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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引忘川_晞冉【完结+番外】(59)

  “为什么说他们不是好人?”

  咦,师父终于愿意和她说话了吗?她心下颇有几分欢喜,想了想,然后理所当然地说:“师父是好人,其他和师父作对的自然就不是好人了。”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盯了她许久,才道:“做我徒弟,便什么都要听我的,你做得到么?”

  这算是答应了么?她高兴得立即点头。“好,我都听师父的。”

  “你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当我让你走时,你必须要立即离开。但若到时你不听我的话,我此生就再不会理会你了,就当从未收过你这个徒弟。”

  那如果她没犯什么错,师父便不会让她离开吧……她想了想后,还是觉得眼下比较重要,便立即点头应承下来。

  “你唤什么名字?”

  倾华淡淡一笑,她看得微微发愣,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师父笑起来的样子,只觉得什么夕阳彩霞、云絮飞花都比不上丝毫。她也跟着笑起来,“师父,我第一次瞧见你笑,你笑起来真好看,应该常笑。”

  随即又蹙起了秀眉道,“你问我名字么?我也不知道呢。”

  倾华思量片刻,“那我唤你瑶心如何?”

  瑶心?她轻声垂首念着这两个字,忽地抬眸浅笑道:“师父取的这个名字甚是好听。”

  倾华自此便每日教她弹琴、修炼法术,可惜她的元气太弱,能习得的法术也是有限的,大多是一些调理内息,巩固元神的心法。

  瑶心对练习法术之事不甚上心,但对其他却是好学得很。

  檀云之巅有一面浮生镜,上面经常掠过三丘九荒之上有些凡人一生的缩影。

  瑶心常常看得津津有味,因着她觉得自己白白困睡了五万年,脑袋空了许多,对许多事qíng都不甚了解,自然需要多看。

  不过她有些看得明白,有些却看不甚明白,是以倾华常常听到她问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

  “师父,为何有个农夫明明自家有斧头,还要偷了隔壁家的斧头却死不承认?”

  “为何那个人很善良,却要被绞死?”

  “师父,为何凡人不能如我们活得那么长?”

  “为何有个凡人的夫人被神族之人抢了去?”

  ……如此种种。

  倾华亦不能每个问题都回答她,最后只能禁止她看浮生镜,再慢慢给她讲解世间万物的道理、世事及因果循环。

  久而久之,瑶心倒已明了了许多世事,不再那么喜欢问问题,不过偶尔仍是语出惊人。

  她平日最大的嗜好就在山中这里逗逗飞禽,那里追追走shòu,檀云山并不大,可她每日都能找到新鲜的玩意儿,常常乐此不疲,连竹子也能被她拿来慢慢捣鼓,最后做成漂亮的竹哨儿。

  有一次在山底见到一块玉石,就喜滋滋地带回来非要把它雕琢成玉佩,见她每日打磨,做得甚是辛苦连小手都磨出了血泡,却不肯让他帮忙,直到有一日她拿着两颗晶莹剔透的玉佩要他刻字才明白,她是想亲手做样东西送给他。

  更是经常在浮生镜中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只要一听到她叫“师父”、“师父”,就知道她又找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其他大多时候则十分喜欢呆在他身边,听他弹琴,看他写字,她本xing虽然活泼好动,但是一旦在他身边之时就极其乖巧听话,有时静静地呆在他身旁陪他看云海,一呆就是整日,他以前从来没留意过云海也有那么多变化,那么多形状,她却总是能时时告诉你她眼中的云、霞、夕阳、日出和昨日的有何区别。她知道他不能离开檀云之巅,就把自己偶尔到山下看到的花糙鸟shòu,或是在古书或浮生镜上看到的有趣故事都讲于他听,看到他脸上浮现起淡淡的笑意,整张小脸都刹那生动起来。

  他有时候想若是能一直陪着她,能随时听到耳边响起“师父”“师父”的声音,也是好的。并非没察觉到自己的元神越来越虚弱,可下意识里却总是想能多陪她就多陪她一段时日,等到他要神魂寂灭之前,一定让她离开。

  总是这样想着,越是想着,日子越是一日一日的过去,若不是今日蛊妍的到来,或许他依然狠不下心来,抵不过自己的心。

  如今……再由不得他了!

  第59章 扈桑

  倾华心里清楚得很,蛊妍所言也并非危言耸听。这檀云之巅上有震神塔,下有缚神链,十万年已是他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而再过不久,他的元神也将被侵噬殆尽,最后消失在三丘九荒之内。

  瑶心完全不知道这些,他也不想她知道,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离开。

  但瑶心对于自己真正认定之事向来执拗,如果他真的象以前一样用法术把她拂下山,她依然会一步一步地再爬上来。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清冷着脸色默然不语,想着日子一久,她总会受不住的。

  可是她依然和以前一样,只是以前她还时常会跑出去逗逗那些小动物,有时候也去溪边淘些漂亮的石头,捉捉小鱼,如今则完全哪里都不去,寸步不离得守在他身边。

  他不和她说话,她就自顾自地说她的,专挑有趣的故事说给他听。他的表qíng冷淡,她就当做没看到一样,依然笑脸盈盈得象没发生过任何事,整日里师父师父地叫。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一定要叫她离开,但她知道师父一向对她极好,只要她乖巧听话,师父早晚会心软,不再赶她走。

