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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无长兄_绞刑架下的祈祷/祈祷君【完结】(687)

  鲜卑军中一切以军功说话,哪怕是将军,若在某场战斗中功绩没有下面的人大,下面的人也可以优先选走最好的战利品,这是军户制能一直维持的根本。

  大红就像是一张名片,昭显了自己主人的武勇和地位。

  贺穆兰并没有直接参与胡夏和魏国的战斗,只知道这场战争持续了两年,期间有不少夏人和鲜卑人战死,至于后来她跟随库莫提千里救援的时候,那都已经是接近尾声了。

  但如今战争已经过去一年,还有夏**中的士卒在被贩卖,贺穆兰不由得有些吃惊。

  若是战争的俘虏,当年应该在大胜还朝的时候早就或被赎回去,或被赐予功臣了。

  “夏国的士卒?你在开玩笑吧?”贺穆兰露出受到欺骗的表qíng,“这仗都完了一年多了,夏国的士卒不都已经成了平夏户回了各地耕种了吗?”

  跪在地上头上cha标的男人们都听不懂鲜卑话,又或者听得懂却不愿意理睬,依旧麻木的像是羊羔一般只低着头看地。

  “一看您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贵人。”那人贩子看贺穆兰并没有走反倒问起详细的事qíng,心中大喊‘生意来了’,一边对她露出歉意的微笑一边说:“您稍等等,我把手中的生意忙完就来招呼您。”

  俨然一派老练商人的派头。

  那人贩子和面前几个男人商议好了价格,其中一个男人就抱着两匹丝jiāo给了这个人贩子,从人群里拉出一个已经看好的奴隶。

  为了确保奴隶的身体qiáng壮,所有的男人都只裹着可以遮蔽□□的布条,此时被人一把拉起,立刻露出整个正面来。

  贺穆兰这才明白原来这些男人跪在那里低着头不是因为沮丧和麻木,而是因为只要弓着身子就只能看见背部,无论是头脸、正面还是下肢都只是个模糊的影子。

  没有人会乐意就这么赤身露体的bào露在大众广庭之下,要卖身的人也是如此。

  贺穆兰看着那个男人用两匹丝绸换走了一个非常qiáng壮的男人,那男人的身材和蛮古不相伯仲,而且年纪并不是很轻,而是正当壮年的二十几岁的样子。

  这样的体格和年纪,再加上浑身像是勋章一样的伤疤,即使在虎贲军里也是一条好汉,可在这里,也只能麻木的按下文书,然后被主人牵到官府去做“契”,从此打上“奴隶”的烙印。

  这并不是字面下的意思,而是真正的“打上烙印”,鲜卑人和匈奴人还带着很深的部落制度遗留,对于健壮的男奴,通常会用烙铁烙上属于自己的痕迹。所以很多奴隶即使摆脱了奴隶的身份,也一辈子都要背着这个耻rǔ的印记生活,除非是实在活不下去了,好儿郎都不会选择卖身为奴这一条路。

  人贩子送走了一个“主顾”,吩咐一个手下“接待”不停来问qíng况的“顾客”,然后亲自接待贺穆兰。

  “让您久等了。您买人是要做什么?打仗?看家护院?种田?”

  他一边说一边介绍自己的“货源”,“这些都是夏国的久战之士,我建议您买回去看家护院或者去做私兵。像是这样的人才去种田是bào殄天物,要种田有许多便宜的货可以选择。只要给他们武器和铠甲就能上阵,当然,价格是贵了点,但贵有贵的好处。”

  “他们怎么沦为奴隶的?”

  贺穆兰抬了抬眼。

  “货源你绝对放心,我是官府有过报备的人牙,并不是什么搜掠人口的歹人。这些原本都是胡夏的士卒,在军中粮饷自然不愁,打仗也能发财,虽然败了,不过许多人还是没有死,跑了回家。”

  他指了指身后。

  “但胡夏会种地的人都被官府迁到了魏境,这些汉子回了家,家里人都没了,家中的田地又被我国收归了国有,就没办法过日子。这位陛下对胡夏的宗主很严,当地不甘收留这些士卒出身的汉子,他们就只能卖身了。”

  “那倒是可惜,都是好汉……”

  贺穆兰露出遗憾的表qíng。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国打仗向来是军户的事qíng,他们也只会打仗,只会打仗的人若没有打胜,一般是活不下去的。他们还好,至少有些本事,自卖自身也能活下去,就苦了那些断手残脚的……”

  人贩子故意说得可怜些,“我们这也是做善事,要不帮着他们找到一个好主家,指不定他们会过上什么日子。时间久了,变成qiáng盗也不一定。”

  “只会打仗的人若没有打胜,一般是活不下去的吗……”

  贺穆兰默然地看了跪在那里的夏国士卒。

  所以,他们是在战争结束一年后发现自己无法过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才想卖了自己去当护院家丁之流?

  赢了的人还有赐田和封赏、战利品,输了的人如何,这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弱ròuqiáng食,此乃天理。

  “这位贵人,你看中了哪几个?”

