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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倾歌_慕时涵/千叶飞梦【完结】(119)

  “你说呢?”无颜一挑剑眉,反问着我,神色间既见神秘又见风流,优雅下魅惑浮生,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

  我脑中念光一闪,点点头,回眸看了看书案上的那份未写完的帛书,不由得叹道:“知道了。他和楚桓一样狡猾,居然装死!”

  无颜扬眉,不露声色:“我早说过他会玩。天下聪明人不多,上一辈中,不算辈长年轻的夏惠,其他人里可称睿智多谋的唯三人矣。如今一人已死,一人装死,还有一个……”他停下言词,沉吟。

  “怎么?”

  “还有一个,是北方苍láng,最不动声色,最凶狠,最难防范。二十年前他能以一句话挑拨齐楚开战导致天下大乱,事后却无辜抽身事外,轻轻松松地让晋自此崛起北方独霸中原。而这二十年里,除近五年晋穆封相拜侯开始接手管晋外,前十五年襄公管朝办事看似平庸非常,但天下大利无不归流北晋。此人心机之深,深不可测。”

  言罢,无颜横眸望向窗外夜色,目光不再温柔,一抹寒芒倏然划过那漂亮的墨玉眼瞳,脸色冰凉yīn沉,看得我忍不住瑟瑟一个寒噤,忙弯了胳膊抱紧他。

  “你怕麽?”

  无颜沉默,半日,他低声道:“没动静的人,最危险,但不一定最可怕。”

  “为什么?”

  “因为他也有死xué。”

  我想了想,问:“你说姑姑?”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凤眸笑得弯起来,柔声:“我的丫头真的很聪明。”

  南下之行三日后启程。

  伯缭虽攻郾灭梁,但代价太大,水淹郾都、虏王室、杀梁王、焚王陵、鞭笞梁宗室先人的行径比起无颜的水坑梁军和不得不杀百姓攻破西陵城对梁国百姓造成的怨恨来说,此羞rǔ才是真正的国仇家恨。齐军在东面战场上节节胜利时,夏军却在西面战得艰难,梁国百姓对紫衣侯的痛恨深入骨髓,人人愤誓曰——“梁即便剩绝三户,也必手刃主父jian贼,断不会俯首臣拜于匪夏之流”。

  事因此,夏惠停滞梁国战场寸步难行,一战半年,极少回夏都凤翔城。

  无颜此番带着我南下见他,也是因为夏惠派使臣递来国书入齐,邀豫侯至汉水云梦泽之畔的凤君山庄商讨平定梁国民怨之事。

  这日泗水江上,舟棹轻飘,白帆滑逝如流云。

  无颜随行从简,除了白朗樊天二将外,唯带了十名宫中禁卫。

  船舱内,他躺在榻上翻着书简闲阅,我趴在舱壁窗棂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江上的秀美风景。

  碧水横漾,映着烟蓝的天色,粲然的阳光,波面浩淼壮阔,潋滟生烟。两岸青山跌宕起伏,一峦一峦,连绵不绝,直至消隐天际露出一个淡淡的墨青边影。远处的汀渚上三三两两歇着白色水鸟,拍翅而行,姿态懒懒。苍天下不时飞过几只鹰隼,锐利的啸声鸣彻在山水间时,回音dàngdàng缥缈。

  “美麽?”身旁有人凑过来,往我嘴里递了一粒清凉的果子。

  我张嘴咬过,笑着连连点头,前些日子心中堆积的郁闷愁结仿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满眼看到的,只有青山绿水的逍遥,还有眼前人俊美深qíng的面庞。

  “喜欢?”他抱住我,轻声问。

  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脸颊贴近他的胸口,满怀快乐:“喜欢,好喜欢。”喜欢得让我舍不得离开丢下,舍不得回头,也舍不得往前。

  无颜笑了,抱紧我,柔声道:“丫头若喜欢,以后待你我空闲,便日日泛舟湖上,遍游天下湖泽河泊,赏尽天下山川美景,如何?”

  以后?以后是何时?我心中小小伤感一下,随即又笑起来,点头:“好。你记得说话算话,不许耍赖。”

  “为夫怎敢?”他低下头,唇压在我的耳边私语。

  我忍不住脸一红,侧过头,想要转眸继续看窗外。

  眼前突地一暗,厚重的锦帘被他一拉垂落,遮住了我的视线,也遮住了外面的日光。

  “你做甚么?”我开始不安,尤其是看到眼前那双目光渐渐热烈迷离的眸子时,心里更加紧张,忙道,“别胡来,现在是白天,舱外还有人。”

  可他还是吻下来,在我唇上研磨喘息:“可我好想你。”

  “想什么?我就在这里,我不走。”我急得满脸通红,伸手用力推他。

  “想要你。”他纠正言词,手臂收紧,不由分说地再次堵住我的口,吞走了我所有的低呼。这一下,他吻得霸道而又狂野,吻得我全身仿佛有火燃烧一般开始泛红发热,呼吸急促着,神思慢慢消散。

  你个妖孽……

  我捶打着他的肩,又羞又气又没奈何,只能在心中暗自骂他。

  舟行七日,南下经泗水,过淮水,直渡汉水急流,是日傍晚,方至汉中云梦泽。

  云梦泽旁江陵城。此地虽属南梁辖地,但因是二十年前梁将景姑浮诛屠三十万众,在流血成川的威bī恐吓下,戎夷巴蜀才归的南梁。是以夏军占领江陵城后,巴蜀百姓不但不反抗,反而更加乐于民生之道。城外大道车马繁忙,城内深水横流,河畔处沽酒横笛者大有人在,是夏接管南梁城池中为数不多的民风安定的地方之一。

  夏惠派了特使来迎,未上岸换车,而是继续飘舟过城,将我和无颜送至了建在云梦泽中一座孤岛上的凤君山庄。

  彼时彩霞万倾,千里江面晚烟笼波,水天一色下,有塞雁鸥鹭分路而飞,景致是美到不可思议。凤君山庄因建在孤岛上所以并不大,四面环水,亭台楼阁隐在深深重重的碧树花影下,若隐若现中,风格别俱一韵。

  特使领着我和无颜直入山庄,边行边致歉,只道王上有贵客在访,无法脱身亲临庄前迎接豫侯大驾,实属无礼,让他代为赔罪。

  无颜倒释然,淡淡道:“又非正式的国事造访,也不讲什么虚礼。只是不知惠公的贵客是何人?”

