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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_天下归元【完结】(809)

  宫胤此时正将“新娘子”往下掷,那“新娘子”格格yīn笑着,一翻手竟然反抓住了他的手,而身后,虽然无动静无声音,但他已经从许平然的眸中,看见了巨大的危险。

  这一刻他对面qiáng敌,手中被拽,身后有杀手,脱身不得。

  这一刻他不退反进,拖着“新娘子”向许平然冲去。

  步子刚刚一动,后背一凉,似一双冰冷的掌,悄然印上。

  而此时他已经撞上了许平然。

  一声尖啸,那“新娘子”竟然在先撞上许平然那一霎,游鱼一般滑腻腻地,将自己从两人之间挤了出去,像是一摊软泥被挤出了软管一般,忽然就出现在两人头顶,只留下一件彩绣辉煌的礼服,在两人的碰撞中瞬间化为红雾。

  隐约红雾间还有半截手指和几滴血迹,但也瞬间被对冲的真气撕裂、吞噬、碾为齑粉。

  轰然一声巨响。

  是真力对冲,然后各自撞上墙壁引发的震动,整间结实的屋子都在颤抖,梁柱吱嘎一声断裂,头顶承尘上,灰尘簌簌落了人一头。

  两个有洁癖的人都没动。

  宫胤靠在窗边,窗子已经不见了,现在那里是一个大dòng,露着半边的红色琉璃灯,居然还垂在檐下,光线却似乎幽淡了许多。

  许平然靠在对面墙壁上,身下的chuáng榻已经一断两半,她脸色半白半青,唇角却忽然绽出一抹得意的笑。

  在她面前,那一团灰尘和黑暗之中,金光闪烁,悠悠落地。

  “看,”许平然轻轻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得意地道,“我说那些金针碎片,转眼就能bī出来,你煞费苦心又有什么用?你这一掌,还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宫胤不语,他脸色半边雪白,半边被灯光映红,倒看不出太大异常,也并没有懊恼之色。

  许平然却觉得他眼神讥诮,虽一言不发却似已掌握全盘,这样的眼神她最厌,也印象最深,记忆中最后一次看见这样的眼神,就是在他一剑撩天门,单骑下雪山那里,他设了局让她和慕容箴冲突,最终他渔翁得利顺利下山,临走时淡漠而又掌控一切的眼神,宛如掴她一个耳光,让她火辣辣痛到如今。

  而后来那些年,她掌握着他的家人,却无法真正掌控他,被他拖延戏弄,玩弄于股掌之上,真的以为把握住了他迟早就能把握天下,谁知道天下被他轻轻松松送给别人,bī得她不得不在准备尚自不足的时候便下雪山,一转身他上雪山救家人,救宗主,撬了她的老窝。

  仔细想来,和他斗,她竟一直都是输的。

  然而此刻,她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输,刚才那一掌绝不好受,更何况之前宫胤已经受了偷袭,而她自己,借着那掌力,已经bī出了大半的金针碎片。

  她微笑着,整了整裙摆,走上前来。

  还有点时间,足够她杀死他,斩糙不除根的痛,她尝了很久,这次绝不再错。

  宫胤平静地面对着她,忽然一抬手,一把扯下了头顶的琉璃灯,向她砸过来。

  这个动作让许平然一怔,随即想笑——穷途末路了?连出掌的力气都没了?

  然而她脸色瞬间就变了。

  琉璃灯一阵光芒闪烁,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那扭曲变幻的光线令她几乎要闭上眼睛,而面前忽然就多了一阵冷风。

  琉璃灯里有人!

  这明光透彻的琉璃灯内,竟然有人!

  许平然一霎间震惊太过,转瞬就想到了某些传说,然而这一刻不容思考,她身子一侧掠开,琉璃灯落地粉碎,隐约光芒一闪又一闪,现出人形。

  宫胤砸出琉璃灯后,并没有停留,直接穿窗而出。

  而此时其余人已经被巨响惊动,景横波疯了一样赶过来,正和宫胤对面撞上。

  “宫胤!”景横波一眼看见他无恙,高高提起的心顿时落下,几乎要落下泪来——她真的害怕会像刚才一样,在冰雪废墟之中,看见僵硬的身体。

  “没事吧没事吧没事吧?”她一叠连声地问,想要拉住他仔细查看。

  宫胤却道:“小心琉璃灯。”

  “什么?”景横波还没反应过来,宫胤已经急声道,“还有一拨人,潜伏在府内下手,手段比许平然高妙,我去看看。”

  说完也不待景横波回答,身子一转,已经掠了出去。

  景横波愣在原地,看看他远去的背影,再回头看看身后的战团,七杀已经解决了那一批雪山弟子,和耶律祁一起扑向新房,这边的人很多,而那个方向,只有宫胤一人……

  她瞬间就做了决定,对底下喊道:“小心琉璃灯!小心敌人,打不过就算,我去外头追敌!”

  底下哎哟一声,是伊柒的声音,大叫:“什么琉璃灯!”

  耶律祁恍然道:“那两个下毒的琉璃族人……他们一直藏在灯里!”

  送上喜花的小厮曾经捧着箱子,经过首席的琉璃灯,而那时候,两个琉璃族人藏在灯中,趁灯光摇晃,趁机下毒。

  那边蒙虎踉跄爬起,大叫,“取下所有的琉璃灯,快快,取下所有的琉璃灯!”

