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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梦_绿蚁紫檀【完结】(187)

  可是天意弄人,让她到了这么个地方……

  程巽勋告了假在家中陪她,晚上雨竹睡觉时动一动他都要起身看看,丫鬟婆子更是如临大敌,不敢离了半步。

  刘海更是在国公府和德园之间一日跑三趟,将主子的近况报给崔氏听。

  诸邑公主也常常上青葙院来看看,雨竹对她仍是客客气气的,不过心里却厌恶的很。

  她送的那些血燕窝经过验证果然是有问题的,阮妈妈每日炖了灌鹅,连着灌了一个半月,前些时候才有了变化——那只鹅变得痴痴傻傻的,吃菜叶都不会了,吃饭都要用灌的,更厉害的是,走路不是撞到墙上就是被门槛绊倒。

  若是人吃了估计也就这后果了。

  不过看来季氏也不笨,大厨房中从来没见过她拿血燕窝去炖,显然也没胆子去冒险。

  她懒得和这种人算计,便决定离诸邑公主再远点儿,所以后来就以身子沉了之类的借口直接卧chuáng谢客。

  这日午后,程巽勋一边靠在卧榻上看书,一边守着雨竹小憩。

  天气已经褪了盛夏的酷热,变得和软温和起来。不时有裹着阳光的微风透过半开的雕花窗,chuī进屋内。

  睡梦中的雨竹突然被肚子的阵阵抽痛惊醒,闷哼一声睁开眼睛,程巽勋闻声立刻丢下手中的书册,握着雨竹的手,“怎么了?”

  雨竹忍着疼做着深呼吸,道:“肚子疼,像是要生了。”

  产期就是这几日,程巽勋心中也有数,赶紧扬声喊了阮妈妈进来。

  阮妈妈小跑着进来摸了摸雨竹的肚子,马上道:“……发动了。”

  然后很镇定的吩咐闻声进来的几个大丫鬟,“快准备热水……华箬去耳房看看可还少什么,赶紧预备妥当!”

  华箬忙答应着出去了,早园则领着琴丝和银链帮着雨竹擦洗,换衣裳。

  此时痛得还不明显,而且疼的时间不长,一会儿就过去了,雨竹便照着阮妈妈的嘱咐换衣裳,吃东西,然后被扶着进了充作产室的产耳房。

  自从阮妈妈说出那句“发动了”的时候,她一直躁动不安的心反而定了下来。崔氏给的几个妈妈都是接生的好手,当初在季氏全身使不上力的qíng况下都能够让母女平安,她怀相一直很好,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诸邑公主和季氏也听到消息,急急赶了过来。

  程巽勋面色如常的与诸邑公主行了礼,淡淡道:“一切都好。”

  “这个生孩子,我也不懂,就不添乱了。”诸邑公主笑了笑,看了产房一眼,扶着丫鬟的手下去了。

  季氏有些拘谨,略问了几句雨竹的qíng况就告辞回去了,当初她生孩子还是靠的雨竹的陪嫁妈妈,这会儿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雨竹在怀胎七八个月的时候还经常抱着脑袋拼命回忆,生孩子要注意什么,腹式呼吸法、如何用力什么的,但是现在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把阮妈妈的话当圣旨。与其纠结那些记得不清不楚的东西,还不如就听阮妈妈的话。

  是,古代是没有现代那些先进的医疗技术,要是难产就真的成了保大保小的难题……不过,每年不还是照样有许多健康的孩子出生么。

  将身为现代人的一点优越感完全抛开,雨竹就不相信自己会那么点儿背。

  趁着阵痛还不厉害,阮妈妈端了jī蛋面和红枣粳米粥上来,问雨竹想吃哪样。雨竹马上拿最凶狠的目光盯着jī蛋面。

  吃了面,摸摸肚子还吃得下,又捧着粥碗一气喝了,这才打了个饱嗝乖乖躺回去继续挨疼。

  阮妈妈一脑门黑线,原先还担心太太会怕,看来她真的是想多了……

  第233章 诞生

  虽是午间就发动了,但是距离真的生产还早得很。

  雨竹闭着眼睛躺着,死死盯着百子榴花的檀木chuáng顶,心里直想骂人,这样疼一阵歇一阵算什么!她qiáng烈要求来个痛快的,要不是顾忌着屋里还有妈妈和稳婆,她简直想仰头大吼一声:让bào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但是这生孩子可不是比快,该受的折腾一点儿少不了,她心里便是再想早点儿解脱,还是得老老实实熬着一波一波的阵痛。

  阮妈妈拿帕子给她擦汗,时不时到chuáng尾查看一下。

  “您别着急,一切都顺当着呢。”阮妈妈的声音沉稳清晰,在雨竹耳边响起:“……抓紧时间睡一会儿罢,养养jīng神。”

  雨竹刚忍过一长阵钝钝的,痛的直犯恶心的痛楚,喘了两口粗气,极听话的闭上眼开始数绵羊。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又有一波疼痛cháo水般的涌来,雨竹一口细牙咬得紧紧的,努力调整着呼吸。

  外头不知是要下雨了还是怎的,闷的厉害,让人难受的很,产房更是捂得严严实实,一丝儿风也不能透进来。

  轻薄的杭棉亵衣都被汗水濡湿,贴在了身上,雨竹难受的伸手抹了把脸——她感觉汗毛、睫毛、头发都湿漉漉、粘腻的紧,还喘不上气来,别提多不舒服了。

  bī急了就咬枕头,死死不松口——就算阮妈妈不说,她也知道乱叫很耗力气。

  傍晚时刚吃到撑,这会儿又没什么感觉了。

  产房外,程巽勋静静的站着,身姿笔挺,眼睛盯着门,目光却不知飘到了哪里。

  在门外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低头屏息,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这时候,门开了,姚妈妈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二爷?”

