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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倾歌_慕时涵/千叶飞梦【完结】(23)

  他话音顿了下来,声虽停,余音却不绝。

  我望着他,忍不住蹙眉:“你的意思是……”

  他轻轻一笑,不语。

  我思绪飞转,心越跳越无力。

  我之前猜得没错,夜览非晋国人。而是夏国公子意。

  只是我没想到,在四年前夏国发生内乱、意的父王夏宣公猝死于长生殿后,在国内频频被他王叔压迫、追杀的意居然逃来了晋国。不过细想之下也是应该,意的母后是曾经宠盛一时的晋国长公主缳女,当今的晋王襄公正是他的亲舅舅。甥舅之亲,这个靠山总要好过在齐国当太子妃的文姒。

  而妍女与意的婚事,也正是四年之前夏宣公在世时定下的。

  只是他说的聂荆身份……

  我想想,叹气,隐约猜到一点,却又不敢确认。

  我回忆往事时,这才想起要恭喜夜览:“听闻四日后便是你和妍女的婚事,我还真是来巧了,正好给赶上了。”言罢,我忽地压低了声音,揶揄道:“难怪在临淄时她那么着急找你,原来是怕你赶不回来成亲。”

  夜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白皙的肤色上难得地泛出了淡淡的红晕。

  “婚宴时,来观礼吧?”他望着我,眸色期待。

  我摇头,推脱:“不去不去。这次北上,无颜和我一起来的。我们俩身边一个人也没跟,他的仇家又多,万一被人知道了东齐豫侯无颜孤身在安城,恐会有不测之祸。再说了……”我眨眨眼,小声道,“若是被姑姑知道了我和无颜现身在安城,后果会大大地大大地不妙……”

  要知道我可是偷溜出金城的。我心中暗暗道出最要紧的缘由。

  夜览轻笑,道:“天下谁人不知公子无颜是只最狡猾的狐狸,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可从没有别人能算计得过他。若说他在安城没有自己的亲信和部署,我才不信。”

  我心神微动,脸上神色却依旧无奈:“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我和他的确是二人独身北上,没有跟随,连聂荆……呃……”

  提到不该提的名字,我吐吐舌头转过身,看着窗外笑傲寒霜的梅林,神色悄悄黯下,缄默。

  “你最好永远不要再靠近他,”夜览的声音冷冷由身后传来,不带任何qíng感,唯有疏离和淡漠,“你说无颜仇家多……但聂荆的仇家更多,而且每一个都要杀他而后快。他不是什么好人。你若越亲近他,到头来只会越伤害你自己。”

  “我知道。”我迅速接了口。

  语气缓了一下后,我回头盯住他的眼睛,慢慢笑出声:“我知道你怀疑是他杀死了你父王……虽然你没说过,但我猜得出那句‘七月七,长生殿上,血溅青龙’的意思。宣公死时是四年之前七月七日的子时,长生殿天下间也唯有夏国的凤翔城才有。那日在洛仙客栈,你看他的眼神已说明了一切……当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恨他,现在我明白了。你以为他是你的杀父仇人,是不是?”

  夜览凄然一笑,看向我时,眸底已无温。

  “看来你还是相信他,”他冷声开了口,神色平静得异乎寻常,叫人看不出此刻的他究竟是失望还是痛心,“我曾经也相信过他,还相信到已与他结成异xing的兄弟的地步。可是四年前,正是我将他带入了凤翔城的宫廷,才引起了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祸,让父王惨死、国家动dàng、王叔有机可趁、甚至连两个无辜的妹妹也受到了迫害牵连……杀父之仇,我不是怀疑,不是以为,而是因为那是事实,我亲眼见到他的刀穿透了我父王的胸膛,鲜血洒满了盘旋青龙的石柱……”

  我心神微凛,脑中想起那夜与夜览面对面后聂荆在我耳边的叹息,不由得又是一阵恍惚。

  “他有杀你父王的理由麽?”我抬了头,问夜览,而这也正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

  夜览冷笑,眼中寒光顿闪:“刺客杀王,你觉得最大的理由是什么?”