  耶律祁在半空中回望,似犹豫着是不是随着景横波去,然而屋子里头轰然一响,一道白影飞she而出,半空中尖啸如泣,状似疯狂。

  那边树上,三公子霍然抬头。

  耶律询如猛地坐起,大声道:“不对劲!”待要摇醒紫微上人,却见刚才还屁股对着那边的老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唰一下坐直了身子。

  耶律询如骂一声“旧qíng难忘的老不死!”一边扯住他袖子,“喂喂,快看看你老qíng人怎么回事?”

  许平然浮在半空,披头散发,拦住了七杀和耶律祁等人,不住尖声怪笑,哪里还有当初天门宗主夫人清冷高贵的模样?任谁也能看出,她的神智似乎已经不大正常了。

  底下幸存的雪山弟子,都忘记了出手,目瞪口呆地仰望着半空中的许平然,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宫胤进去一趟再出来,夫人就疯了。

  紫微上人眯着眼,看一眼,又看一眼,半晌摇摇头,叹一声,“好jian诈的小子。”

  “怎么?”耶律询如一直关注着战况,没觉得宫胤讨得多少便宜,论起实力,许平然本就在所有人之上,大概也就是紫微上人,可以制住她。

  “那金针碎片,本就在宫小子身上,曾堵塞他的经脉,被他一点点bī出,这么个害人东西,他竟然有耐心留到今天,很明显就是为了对付……许平然的。”紫微上人悠悠道,“许平然想得太简单了,这金针在宫胤体内呆了多少年?日日被那血毒浸yín,难道还是当初的金针?宫小子根本没想过要让那金针堵塞她的经脉,他只是要用浸满自己体内毒素的金针碎片,瞬间流遍许平然的经脉,许平然运用真力激出金针越快,毒素就会流转越快,而这种流走全身血液的伤害,是永远无法拔除的。”

  耶律询如“嘶”地吸了一口冷气,喃喃道:“处心积虑,隐忍深沉,受得了等待也下得了狠手,把握时机更是天下无双,难怪我那老实弟弟,输给了他。”

  “你那老实弟弟,哟呵。”紫微上人撇撇嘴,讽刺地重复一遍。

  耶律询如就当没听见,抬腿踢紫微上人,“她中毒了又怎样?我瞧她更疯了,人疯狂之下难以自控,会造成更大伤害,喂,你还坐着gān嘛?”

  紫微上人转过头,默然半晌,道:“她今晚四面皆敌,此刻不过苟延残喘,你放心,你弟弟不会有事。”

  “狗急了还会跳墙呢!”耶律询如骂。

  紫微上人拢了拢自己长发,换个方向坐了,不打算听耶律询如的唧唧歪歪。

  这一生背叛之仇,灭门之恨,他有无数理由对她出手,然而这些年,他宁肯唱遍狐狸歌,也没有去过雪山,宁愿将悲愤和仇恨,靠唱着诡异童谣一遍遍忘却,也不愿掀开那血迹殷然的故纸,在腾起的灰烟里,将往事和最纯洁的初恋,窒息在鲜血和报复之中。

  如今她已经穷途末路,注定失败,他又何必再落井下石,亲手送她最后一程。

  宁相忘,不亏不负,只求下一生不必再见。

  那边树丛下有一簇小花,淡淡的紫色,有点像当初烟雨昆仑中,她最爱的紫微花。

  若她最终倒在这片土地上,他会将这簇花,献在她的尸首前。

  恍惚里还是当年,水汽濛濛的山道之上,开遍浅紫色的紫微花,清晨的雾气里花叶上露珠滚动,晶莹明彻,据说紫微花上露水洗眼可明目清心,她每日晨起都会用花上露水洗脸。只是那花瓣小,露水难采,她也很少用。

  他听说了,第二天一大早,便满满捧了一大盆“紫微花露水”,送去给师妹。

  当时他得意洋洋,见师兄师弟们面露诡异之色跟在后面,还以为他们嫉妒——花上露水,有何区别?在那花盘比较大的花上采露,转眼便是小半盆,多省劲?哦,一群连追女人都不会投机取巧的傻蛋。

  他蔑视地瞧一眼傻蛋师兄弟们,豪qíng万丈地敲开了小师妹的门,门开了,他将那满满一盆花露水送上去,附赠一张满满笑容的脸。

  小师妹没有看他,他看着那一盆清水,清水里倒映她清水芙蓉般的脸,唇角似有微微的笑意。

  然后她伸手接过了盆,轻声道谢。

  他听见身后师兄弟们摔倒的声音,越发鄙视他们的愚蠢。

  追女功成,他得意洋洋转身看诸位师兄弟,师兄弟们却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悲愤的悲愤,转身的转身,最后还是老五,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句,“哎,多少心思,也抵不得人家芳心所在,师兄,你运气真好。”

  当时他呵呵笑,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很久之后,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紫微花花瓣上的露水,之所以被她所青睐,是因为有一种特殊而幽远的香气,任何花都不能替代,而她嗅觉极灵,一闻便知。

  师兄弟们平日里没少为此花费心思,但是那花花瓣太小,枯守一夜,不过采得手指大的瓶子小半瓶,彼此又不愿互相相让,汇聚成盆,因此总是送不出手。曾经有师兄也曾像他这样投机取巧,拿了别的花的露水去献殷勤,却被她毫不客气,弹飞在了谷里。

  因为喜欢他,才会愿意,装聋作哑。

  这道理他很久之后才明白,可惜明白后,世qíng恩怨,早已倾覆。

  他抬了抬手指,那簇小花,落在他掌心。花瓣瑟瑟柔软,似珍藏多年的,最初的心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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