  总之他们就这么耗着,他在等着她熬不住离开,而她也坚持等师父总有一日会心软。

  而缚神链非一般神器,十万年来将他的大部分元神侵噬掉,如今开始愈加厉害得噬咬他仅存的最后一丝jīng魂。渐渐地,他感到自己目力日见不清,耳力也有时有,有时无,但又怕瑶心察觉到,就qiáng行以法力压制住缚神链的侵噬,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与平素无甚区别,但这样反而更虚耗了元神,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

  檀云之巅,终年雾霭不散,湿气cháo重,早晚都是极寒的。

  不知是何缘由,瑶心自她在樱花树里之时元气就一直十分虚弱,虽有神体,但是身体却极差,尤其受不得寒。天气一寒,气色便苍白得吓人,所以一直以来,她每夜都是倾华怀中睡去。

  如今师父对她完全置若罔闻,她也不敢再象以前一样赖在师父怀中,只得自己找个角落,双手环抱着膝盖,瑟缩成一团,蹲坐着睡。但哪里抵得过檀云之巅的寒气,她单薄的身体常常被冻得瑟瑟发抖,又怕师父知道她如此没用更不要她,只得咬着牙忍着。

  常常想着再忍一下,再忍一下师父就会回心转意,不再让她走。每夜几乎都是这样想着想着,然后渐渐沉入梦中。

  檀云之巅每一丝寒气都寒彻骨髓,以前她在他怀中睡,有他的法力护体自然无碍,但如今象她再这样熬下去,迟早会极寒入体,元神日渐衰竭。

  倾华只能等她每日睡沉后,再缓缓给她体内输入灵力御寒。

  此夜月色如洗,洒在两抹素白的身影上,静谧而柔和。

  瑶心靠在石壁的小小身体已经蜷缩成一团睡沉,倾华曜黑的眼突然睁开,缓缓走到她身边,蹲下。手刚要碰到她的背上却顿了下来,恍然间,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时候的样子,低垂着头,好像不相信自己真的出来了,但一抬眸,却从晶亮的眼到弯弯的眉梢都带着笑,一眨眼的功夫就走到了他眼前,如此真实的触碰,连他都微微一怔。

  他还来不及反应,那双温软的手便拂到他的脸上,他原本以为此生再不会触碰到的体温,那一刻居然连拒接的念头都没有。

  想想,他已经拥有这样的温暖太久了,必须该放下了吧?

  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凝在半空中,渐渐变得冰凉,他敛下眸,专注地瞧着身下的单薄身体,唇中轻溢出一声叹息,手掌轻轻覆在了她的背上,为她输入灵气御寒。

  片刻后,淡淡的薄光包围住她,他移开掌起身。身下的长袍突然被攥住,他顿住不动,半晌后才敛眉低看,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放开。”她缓缓抬起眸,眼光中带着蒙蒙水雾,仿佛稍微一眨就会掉下来,却不说话也不做声,只安静地注视着他,手攥住衣袂的一角怎么也不肯放。

  许久后,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仰着头问他:“师父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一定要徒儿走?”

  带着哀伤的声音在没有丝毫声响的寂静夜色中飘dàng开,就象在沉寂很久的古井中投下一颗石子,沉郁的声响回dàng在他的耳边,却一直沉到他心里的最深处。

  痛,蔓延开。倾华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qíng,除了寂然还是寂然。

  他想只要转过身,就能走开。只是没想到要挪开一步,哪怕只是一步,心都萧瑟得痛。

  僵硬着身子,沉默着,许久后他重复着同样的话:“放开。”

  她默默地垂下头,手松了一下,却又好像怕他马上就消失一样,就立即攥住,紧紧地攥住,眼神里有哀求,有无措,有茫然,最后艰难地吐出:“师父,你真的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一阵剧痛突然袭向他的全身,四肢百骸突然象被扯裂了一样痛入骨髓。

  忍着缚神链带来的剧痛,他冷冷地撇开她的手,“我做的任何事都要向你解释么?我在收你为徒时就说过,我让你离开时,你就必须乖乖离开。早知道你如此不听话,我当时就不该心软收你为徒。”月华的清辉照在他流泻在他脸上,衬得他的脸色越发的清寒,就好像完全不认识她一般。

  她觉得自己突然间没了力气,连看师父的力气也没有了,缓缓地垂下头去,两人都沉默不语。

  “好,我听师父的,明日一早我就离开檀云,师父好好保重。”许久后,她涩涩地开口。

  他瞥了她一眼,完全不带感qíng地冷冷说:“记住,如果你以后真的想再回来,也要等到三千年后,否则我再也不会认你是我徒弟,我们从此再无瓜葛。”

  瑶心努力吸了口气,但胸口仍然闷得发疼,觉得再也忍不住了,眼角的泪水如断了线一样扑哧扑哧地径直掉下来。

  她伸手拂去脸上的泪,抬起眸再望着倾华,脸上扯出一个笑来,“好,我听师父的话,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明日一早我就会走,师父千万保重!”

  瑶心转过身,蹲坐在一旁的角落里,娇小的身体蜷缩着,头埋进膝盖中,却没有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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