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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_天下归元【完结】(822)

  她快步走过了木屋,出来后回头看了一眼,决定回来时顺便烧了。

  向前再走一段,就到了一处山谷,正如描述所说,山顶是冬,这里是chūn。一片绿糙茵茵似要蔓延至天际,一泊湖水如最澄净的宝石,在雪峰倒映下呈现几种色泽的蓝,墨蓝、天蓝、湖蓝、水蓝,泾渭分明,层次鲜丽,雪峰拥簇在湖底,似天地玉架,架入水中。

  山谷尽头有原木的小屋,清净而淳朴,野花繁盛地扑入眼帘,集齐这天地间的色彩,再和那雪峰顶头的一抹虹呼应。

  景横波驻足,心中微微诧异,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看见一座华丽高远的冰雪宫殿,或者森冷严肃的巨石建筑,感觉那才符合许平然的风格,没想到这里的风格,如此田园质朴,充满了隐居山野气息。

  随即她若有所悟,或许许平然这样的选择,是因为另一个人,喜欢这样的风格吧。

  糙地边很多人,高高矮矮,都衣裳雪白,脸容平静,并不对贸然来客多看一眼。

  人群中央,有两人转头向她看来。

  一人中年,面如冠玉,长眉入鬓,却一头白发垂落至地,这白发看得景横波心中一痛。

  当然不是为他而痛。

  另一人年轻许多,在场的人中,唯他一人着黑袍,一袭银黑相间的大袖袍,束古银腰带,佩古银镶黑曜石冠,一张脸玉石般峻刻,眼神却流动如大地上奔腾的滔滔长河。

  他身边赫然站着天弃,不过现在的天弃,竟然是女子打扮,而且整个轮廓已经柔和了许多,看样子已经经过了改造。

  景横波看也不看天弃,对中年人一瞥而过,看了看中年人手上捧着的白色玉玦,目光落在了年轻黑袍人的身上。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看来我打断了你的好事,嗯,你换下斗篷,看起来还是不像人。”她没有笑意地笑了笑,“对不住了。桑天洗,或者,我该叫你铁星泽,再或者,简之卓?”

  对面的黑袍男子笑了笑,声音温柔地道:“在下名慕容泽。”

  “铁星泽,”景横波就好像没听见他的话,“紫蕊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慕容泽又笑了笑,道:“她是个好女子,但也是个傻女子。”

  “是傻。”景横波面无表qíng地道,“以为你真心要娶她,以为你是桑天洗你只是想报家仇,同qíng你,放走你,拿命来阻挡我保护你。却不知道你根本志不在沉铁,你明白现在一个沉铁不是我对手,你要的是回到雪山,掌握天门的所有大权,再试图和我一争天下。”她微微仰起脸,“如果不是她说起桑侗,如果不是我听见了桑侗最后给你的遗言,我一时还想不到雪山。就会给你时间,继续在雪山发展壮大。然而现在我知道了,这是天意,天意不会成全你,铁星泽。”

  慕容泽也似乎没听见她最后的话,柔声笑道:“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铁星泽?什么时候知道这三个人就是一个人?”

  “很早。坏事做多了,总有蛛丝马迹。回头想想,当初帝歌最早遇见你,是桑侗的火马车事件,当时你从城门外进来,被我拦下求你帮忙拦马车。然而,你没能全部拦下来,更重要的是,那天,桑侗说要送大少爷出帝歌,你当时是已经被送出去了吧?但你却没有继续向外走,你改换身份,继续回到城里,你本就不是你母亲能掌控的。”

  慕容泽微笑不语,一脸倾听神qíng。

  “之后,赵士值夫人被杀事件,你在场;刹那照相馆之前浮水太尉被刺事件,你也在场;明城落水时,你在宫中;所有导致我后来被bī宫被背叛的事件,都有你的身影。”

  “你唤醒了明城,告诉了她关于地宫和王室的秘密,面授机宜,教她怎么对付我;你联络帝歌文武百官,结成反对我的同盟,和耶律祁谈判的是你,bī宫那夜,在廊下she出一箭的是你,最后我流落于帝歌时,通知成孤漠来追杀我的,是你。”

  “我怎么记得是我最先赶去,在百姓家中救了你来着。”慕容泽微笑。他似乎已经不打算否认什么。

  “你是来救,还是来看qíng况的?”景横波冷笑,“当时,七杀他们已经到了!”

  慕容泽眼光流动,笑而不语。

  “还记得那年静庭红枫下三人对酒,真心话大冒险吗?”景横波轻轻道,想起宫胤在落入琉璃沼泽之前,忽然提起那年三人对酒。

  有些事沉潜在记忆中,对景之时,轻巧唤醒,轻轻一揭,便揭破血迹犹自殷然的伤疤。

  慕容泽感叹地道:“那可真是好酒,不得不说,宫胤对你,真是毫无保留。”他轻轻一笑,“你可真是好福气呢。”

  景横波听见这话,心中便是一刺,咬咬牙压下,平静地道:“当时问你三个问题。现在想来,你早已把答案告诉我了,是我自己傻。”

  “哦?”慕容泽眸中笑意不减。

  这一刻心中绞痛,三个问题,三个答案,在心中滚滚流过。

  “一生中最难忘的事是什么?”