  人贩子讪笑着对她露出了一口huáng牙。

  “买的多可以便宜点。”

  “我出门急,没有带钱。”

  贺穆兰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

  “我可以把人送到您府上!拿东西抵押也可以!您可以拿这匹马抵押,等拿来钱就换给您!您别走啊!再看看啊!”

  那人贩子见贺穆兰像是谁追着一样越走越远,连忙上前想要追赶,谁料贺穆兰脚下生风,一下子就没了影子。

  “你要想买随时找我!我姓陆,就在这个集市做人牙!”

  人贩子吼了一声,这才转过身连连跺脚。

  几个跪着的男人抬起头来看他,只见姓陆的那个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用汉话说道:“看起来是个和善的,又是军中出身,应该不会糟蹋你们的本事。就是出来没带钱,好像也不是很缺人,抱歉,我已经尽力了。”

  这些男人卖身之前姓陆的是先付了钱的,若卖不掉就要砸在自己手里。如今流民多如狗,人还没有会耕地的牛赚钱,这种先付后卖的生意一不小心就会赔的血本无归,陆“老板”愿意先付钱让他们的家庭度过难关,已经是很大的仁慈。

  但人口买卖就是血泪的生意,有时候哪里有那么多尽善尽美,没过一会儿,又有几个奴隶被人挑了去,但看起来并不是会善待奴隶的样子。

  只要有主顾就不能推,陆牙再怎么同qíng,也只能留下一声叹息而已。

  ***

  接下来的时间,贺穆兰在市集里随便走了走,发现即使是还算繁华的小县城,老人和孩子的数量还是很少。

  平城转个弯都可能遇见小孩撞到你,但在这处魏夏jiāo界的地方,简直就像是有什么奇异的力量筛掉了许多人,只剩下成年的男女。

  市集里贩卖的都是牛羊、rǔ制品、自家产的jī蛋、棉布之类,货品的种类实在是乏味可陈,价格也是乱七八糟。

  下雨像是提前让贺穆兰见到“天灾”之下社会的状态,哪怕这只是单纯的“下雨”而不是真正的天灾,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就足以让她不寒而栗。

  因为下雨,地上很少有gān的地方,买卖东西的人就必须寻找“适合”的地点,否则货物和人都会被弄脏弄湿。

  贺穆兰见到体弱的被身体qiáng壮的人挤走,浑身泥泞的在集市最不显眼的位置贩物。而身体qiáng壮的人则得意洋洋,并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是错的,直到被更qiáng壮的如此对待。

  百姓之间也弥漫着“qiáng者”的风气,qiáng壮的人横行霸道、得享一切好的资源,而身体羸弱的只能饱受欺凌,忍rǔ负重。

  整个社会的状态让人为之作呕,更别提还有持着棍棒不时来勒索的官差。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rǔ”。

  然而仓廪实了就一定“知礼节”吗?衣食足就一定“知荣rǔ”?

  至少她看到了许多穿着整齐的人去蹂/躏那些衣衫褴褛之人,乐此不疲。

  贺穆兰价值观让她阻止了一次又一次的恃qiáng凌弱,然而在被一次又一次当成神经病之后,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又跑回了门dòng下,沉默无语地等待着慈心大师找回这里。

  次数实在太多,多到了让她害怕的地步,而这只是在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发生的事qíng而已。

  贺穆兰回到门dòng的时候早就过了一个时辰,可慈心大师还是无影无踪。

  一个时辰过去了,又一个时辰过去了,慈心大师也没有回来。

  若不是贺穆兰坚信他的人品,现在恐怕以为他已经携款潜逃了。

  直到傍晚时分,天色渐黑,城门已经开始关闭落锁,贺穆兰依然没有等到慈心大师,这让贺穆兰实在坐不住了。

  若不是慈心大师出了事,那就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请问你看到一个长这么高,颌下有须,穿戴着蓑衣斗笠的和尚经过这里吗?”贺穆兰离开门dòng,开始问沿路的路人。

  “没有。”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找和尚去庙里啊!”

  “中午的时候好像看过,在前面化缘了来着……”

  贺穆兰问了一个又一个的人,终于问到了一个知道的。

  “在哪儿化缘?”

  “在前面那条横街上……不过马上天要黑了,你是不是明天再找比较好?”说话的年轻人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

  “你需要投宿吗?我认识一家不错的客店,我带你去?”

  贺穆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腰囊,摇了摇头。

  “我要先找到大师。谢谢你。”

  那年轻人失望地离开了,临走指给她慈心化缘的那条街。

  这个时代的僧人和道士通常都身负好多种职业,除了僧人和道人是他们的本职外,他们还是心理医生、赤脚医生、翻译……

  以及要饭的。

  大部分有寺庙的和尚自然不会经常出去化缘,但对于慈心大师来说,化缘似乎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按他的话来说,每次出去化缘都能化到东西,让他对这个世界就更加充满希望和敬意。

  当“化缘”都化不到“缘分”的时候,这个世界离完蛋也就不远了。

  虽然贺穆兰觉得这个说法很扯淡,但想想又似乎有些道理。

  这大概就是宗教经久不衰的原因,因为许多道理被这些“高人”用另一种方式说出来之后,确实让这个世界没有经历过心灵jī汤摧残的人们得到很多领悟和激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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