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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_天下归元【完结】(612)

  一直是当初那幅旗帜,被她划了一个大叉的旗帜果然没有经过任何修补,城头大风,霜雪冰雹,将那裂口划得更大,远远看去,像几张撕裂的乌黑大嘴,在上空冷笑。

  所有横戟军战士凛然抬头,怔怔地望着那面旗,眼神满满不可置信。

  当初女王被放逐,城下怒劈帝歌旗的传说,早已流遍大荒,横戟军很多士兵也听说过,因此对打到帝歌,都有一份热血沸腾的期待,私下里也议论过,等到当真兵踏帝歌,直面铁墙的那一刻,是否真的还能看见那面被画了叉,羞rǔ了整个帝歌的旗帜?

  所有人都不抱希望,包括景横波自己。帝歌统治者不会允许这样一面充满羞rǔ的旗帜,依旧在大荒政治中心飘扬,不会允许一个落魄女王的誓言,凭借一面旗帜,依旧将yīn影覆盖在帝歌人的头顶。

  然而今日帝歌城下,再见它。

  见到那面残旗的那一刻,所有人胸中热血都似被点燃——两年前那女子在城下搏命发声,两年后她终于率军重来,以敌人筋骨为线,以兵戈长矛为针,再补女王旗!

  女子微微慵懒沙哑的声音,仿佛回dàng在每个人耳侧,回dàng在城池上空。

  “那是我的旗,我的纹章已经刻上,就是这个叉!”

  “这个叉告诉你们:今天我先做傻×,来日你们全傻×!”

  “这面旗,迟早有一天我会来补好。有种你们就换了,谁换,将来我杀谁全家!”

  不知谁热血激发,“嗷”地一声大喊,“今日帝歌换我旗!”

  “今日帝歌换我旗!”万军齐吼,城墙上守兵脸色铁青,旗帜动dàng不休。

  众人中,只有那个本该最激动的景横波,是平静的。

  她只是久久盯着女王旗,从看见那旗那一刻,她似乎有些震动,但这震动转瞬即逝,随即她便平静下来,将那旗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那旗果然是自己当初走的时候砍的那面。

  这一刻她眼神复杂——悲伤、愤怒、痛苦、无奈、惆怅、苍凉……清晨的光到了她此刻眼底也成夕阳,写满落日人尽天涯的离别和追索,唯独没有该有的激越和喜悦。

  她身侧,耶律祁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女王旗,眼中光芒一闪,微微一叹。

  景横波目光已慢慢转向右侧帝歌旗。

  那里没有旗。光秃秃的旗杆也比其余两根矮了一截,上面砍痕斑驳,还是当初她留下的。

  那印着白山黑水,代表国师的帝歌旗,没有再升起。

  明明空杆,景横波却仰起头,迎着日光,死死盯住那位置,日光如此猛烈,将她眼底的一汪莫名液体,慢慢烤gān。

  此刻这浩浩帝歌,巍巍大军,莽莽大荒,无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城墙上忽然有了动静,士兵在加固城防,奔走甚急,远远的城上,huáng罗伞盖一路迤逦上城来。

  皇帝亲临城头了。

  横戟军也发出低低的鼓噪,目光聚集在景横波身上,等着她一声令下。

  景横波一动不动,盯紧了huáng罗伞盖下那个有点模糊的修长身影。

  虽然当了皇帝,但那人竟然还是一身白衣,似乎不想让身份的改变,抹杀属于他的最鲜明的个人特征。

  huáng罗伞盖下邹征一眼看见底下大军,心中一紧。那万军前头,一袭如火红衣的,不用说就是那个艳名远播,近乎传奇的黑水女王景横波。隔这么远看不清容貌,只是那女子的姿态永远与众不同,万军整肃两军对垒的此刻,她竟然还是不穿甲,在马上坐姿随意微微斜腰,大红丝袍同微卷黑发在风中飘dàng,身后兵甲坚硬线条刚刻,而她柔美慵懒如一卷艳红丝带。

  铁血与柔媚的结合,明明不谐,此刻瞧来,却又令人心中一动,似看见染血刀刃挑起一缕明媚朝霞。

  远远地,明明看不清人脸,邹征却忽然觉得,那女子似乎在笑。

  懒懒的,斜斜地,手指挑着缰绳,在对他笑。

  这感觉让他心中一颤——难道她看出什么来了?不,隔这么远,不可能!

  再一转头,城头上的士兵们,大多数都盯着那一角红衣,那些青chūn少艾的脸上,流露的,不也是向往神qíng?

  他心中哑然失笑。

  或许,这满城男子,都觉得,她是在看着自己笑吧?

  天生尤物,便是如此。

  他倒松了口气,为免自己太受影响,gān脆转开目光,随即他看见了帝歌三旗。

  他怔了怔,不禁勃然大怒,“这旗怎么回事?”

  他明明记得自己登基没多久,就曾吩咐过将女王旗取消,城头只留两旗,一个是开国女皇的金凤旗,一个是他为自己设计的金龙旗。

  然而此刻,三旗仍在,女王旗破破烂烂招展,他的旗帜根本没有!

  在横戟大军抵达的此刻,这种qíng况更让他尴尬,这岂不是帝歌自己示弱,在等人家来补旗?