  特使垂首,恭敬:“北晋穆侯。”

  我闻言脚下一滞。

  无颜冷冷一笑,拉住我的手,不再言。

  特使侧眸悄悄瞥了好几眼我和无颜,目光越来越闪烁不定。我脸红着挣扎开无颜的手指,率先朝前方走了过去。

  特使回神,忙闪身前面,言笑如常,接着引路。

  一处凉亭。

  亭前等着一位身着玉青色锦袍的男子,修长的身影,不凡的气质,看不出年龄几何的面庞上五官极度优雅柔和,唇边笑意浅浅随意,神色淡定得有如天上的闲云。

  我和无颜刚自花从后绕出时,男子便缓步上前,朝无颜揖手,笑问:“公子别来无恙?”

  自从无颜被封豫侯后,天下称其公子的人已少之又少。此人却如此熟捻直呼无颜“公子”,倒让我心中奇了一奇。

  无颜还揖,剑眉上扬,笑容潇洒:“丞相大人久违。”

  男子笑道:“公子不再呼老夫‘先生’,可是生分了?”

  无颜笑而不答,只转身拉过默然站在他身后的我,轻声命令:“夷光,见过夏国丞相息朝先生。”

  我作男儿打扮,于是半弯下腰,以后辈之礼行揖:“夷光见过丞相大人。”

  “不敢不敢,”息朝忙托住我的手,口中连连推却,“久闻公主美誉,今日得见,老夫之幸。公主生母为本国连城长公主,老夫虽狷狂惯了,却也不敢受如此大礼。”

  无颜不以为然,道:“先生是惠公的老师,王师尊贵,怎受不得夷光此礼?过谦了。”

  息朝叹气,苦笑一声不再推,放下手来,任我弯腰拜下。

  礼完,息朝道:“两位亭里请,我王已等候多时。”

  孤寡诱惑

  亭里石桌旁有两人正在对弈,看似聚jīng会神,但听有人踏步入亭的时候,不由得都转了脸看过来。一人金衣高贵,面覆金面,一双眸子明粲若朗星,再是熟悉不过。

  晋穆看着我和无颜,唇边一扬,也不做声,只回头将手里捏着的那颗棋子叮当一声按上棋局。

  与他对弈的人正是夏惠,清冷英俊的面庞上神色一如往常的平静无澜。分明年纪轻轻和无颜晋穆相差无几,也该恣意潇洒、任xing不羁,他却偏偏薄唇总是紧紧抿着,下巴的弧度刚毅而又坚硬,略抬颚时,骄傲的神色微显一分睥睨天下也不动容的张狂。尤其是那双眼眸,仿佛万丈寒潭般幽深无底,偶一瞥眸,如玉墨瞳里划过浅浅的锋芒。芒厉刺人,好似只要一眼,便可轻而易举地抵磨掉所有人在他面前的自持。这般容颜,再衬着他今日所穿的黑绫金丝纹苍龙的长袍,浑身散发着一股自天而下的威严和孤寡。

  母后既是夏国公主便必然和此君有脱不开的gān系,我下意识地仔细打量着他,试图自那冰凉淡漠的完美五官间找寻到几分与母后相似的影子。

  此时夏惠已起身与无颜说话,许是察觉到我在一旁频频瞥眸看他,他不由得也侧眸瞅了过来。望向我的刹那,那对幽深的眼眸里隐隐飘过了一丝诧异和欣喜,虽是极细微的流露,竟也让那张宛若带着冰雪之寒的容颜稍稍缓和了下来。

  他对着我微微颔首,道:“丫头也来了?”

  又叫丫头,也不是很熟啊!尽管心里已隐隐猜到我和他的关系,我却也不敢放肆,只是拂袖弯腰,恭敬地:“夷光见过惠公。”

  “丫头过来。”他命令,嗓音低沉得仿佛出自峡谷深山。

  我一时踌躇,微微一蹙眉,不由自主地抬眸看向无颜。

  无颜横眸顾盼,嘴角笑意浅浅的,对着我轻轻点头。

  见是如此,我只得抬步靠向那座迫人压抑的冰山。原以为自己一旦靠近便会被那人浑身上下的凌盛气焰压得喘不过气来,谁知待走近他身边时,我却奇异地发现自己心里的排斥和慌乱在一点一滴地消逝,愈靠近夏惠,心中竟愈觉亲切和温暖。

  夏惠望着我的脸凝视许久,眸色一瞬似有些恍惚。我正奇怪时,他却难得地一扬唇角,脸上刹那微微有了一抹极淡的笑意。几乎从不见他笑,一旦笑起来却似冰川消融,虽只一瞬,但那笑颜却仿佛是雪莲悄然怒放的美丽,倾天而下,冷冽而又冰寒、妖娆而又眩目,好看得叫人猝不及防。

  眨眼,那绝美的笑容又自不见。

  “寡人是你舅父。”他淡淡道,表qíng看起来十分地不在意,口吻也冷得有点疏离。

  我不知所措,轻轻“嗯”了一声。

  夏惠不满,睨眼瞅着我:“丫头这声‘嗯’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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