  一出来就被程巽勋冰潭似地眼睛锁住,吓得姚妈妈清凌凌打了个寒颤,忙福了福身,禀道:“太太要吃东西,奴婢去趟厨房。”

  藏在宽大袖子下紧握的拳头松了松,程巽勋收回目光,平稳着声音:“去吧。”

  姚妈妈忙小跑着往小厨房去了。

  诸邑公主慵懒的窝在huáng花梨折枝玉兰花美人榻上,轻轻摇着一把香木真丝绡麋轻罗菱扇,身边的楠木弯腿小高几上放着一小缠丝玛瑙碟,盛着切成均等小块的苹果,白生生的果ròu被银签穿透,渗出清亮亮的汁水,流在了碟子上,艳若鲜血。

  “主子,你怎么就回来了,好歹在青葙院多待会儿啊。”于妈妈忍不住唠叨,自家主子嫁进来是有多不受待见她最清楚了,再不主动些,还不得更受冷落啊。

  她劝道:“您好歹收收脾气,起码要……”

  要怎样她却说不上来了,眼下这种qíng况,还真的是左右为难。

  诸邑公主拈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银牙轻咬,甜津津的汁水顿时流了出来,“你也说不出来了吧。”

  她轻轻笑了,咽下嘴里的果ròu,继续道:“能够出宫已经是天大的运气,旁的怎样本就不重要了……被我那样威胁,太后不会罢休的。”

  于妈妈想到外头的忙乱,急声道:“您要是生个哥儿呢?国公府嫡系人丁单薄,您要是能生个孩儿,国公爷一定会疼宠若宝。”

  望着这个从小就被母后安排在自己身边的老嬷嬷,一脸为自己着急的样子,诸邑公主眼神柔和了下来,“程家大爷能耐得很,二爷也是有本事的……要是我真的生了孩儿还得了宠,只怕还不等养大就得莫名其妙没了。”

  “……再说了,我这身子能不能生还不知道呢。”诸邑公主苦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第一胎掉的那样凶险,以后要怀上就难了。”

  提到第一胎,于妈妈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豺láng一般的男人bào怒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诸邑公主仿佛也想到了,沉默了下来。

  “轰隆——”

  远处黑沉沉的天际传来沉闷的雷声,隆隆震颤着人心。紧接着,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瓦上噼里啪啦直响。

  产房内,雨竹正被阮妈妈和姚妈妈扶着在屋里缓缓走着,这会儿的痛的时候已经长了许多,她只能在短短的间隙被半架半托着走两步,下一轮阵痛袭来的时候就靠在阮妈妈身上歇一会儿。

  已经分不出痛的地方在哪里了,痛感一次比一次更紧更烈,雨竹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是艰难的挪动着双腿往前走,满脑子只有一个信念,再跨一步,再往前跨一步……

  乌发瀑布一样披散在肩后、胸前,几缕被汗水打湿,黏在颊侧,衬得那张脸又小又白,偏还咬唇不吭声,一脸倔qiáng,直看得阮妈妈心疼不已。

  见雨竹真的走不动了,阮妈妈估摸着时候也到了,便扶着雨竹重新到螺钿雕彩漆的chuáng上去。

  站得久了,竟然觉得躺下也是件幸福的事,雨竹瞅空还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成半仙了,刚说让bào风雨来得更猛烈些,这就开始了!

  虽然看不到,但是听这哗啦啦的水声,显然雨势不会小到哪儿去。

  德园中,崔氏刚上完香,从小佛堂里出来,见林远之也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遂出声道:“老爷?”

  林远之这才醒过神来,透过半开的支摘窗,檐下雨水如幕,他捏了捏眉心,问崔氏:“还没消息?”

  崔氏心里也是急慌慌的,闻言摇摇头,qiáng作镇定道:“第一胎没那么快。”

  看了看雨势,又皱眉道:“怎么就下了这么大的雨,晚间本就寒凉,加上cháo气,可别着凉了才好……还有刚才雷炸开那么响,竹丫儿怕不怕啊,要是吓着了怎么办……”

  “你就是闲cao心。”林远之将手里冷掉的茶盏放在椅边的小几上,道:“……三朝礼备好了不曾?”

  崔氏点头道:“早就妥当了,长命锁、虎头鞋都有,就等孩子落地……只盼着孩子乖巧些,莫要折腾她娘太久才好。”

  提到孩子,林远之也高兴起来,肯定道:“肯定是个好孩子。”

  他现下已经有了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外孙还一个没有,忍不住叹道:“这做妹妹的都要生了,兰丫头居然还没动静,实在是福薄的很。”

  崔氏笑着不说话,心里冷哼:福气再大,不会惜福也是白搭。

  程巽勋撩开帘子,看着屋外瓢泼的大雨,目光微沉。

  十六年前,也是这样bào雨倾盆的夜晚,大嫂子临盆,母亲和兄长站在产房门外,焦急等着消息。

  当时他才十岁,本来是不被允许去的,但他还是装睡骗过丫鬟婆子,然后冒着大雨,偷偷躲在一边……

  接下来……

  一盆一盆的血水就从屋里端了出来,夜渐渐深了,婆子们也越发慌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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