  四面士兵面面相觑,无人能够回答,守城官一脸愕然——他从未收到过关于换旗的命令。

  邹征衣袖下的拳头紧紧一握,他再次生出那种不可控无所靠的感觉,但此刻根本不是追究或者发火的时候,那只能bào露他的无能,他目光向后一转,看见远远跟上城墙的那幅宽白裙裾,心中不由一抽。

  那个古怪的女子,也来了。他百般拖延,她似也不急,仿佛笃定他会将皇位jiāo出。

  这让他心qíng烦躁,偏转头不看她。示意守城大将上前对城下喊话。

  “黑水女王!你是我大荒之臣,怎可篡逆谋反,挥兵于帝歌城下?还不速速退兵,自缚于陛下驾前?当真要这十万虎贲,都因为你的野心狂妄,葬身这雄城之下吗?!”

  景横波抬起头来。却没有看那喊着套话的将军。

  “宫胤,你来见我。”

  将领色变,“大胆逆贼,敢直呼陛下名讳!”

  邹征摆了摆手,他心中忽然燃起一丝希望,据说黑水女王和宫胤当初很有几分私qíng,此刻她因为一纸赐死令长驰千里挥师帝歌城下,但这种疯狂行为,岂不更说明女子心思未死?这是要当面问个明白的架势,如果能劝她回心转意……

  宽袖下拳头忍不住又紧紧一握。

  如果能劝她回心转意,不仅帝歌之围立解,身后那莫名其妙女人的威胁,想必也不存在了。

  他上前一步,命人传话,“若想见朕,自缚来见!朕自会给你一个jiāo代!”

  为免景横波不抱希望拼命,他指指城下,“悬崖勒马,犹未晚也。”

  景横波扬声冷笑,“我已率叛军兵临城下,你要我如何悬崖勒马?”

  邹征看一眼身后许平然,咬牙道:“帝歌城坚兵足,并有玉照亢龙守护,你区区疲军,如何能抗我雄城?我知你心有不甘,但只要你弃械入城,和朕一叙,自有你及横戟军一分出路,如何?”

  景横波似乎在发怔,久久不答,邹征盯着她身影,心中焦躁似沸粥。

  良久景横波才缓缓道:“宫胤,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她语气苍凉,似乎在看着邹征,又似乎透过他看向云天之外,这一句看似问句,却只像在问天边云霓,无尽苍穹。

  邹征听着,只觉得女子问出这样的话,就一定还有余地,又瞄一眼许平然,道:“入城自会诉真相于你,你放心,朕可以在此发誓,绝不伤你xing命!”

  他按了按胸膛,以示发誓,手指触及胸口触感坚硬,令他的心定了定。

  衣袍之下,是护身软甲,今天早上,明城亲自为他穿上。因为诸事繁杂,好久没在一起的夫妻,今早难得的qíng意缱绻,明城的手指,轻轻在他颌下拂过,系紧了软甲的丝带。

  她语声温柔如三月细雨,“这是宫中珍藏的宝甲,我一直藏了很久,如今拿出来给你,你得好好珍惜xing命,有你,才有我啊。”

  邹征抚了抚胸口,想着这关键时候,夫妻还是夫妻,明城终究还是懂大局的,这大荒,能和她相依为命的,不就是自己么。

  宝甲确实是宝甲,他已经试验过,百炼jīng钢的匕首也不能斩动分毫,这让他有了勇气上城,去面对这些可怕的女人。

  鲜红旗帜飞扬,半挡住景横波的脸,她微微侧头,似乎在听着什么,随即她轻轻笑了。

  “好,我来。”

  万军无声,并没有人因为她的决定动容,也无人劝阻。

  似乎她要蹈死,众人也相陪。

  邹征颇有几分惊喜,没想到景横波真的愿意孤身入城谈判,急忙看了许平然一眼,那女子雪白的裙裾静静委地,没有表qíng和动作,似乎和她毫无关系。

  邹征急忙对守城将领道:“不能开城门放吊桥,安排吊篮放下护城河,让女王坐吊篮上来。”

  那将军急忙去安排,邹征又将这意思和景横波说了,看她毫无异议,似乎准备下马,顿时舒了口气。

  正在景横波将下马还没下马,众人目光都凝注在她身上之际。

  忽然城头上有人惊叫一声,“什么东西!”然后便是一阵格格声响,一声惨叫,“啊!”

  声音惨烈,吸引得众人霍然转首,就看见一抹黑影从一个靠后城墙的士兵身后掠过,隐约可以看见超长的似尾巴似腿的东西,阳光下闪着些斑驳的鳞片光芒。一闪不见。

  等众人追过去,就看见那士兵软软靠在城墙上,脖子软软地垂下来,一摸他的喉骨,已经碎裂。

  众人哗然,有人扑到那边城墙边向下看,只隐约看见一长条黑影,似蛇又比蛇大很多,一滑一弹没入城下糙丛中不见。

  邹征在变乱方起时并没有上前,下意识往将士们身后一缩,随即他眼角瞟到许平然,不禁一怔。

  那渊渟岳峙,气度镇定惊人的女子,上城来一直毫无动作,此刻却忽然上前一步,盯着那死去的士兵,面色微微变化。

  邹征心中有些惊讶,忍不住也看了那士兵尸体一眼,除了他喉间骨头碎裂,看上去像是被巨蛇忽然勒死有点奇怪外,那尸体没什么异常,也不知道这种见惯死亡的冷酷女人,怎么竟然会因为这尸首失色。

  他心思还在城下,转回目光,一眼正看见景横波已经下马,红衣飘飘,微微低头,正走向放下城墙的吊篮。

  他心中一喜,忙召唤将士尽快将尸首收拾了,城墙前站了一排士兵,备弩拉弓,对准吊篮中女王,以免她上城后忽然出手。

  他盯着女王步伐,忽然觉得有哪里有点不对,可是又看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心中笑自己紧张过度,悄悄在衣襟上将掌心汗水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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