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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_天下归元【完结】(406)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串,速度极快,不给自己失态的机会,也不给紫蕊孟破天反应的机会,赶鸭子一样过去,将她们赶起来,不由分说把紫蕊往孟破天手里一塞:“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得报答我,不然你就是没江湖义气对不对?你给我把紫蕊送出上元,我知道你有办法。”

  孟破天呆呆的,眼珠子没什么活气,但对“江湖义气”四个字还是有反应,也没了先前的明亮张扬,牵了紫蕊的手就向外走。紫蕊也不说话,生怕打扰了她和景横波,只回头看了景横波一眼,就和她走了。

  景横波看她俩走了,果然宫内没传出什么动静,她猜的不错,明晏安还不知道这边锦衣人失败,还在约束着护卫,要等尘埃落定再来。

  安静下来之后,她才靠着井壁滑了下来,支起膝盖,手撑住头,手指顶乱了一头发。

  穆先生站在井边,看着她披泻的黑发,微微颤动的肩膊,心头一阵尖锐的刺痛。

  刺痛的不是她此刻终于bào露的脆弱,而是她到此刻才bào露脆弱。

  在知道噩耗之后,她这么放纵无羁的xing子,竟然能立刻约束住qíng绪,将两个女子送走。

  她甚至想到孟破天留下来可能会惹事,gān脆以恩义相挟,让这个最重江湖义气的女子,不得不保护紫蕊先走。

  她还考虑到此刻明晏安故意放水,走最安全。

  qíng绪剧烈波动之下,仓促之间,能如此思路清晰,谋划周详,她确实已经成长。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能保证在这样的心qíng下,做到这么多。

  可唯因如此,觉得心痛。

  她这样的人,成长到今天,到底付出了怎样的摧心代价?

  她到底是长成了翅膀,还是在长久的艰苦磨折中,被折去了最初的鲜亮翅膀,另行练就了一双铁翅?

  而更令他qíng何以堪的是,这折断她鲜亮初翅的人中,似乎他也算一个……

  他深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想要揽住她的肩。

  她却又霍然起身,咬牙道:“不,我不信这个邪!裴枢那么邪xing,老天都不敢收,怎么可能就这么……”转身就要下井。

  穆先生哪里敢给她看那惨状,那可能就真支撑不住了,急忙要拦,却心qíng波动,也忘记了景横波的瞬移能力。

  身影一闪,她从他臂间不见,只留一抹淡淡幽香。

  他注视空空怀抱,惘然如失,似乎由这一刻擦身,预见更多无奈的未来。

  ……

  女帝本色 第八十一章 真爱柔软

  景横波身影出现在井中。

  黑暗井下,血ròu模糊的尸首,很是瘆人,她此刻却完全忘记害怕。

  她并没有去看那尸首,不用看也知道那死得不能再死,她不要面对那个。

  “裴枢……”她扶着井壁,轻声唤,“裴枢,裴裴,枢枢,你出来,你出来……”

  ……黑暗中有人霍然睁开眼睛。

  “裴枢……”景横波把井壁一寸寸摸过去,声音从未如此柔和,“我知道你没死,我知道你骗我,你一定想看我急对不对?嗯嗯我承认,我真的急了……你舍得我急吗?回答我一声好不好?”

  ……黑暗中他呼吸急促,张口要答,一只冰冷的手,忽然捂住了他的嘴。

  他要挣扎,四周却十分紧窄,他完全动弹不得。

  “小枢枢……”粗糙的井壁磨伤了景横波的手指,她似浑然不觉,语气多了几分诱惑,“出来啊,别闹了,你出来,咱们什么都好说,你伐开心,要抱抱也可以,怎么样,想不想?”

  他挣扎得更激烈,可那该死的手也捂得更紧,甚至有另一双手,按住了他的身子,避免他发出动静。

  他有些奇怪,这四周这么bī仄,是怎么容得下三个人的?

  景横波将井底都摸了一遍,沾了一手的青苔和血,越摸越绝望,最后jīng疲力尽地坐倒在地,靠着井壁,呆呆地望着天,井口穆先生的脸探下来,眼神满是担忧,她看得清晰,天快要亮了,这真是奔忙的一夜,惊心动魄的一夜,令人绝望的一夜。

  她看出穆先生眼神里的牵挂,心中一堵,大力拍井壁,“裴枢!尼玛你什么意思?你搞我啊?诈死吓我啊?好吧你是吓到姐一点点了,但是你就没想过,玩过火了怎么收场吗?我数一二三,你敢再不出来,我就和你绝jiāo,真的永远绝jiāo,你就算回去我也绝不理你,我说到做到,我数了,我数了啊,一……”

  ……他开始试图用腿去踢那压住他的人,又怒瞪那只手,可惜手生根一样不肯动弹,腿倒是踢出去了,很快碰到石壁,踢得他脚趾剧痛,转瞬又有人压上来。

  “一、二……”景横波数得很慢,眼睛东看西看,期待着马上有人推开身边一处石壁,探出头,对她笑出一口白牙,“嘿,我和你开玩笑的,吓着了没有小波儿?”

