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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_天下归元【完结】(818)

  她记得他最后说的几句话,他要她记住,还有很多要做的事。当时听来是寻常,此刻却明白,他留下了未解的恩怨给她,就是要她在没有他的日子里,长久地、努力地活。

  然而他没有留下回归的诺言。

  是不愿再骗,还是无法给予,她不能向他、向天要答案,这大荒土地印满她寻找他的足迹,然而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失去他。

  所有人在她眸中看见了某些结局,所有人缄默不语,等待着她的下一个决定。

  或者,是再将大荒游一遍。

  景横波也在沉默,她停留在蒙国边境,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

  有一日蒙虎带着他的新夫人到了边境,当日喜宴事件中,唯一幸运的就算这位新娘子,竟然逃脱了许平然的魔手,呆在chuáng下安然无恙,chuáng塌时她被挤入死角,也没受伤害,据她说当日曾有人在许平然运功时潜入chuáng下,换走了她的新娘喜服,后来又冲了出去,她看见那个浑身似乎没有骨头的伪新娘,在宫胤和许平然对掌之后,又偷袭了宫胤一掌。

  景横波到此时才知道那夜dòng房里的完整始末,知道宫胤和许平然对掌之后的最虚弱状态,被人乘虚而入,他当时的离开,想必已经是迫不得已。

  她想起那晚,长廊之上的风雪之阵,当时从身后刺杀向裴枢的那一剑,很明显不是雪山弟子所为,她记得那剑的光影,是黑的。

  有人将许平然引到dòng房,再引她们去dòng房,导致双方死拼,而他渔翁得利。

  但斗篷人,到底从中得了什么利?

  没几天,蒙虎又驾驶着马车来了,这回车上走下的,是旧人。

  紫蕊在初冬瑟瑟风中微笑,看见景横波的那一霎,笑意转为泪光。

  景横波却敏感地发现,这妮子肌肤丰润,容光焕发,连泪水都显得充盈饱满,显然是有喜事。

  果然是喜事,当晚,紫蕊在给她打水洗漱时,悄悄给了她一封信。

  景横波打开看时,却是一封求娶书,沉铁大王铁星泽,求娶紫蕊的婚书。

  景横波拈着那言辞诚恳的婚书不语,烛光颤颤地在她脸上纵横,jiāo织出淡淡yīn影。

  紫蕊没有感觉到应有的喜悦,有点诧异地瞧着女王,她忍着羞涩把婚书掏出来,其实也有几分想要让女王欢喜一刻的意思,可现在瞧着,女王似乎并没有什么喜意。

  或许,失去国师的悲哀太深刻了吧,任何喜事都难以冲淡那样的沉重。她心中轻轻唏嘘。

  半晌之后,景横波轻轻将信叠起,硬挺的纸张在指间簌簌作响,她的声音也很轻,“紫蕊,你真的愿意嫁吗?”

  紫蕊羞涩地低下头。愿意,如何不愿意?她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

  那静庭红枫下微笑温和的男子,是这世间一切内心彷徨少女的心的皈依。

  “你以前久居深宫,见识的男子太少,”景横波还在慢慢折着信纸,慢慢地道,“或许我不该一直把你留在玳瑁,你走出去,见到更多的人和事,或许……”

  紫蕊霍然抬起头,“不,女王!不是这样的!这些年我在玳瑁独当一面,也没少见识人和事,但……但谁也不及他!”

  她嚷完,终于发现自己冲动,满面飞霞地低下头去,呐呐着请罪。

  她垂着头,便无法看见景横波复杂的眼神,好半晌,才听见景横波问:“玳瑁江湖现在还安分吗?”

  转移话题让紫蕊松了口气,急忙答:“现在很安分,再也没有试图越界。”

  “还是以前的势力对比吗?”景横波道,“十三太保那个组织,有没有崛起?”

  “没有。”紫蕊道,“十三太保组织,真正算得上有才智的,只有那个二太保简之卓,不过这人时常出外云游,对帮会里的事务并不着紧,所以十三太保有心无力,目前相安无事。”

  景横波点点头,凝视她半晌,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一抹红晕慢慢抹上紫蕊面颊,然而她没有退缩,坚定地迎上景横波的眸子,“望陛下成全。”

  景横波吸了一口气,抚了抚她的发,道:“当年我从凤来栖带出三个人,后来翠姐死了,静筠杀的,前阵子静筠也死了,我杀的,只剩下拥雪,还小。之后便是你,紫蕊,记住,要有勇气好好地活,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抛弃你的。”

  “陛下,”紫蕊感激地握住她的手,“您放心,就算我嫁人了,也永远是您的忠心部属,永远不会背叛您。”

  景横波拍拍她的手,“记住保护好自己就行。”她转头看外头渐渐沉暗的天色,“既然如此,那就明天启程,将你送到沉铁完婚之后,我再回帝歌。”

  ……

  进入沉铁的时候,冬天的第一场雪刚刚降落。

  但萧瑟的雪意没有掩住这个城池的喜气,目光所及的地方,道路整洁,泥泞尽扫,树木修剪,垂挂花红。百姓们衣着整齐gān净,来来往往洋溢笑意,互相打招呼着要去领米粮猪ròu,大王即将大婚,城中五十岁以上老人都可去官府领取米十升,猪ròu一刀,以作同喜。

  女王銮驾进入都城的时候,铁星泽率领百官,亲自出城迎接,城中万人空巷,夹道相迎,这是景横波巡视大荒以来,受到欢迎最烈的一处部族,毕竟当初景横波提兵替沉铁解围,扶立沉铁大王铁星泽,和沉铁王室jiāoqíng莫逆,她终结谁,也不会终结到沉铁头上。

