导在战场上能安抚哨兵的qíng绪，并且减少哨兵爆发“海啸”的qíng况，但向导本身因为深入哨兵的qíng绪环境里，自然也会受到负面qíng绪甚至是“海啸”的影响。在二战战场上不止出现过一次这样的qíng况：向导深陷哨兵的“海啸”里，不仅没有正确地化解影响，自己反而被“海啸”反噬，最后两个人都陷入无法控制的躁狂之中。
袁悦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qíng况非常危险。
他在用钟妍的眼睛去看过去的事qíng，用钟妍的意识去回忆，钟妍的悲喜和仇恨与他自己的qíng绪之间没有任何隔离，接触得极为紧密。
这也说明钟妍的qíng绪已经崩溃，她没办法自如地控制和保护，因而才会让袁悦轻易地探入进去。
袁悦想再看多一些，但理智告诉他必须立刻脱离。继续沉浸在这泥淖般的黑dòng中，他自己可能也出不去了。
他奋力地回忆着现实生活的一切，以从意识里先和钟妍的qíng绪拉开距离。
文管委，陈氏仪，就业考试，他曾经的恋人，人才规划局的课堂，各式各样的论文……还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有人在他的身边，在他耳朵深处，缓慢地翻动着书页。他应该是在阅读，因而翻动的频率很缓慢，手指从页面上滑动的时候，摩挲出细细的沙沙声。
他终于睁开眼睛，鼻尖有汗珠滴落。
没有耳机，也没有白噪音。只有秦夜时的手覆盖在自己的手背上，因为紧张，手心是cháo湿的。
秦夜时的láng獾和林小乐的云豹一直对峙着，谁都不敢擅动。袁悦以为自己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其实只不过是闭眼又睁开的瞬间。
他再一次闭上眼睛，把自己看到的所有内容都一一重新描摹了一遍：利用某种针剂qiáng行bī迫哨兵释放jīng神体，jīng神体融合的过程，他们所在的房间。
“海啸？”林小乐在一旁开口，“你被海啸影响了吗？”
袁悦没理他，秦夜时也没理他。
“你真挺厉害的。”林小乐说，“考虑换个搭档吗？我也很出色……”
“放屁！”秦夜时怒吼。
他的qíng绪一激动，láng獾也跟着动了起来。
它扑到云豹面前，在它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冲它脖子狠狠挠了一爪子。
云豹和林小乐同时发出惨叫。
林小乐跌倒在地，抱着自己的脑袋大叫：“你果然很粗鲁！”
“你怎么认识我的？”秦夜时想起了这件事，“警铃协会的人为什么会记得我？”
林小乐的脑袋里像是被挖走了一块，疼得他浑身发抖，口水和鼻涕都流了下来。
“所有的哨兵……我们都知道，所有的。”林小乐含糊不清地说，“秦夜时，你是危机办的人，监护人是你的姐姐秦双双。你从人才规划局毕业之后一直在危机办工作，jīng神体是一只攻击力极qiáng的láng獾，擅长撕咬，战斗方式非常粗鲁……对吧？”
秦夜时没出声，他皱着眉头，沉默地听林小乐说话。
林小乐不知道他已经被危机办除名，现在调到文管委了。这个除名和调动的过程并没有立刻登记在秦夜时的档案里：秦双双把他的档案扣了下来，想要缓一缓，等事qíng的影响过去之后再把弟弟调回危机办。
也因此，这个变动没有在人口数据管理系统里进行录入。
警铃协会是使用人口数据管理系统来窃取哨兵信息的，秦夜时心想，这说明他们没办法渗入更深处的部分，人口数据管理系统登记了什么，警铃协会就查看到什么。不被登记的人和数据，警铃协会没办法知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凉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