  身周没有动静,井壁坚实,回声幽幽,血腥气浓郁,尸首一动不动,青苔泛着cháo味,满地血水横积……这里如人间地狱,她的心也似遇上地狱。

  “……二点一、二点二、二点三……”她越数越慢。

  井上穆先生实在不忍听,对她伸出双手,示意她赶紧上来,如果不是她太懒,钢钉没收,跳下去没地方站的话,他早想下去把她拎起来了。

  这样子也许她还好,对别人着实是折磨。

  ……黑暗里他听着那缓慢数数一声声,只觉得每一声都敲在心上,他少年意气金戈铁马,当初不懂喜欢只爱血染huáng沙,到如今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却不懂如何去喜欢,直来直去,依旧如使剑一般大开大合,他以为爱也就是那般,狂风bào雨的付出,霸气十足的给予,不容拒绝的恩赐,只要我给,你便接受。

  然而此刻隔着井壁,听她这般绵长地数数,金刚般的心,忽然就软成了这井壁上的青苔,携着清新和生命的气息,微微cháo润,按上去,便能盈出一汪水来。

  他忽然懂得了恋慕的真正滋味,原来亦如这青荇,飘摇柔软而酸苦。

  他忽然懂得了爱qíng里,那种没有缘由的放松与柔软。

  一壁之隔,她不理穆先生的双手,偏过头去。

  “二点九点一……二点九点二……二点九点三……”越数越慢,直到,“……二点九点九……二点九点九一……”

  她忽然住了口。

  自欺欺人,终究是因为不愿面对,然而不愿面对也得面对,她曾经有做懦夫的权力,那时候不知人间风雨,然而现在她避无可避。

  她忽然狠狠一掌,拍在井壁上。

  粗糙的石壁立即划破了她的手,她浑然不觉,猛地双手抱头,开始呜呜哭泣。

  “尼玛你个裴枢……你还真不出来了……你至于这样吗……你至于用这种方式让我后悔吗……”

  ……黑暗里他震了震,一时有些茫然,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好像之前有和她吵架来着,好像自己是赌气来上元要救人来着,好像在上元遇上之后,又吵了一场来着,当时自己说“有种你别后悔……”

  现在她后悔不后悔他还想不到,他自己已经后悔上了。

  他是随口说的好吗!

  他已经忘了好吗?

  隔壁传来呜呜的哭泣声,他挣扎的身躯一震,整个人都僵住了。

  是她在哭吗?

  是她……在为他哭吗?

  第一反应是心疼,用句他以前觉得ròu麻的话来说,他真的觉得哭得他心都疼了,然而那疼痛里,却又隐隐泛上不可置信和狂喜——她是为我哭吗?她真的是为我哭?原来她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讨厌自己,她心里他一直很有地位是吗!

  一时间不知是悲是喜,是心疼是澎湃,他知道景横波并不爱哭,她宁可笑着骂人,也不肯流泪哭诉。

  他有点苦恼地想,好像被那锦衣人传染了变态了……

  “……呜呜呜我真的后悔了……我不该和你吵架……我不该用那样粗bào的方式对你……我好歹该先哄着你和你说明白……我后悔了……我承认我后悔了你赢了……只要你别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

  裴枢bào怒起来,伸手就去掰那捂住自己嘴的手,虽然他变态地想多听听景横波的哭声,这是景横波第一次为他哭,保不准也是最后一次,但他更明白,这个时候他再不出去,那以后他就得哭一辈子了。

  那手不肯放,他一拳就打了出去,对方似乎也没想到,他手上重伤还能打出这么bào烈的一拳,砰一声这一拳正中肚腹,风声急响,那人似乎被打飞出去,另一个负责按住他手的人,急忙出手援救同伴,裴枢没了牵制,大喜之下急忙翻身,便要去推自己身后石壁。

  他根据声音判断,自己和景横波只有一壁之隔,一定有办法推开。

  手指刚刚触及石壁,脚踝忽然被人抓住,那双手如金刚一般,一抓就掐住了他的软筋,一股麻痹贯穿全身,他连声音都发不出了,然后他如麻袋般,被人一路拖了出去……

  少帅眼看自己离那石壁越来越远,愤恨的拳头狠狠地捶打在地面上……

  ……

  哭泣声回dàng在狭窄的井里,听来越发滞闷,穆先生再也忍耐不住,不顾钢钉危险,跳了下来。

  景横波哭得稀里哗啦,抬头看看,伸手一挥,将钢钉卷开。

  这动作让穆先生由衷安慰和感激,感激她这时候还能想到他,她越来越体贴细腻,也因此越来越让人心疼。

  他快步过去,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景横波此时心中并无风花雪月,只有无穷的悲苦和悔恨,这个时候谁的肩膀对她来说都是渴望的依靠,她立即往他身上一趴,拿了他的衣裳当抹布,眼泪哗啦啦浸了他满肩,一边哭一边砰砰捶着拳头,“这个混账!这个脾气没救的怪胎!一把年纪了不长qíng商!赌什么气闹什么qíng绪!充什么英雄逞什么能?不知道天大地大xing命最大吗?他这是存心让我不能好好过日子啊啊啊啊……”

  “别哭……别哭……”穆先生抚着她肩头,往日里滔滔口才,到如今都凝噎在咽喉里,化为反反复复这两句。

  心底不知是怜惜是苦涩,怜惜她的背负,苦涩着结局如此令人难以接受,忍不住又想,如果自己死了,她是不是也会这般为自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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