  立在道旁的铁星泽笑容温煦而亲切,一如当年,景横波凝视着他,想起当年初见,chūn风里那人让人沉醉的眼,想起静庭红枫下三人对酒,想起“刹那”照相馆里那张照片,忽然有些恍惚。

  人生刹那,回首百年。

  偶一回首,看见后面马车里,紫蕊悄然撩起车帘,目光流转,都在铁星泽身上,她心中暗暗一叹。

  铁星泽倒没有急着看他的新娘,先问候了景横波,又问起了宫胤,景横波只道宫胤隐居疗伤,铁星泽表示他这些日子很是搜集了一些良药,稍后托景横波转给宫胤,景横波谢了,笑道:“你二人的jiāoqíng真好。”

  “好歹也算是总角之jiāo。”铁星泽笑意诚恳。

  “还是你长qíng。”景横波唏嘘,“虽是总角之jiāo,但其间也有多年不见,我记得你是成年后才作为质子上帝歌的吧?换成别人未必记得童年时那些qíng分呢,保不准长什么样儿都不记得了。”

  “那倒是,童年和青年,变化总是很大的,好在心xing没那么容易变。能和国师一辈子挚jiāo,是我的荣幸。”

  景横波笑一笑,道:“遇见你这样的朋友,也是我们的幸运。”

  当晚沉铁宫中大宴,宴席之上,女王和沉铁大王亲自议定了婚礼将在三日后举行,之前的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完备,在女王的坚持下,紫蕊不会立即住入王宫,将随景横波在专门接待贵宾的万国馆居住,随后在万国馆出嫁。

  景横波在席上吃得很少,其余人也不过随意用用,只有裴枢在席上喝得烂醉,景横波只好提前离席,带着所有人回了万国馆。

  一路上裴枢酒醉得厉害,不住扒着马车呕吐,吐到后来竟吐出血来。

  景横波一声长叹,和耶律祁道:“知道他心气郁结,也便让他喝了,喝了却又不能好好顾及身体,一个个都想折腾死自己么?”

  耶律祁给裴枢渡着气,淡淡道:“总要他自己想通才好。”

  “你呢,”景横波看着他瘦了许多的背影,心中一酸,压抑已久的qíng绪险些溃堤,声音不由自主哽咽了,“耶律,告诉我,如何能走出来。”

  “我们都没有走出来啊,横波。”耶律祁的声音似一场压抑的梦,在昏暗的车厢内游移,“像一场噩梦,忽然,一直在的,走了;牛皮糖一样的,没了;最鲜活的,躺了。变化发生在一瞬间,像噩运忽然罩住了所有人。甚至每个人都没有了力气去支持对方,因为自己快要倒下了。”他转头,看着景横波的眼睛,眸光深而温柔,“然后此时此刻,我才觉得,我们当中,最坚qiáng的人,其实一直是你。”

  景横波茫然半晌,苦笑道:“那大概是我被他nüè得次数太多了。”

  耶律祁微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景横波惊觉他的手心,不知何时也凉了。

  “我在为姐姐焦心,然后最近还在一直不停噩梦。”耶律祁沉沉望着屋外,“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梦都是一个场景,都是许平然死的那一幕。她自己先震断了心脉,她躺在冰冷的屋瓦上,她死死盯着我,眼底却没有仇恨,只有悲哀,那么浓那么重的悲哀,我总在这样的眼神中醒来,觉得悲哀萦绕不去,而冷汗满身。”

  景横波从没听他说到这个,一时怔住,想到耶律祁不是个外向的xing子,会说出这话,想必这样的心理压力很沉重了。

  可是许平然是他的仇人,她不认为他杀她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或许,是最近大家压力都太大了吧。

  身侧裴枢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又响了起来,吐也罢了,还砰一下跳下车去,这人醉归醉,却依旧跑得很快,迎着风向前奔跑,一边跑一边撕开衣襟,对着空旷的黑暗大叫:“来吧!来吧!来一刀!”

  午夜的雪又薄薄凉凉地落下来,他的脸和胸膛却泛起赤红,那是在心头灼烧不尽的火,那火是无尽的内疚和自责,毒一般噬咬,无穷无尽,冷雪不覆。

  七杀追了上去,将他硬拖回来,拖回驿馆,按捺在chuáng上,景横波看这模样,也不能放心,无奈之下,亲自下厨,让拥雪教她烧了一碗醒酒汤,端去给裴枢。

  她和裴枢在那晚之后,没有过直接jiāo流,她避着裴枢,裴枢也避着她,两人之间隔着孟破天的死,她自己还有无法排解的巨大痛苦,根本无心再去宽解他人。她等待着他慢慢想通,然而此刻忽然又觉得自己的置之不理,过于自私。

  有些话总要说开,有些事总要面对,裴枢那样xingqíng激烈的人,如果不能发泄,迟早会毁了自己。

  她去烧汤之前,再三嘱咐紫蕊早些休息,不要再出门,随即和拥雪去了厨房。

  醒酒汤烧好,她亲自端了去裴枢住处,还没敲开门,忽然听见后头拥雪有些凌乱的脚步声,“陛下,不好了,紫蕊不见了!”

  景横波手一颤,“啪嚓”一声,汤碗碎裂在地上。

  ……

  趁夜策骑再入城。

  当夜,沉铁王城靠近王宫的百姓,都听见了急如骤雨的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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