  “有一年在皇城看烟火,灿烂壮观永不忘。”

  “皇城烟火,”她慢慢道,“年年都有,为什么单提有一年,我竟然忘记问你,哪一年。”

  “你说哪一年呢?”慕容泽笑吟吟问。

  “桑侗死的这一年。”景横波道,“而皇城烟火,不是指庆祝的烟火,而是桑侗驾驶的火马车,在玉照广场爆炸的那一刻,产生的火光如烟火。”

  ……

  “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让我娘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你娘想要的生活,”她道,“想要你君临天下,想要我死。”

  ……

  “最恨的人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

  ……

  慕容泽轻轻舒口气,摇摇头,“简之卓呢?你是如何猜出来的?那只是我在玳瑁的一个身份,十分低调,并没有借这个身份,对你做什么。”

  “那是一个猜想。一个组织里,特别突出的人,往往来历神秘,而且行事风格一脉相承。我对简之卓一开始没怀疑,直到看见后来斗篷人的地下怪物研究场所,就想起了当初十三太保的地下秘密保管中心,这种风格,实在很熟悉,所以我怀疑简之卓也是斗篷人一个身份,他潜伏玳瑁,本想通过掌握十三太保组织的力量,进而掌握玳瑁江湖,结果被我打乱了计划,gān脆放弃。确认这一点,是我后来问紫蕊,在玳瑁江湖被收服后,简之卓有无出现,有无动作,她说没有,那时我就基本确定,简之卓就是斗篷人了。”

  “既然三个身份都猜出来了,何不早杀了我呢?”

  “不,怀疑很早,确定却很迟。当初我打回帝歌,擒下明城,以她做诱饵,等待你去救她,结果她终于逃了出来,那时我对你的怀疑已经很浓,但是我在等宫胤的动作,我不信他完全看不出来,我还觉得你对我们虽然处处下杀手,却似乎也一直没有完全下死手,我不确定你到底在做什么。我想看清楚再说,然而……”景横波一下哽住,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然而这一拖延,事态变化始料未及,到头来再说后悔,不过是给自己狠狠一刀。

  “因为我要留着你们,才好拖延着不回雪山受许平然迫害;因为我需要你们消耗许平然的力量,才能平稳接过天门之位;因为我要等着你们两败俱伤,最好你们杀了许平然,才好高枕无忧地继续发展啊。”

  景横波没有笑意地一笑。是了,许平然在等宫胤登基,好破了当初龙应世家那个诅咒;他也在等许平然被自己等人杀死,好顺利接手雪山。

  慕容泽笑起来,“不过,你说我留手,倒是谦虚了。到后期,许平然帝歌战败后,我确实没有再留手,是我难以再撼动你们。所以我也错了,早在一开始,就该不顾一切,弄死你们的。”他不断摇头,言下若有深憾。

  “你是铁星泽,还是桑天洗,还是慕容泽?”景横波凝视着他,“真正的他们呢?”

  慕容筹忽然挥了挥手,那些白袍人无声退下。雪山宗主走了过来,眼眸深深。

  “慕容泽就是桑天洗。”他平静地道,“雪山下一代行走江湖的宗主,常常会有另一个身份。”

  “是吗?”景横波笑,微带讥刺,“只是因为这样?难道不是因为他的私生子身份?”

  慕容筹玉石一般的脸毫无表qíng,慕容泽脸上的笑意也忽然微微凝了凝。

  “是了,”他道,“你既然听过我母亲留给我的话,应该是从她话中推测出来的。”

  “桑侗未婚先孕,却没受到家族处罚,甚至成为家族这一代的大祭司,呼风唤雨。这是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令她未婚先孕的人,身份不凡。那样的私qíng甚至不是耻rǔ,是荣耀。也正因此,这位大少爷也没受到任何歧视,受到母亲的无限宠爱和推崇,敢以天洗为名,何等气魄,他的父亲,又怎么能是寻常人?”

  “桑侗知道很多王室秘辛,知道很多不该她知道的事,那不是因为她是大祭司,而是因为她有这样一个qíng夫,她的qíng夫的妻子,正是开国女皇后裔,掌握了皇室最深的秘密。当然,你桑天洗能会这许多的改造人的法子,也是你这父亲,从大房那里得来,贴补私生子来着。”

  “请不要口口声声私生子。”慕容泽淡淡道,“我父亲认识我母亲,在许平然之前。”

  “只是为了宗门大业,不惜抛妻弃子,隐瞒身份上昆仑,和昆仑小师妹勾结,毁了昆仑,由此完成了宗门任务,接任宗主。”景横波垂眼,对手中许平然骨灰罐道,“夫人,你可听见了?这世上万事循环,因果永在。背叛爱qíng的人,终将被他人背叛。”

  瓷罐无声,只有风在呜咽,不知道是在低笑还是在哭泣。

  “我还是没明白铁星泽是不是你。”景横波道,“那个和宫胤自幼相伴的铁星泽,是不是你。”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答案了吗?那天,在沉铁城门口,你说,童年和青年,变化是很大的。”慕容泽道,“我下山时,正逢各国各族质子进京,我曾和他们把酒言欢,无意中发现铁星泽和宫胤的特殊关系。为了日后更方便地行事,我决定借用这个身份。我禁锢了他,获取了他从小到大所有的记忆和资料,用他的脸皮制作了面具,和他相处了一个月,一个月后,我成了铁星泽,对着镜子,我自己都觉得我是铁星泽。更不要说原本铁星泽身边人,他们根本认不出来。你知道,人的童年期到青年期之间,本就变化最大,宫胤又怎么能确认多年不见的童年好友的真假?再说,一个前赴帝歌为质子的不受宠爱的部族王子,谁有必要假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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