  刺客?

  我怔住,不敢置信地看向夜览,呢喃:“你说他是刺客?”

  “楚地的第一刺客,荆侠。这名字你不会没听说过吧?”夜览淡淡出声,反问我。

  我咬了唇,心里陡然变得冰凉一片。

  难怪,他身上会有那么多的伤痕。

  难怪,晨郡说事关其余两国,原来聂荆竟是楚国的第一刺客荆侠。

  难怪,他一直故作神秘地头戴斗笠,原来不仅仅是因为和无颜长得相似而已。

  难怪,难怪……

  我愈想心愈沉,甚至还隐隐觉出一丝近乎悲哀的好笑:他是无颜视为最忠心的护卫,而自己也被这天下最负盛名的刺客“保护”了一路……

  这滋味初尝不错,再尝就是苦涩和后怕。

  想通后,我自嘲地笑了笑,扬眸看向夜览时,神色已然镇定如初。

  “这次去齐国你是不是没有去看望一下文姒?四年前,夏国公子意与绛蓉、南宫两位公主同时失踪的消息传到金城后,文姒就央求无苏大哥派人去夏国境内悄悄寻找过,只是他们想尽了法子,却始终得不到你们的消息。这些年,虽然我不常在宫廷里,也绝少见到文姒,但是她心中对你们的思念和牵挂,我却知道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夜览微微侧过身,当我提及文姒时,他脸颊的弧度显得愈发地寂寞冷峭。

  “我是没去见阿姐,因为无脸见她。父王的死,虽是外人所为,却也是我亲信他人惹下的祸。更何况,如今南宫仍下落不明,而绛蓉为找寻仇人、复兴夏国牺牲了她如斯美好的青chūn年华,承担着寻常女子难以想象屈rǔ和罪孽……终有一日,等我重回夏国振兴国威后,我会亲自迎阿姐归省。”

  我抿了唇,心中恻然。

  尽管此时我心中并不完全相信夜览父王是被聂荆所杀,但是夏国国变,他们兄妹如今沦到这种光景,我觉得这些事qíng的背后一定有着幕后cao纵的主使之人。或许,那人是他篡朝夺位的王叔,或许,也可能是其他什么人……

  毕竟天下乱世,五国间勾心斗角,凡事皆有变数。凡事也皆有可能。

  我伸手拍了拍夜览的肩,笑道:“我相信你会做到的。只不过,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夜览回过头,眸光清寒似秋泓:“什么事?”

  我淡淡一笑,挑了眉:“公子意素来以德行钦人而知名于天下,应该从不是个在人背后放冷箭的人,对不对?”

  夜览轻轻哼了一声,眼神停留在我脸上时,目光放肆而又灼人。

  “你还是在为聂荆说话?”他皱了眉,面色十分不善,冷言道,“不错,也许那一箭让你将他当作了救命恩人。不过,你不要忘了,什么叫做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对我而言,只有后者。”

  这话重得让人无法接口。

  要知我劝他的话,大半用心还是为了他好。因为我记得那个曾宠过我、疼过我的意哥哥。

  垂下的手指有些发凉,我看着他,一时无言以对。

  见我不说话,他也默然。

  许久后,他转过了身,背对向了我。墨绿的长袍不及当初那金色绣龙的踞纹长衫好看,不过,现在也只有这样的颜色才能合适如今的他。

  他的心境,不会比这墨色鲜亮多少。

  这样一想,我心里就再找不到任何生气的理由了。毕竟,他是我那些少得可怜的朋友中、很值得珍惜的一个。

  “别恼,马上就要娶妻了,得开心点。还记得几年前在无苏和文姒的婚礼上,有人说过将来要做天下最出色的新郎呢。男子汉说话算话,你可不能食言。”我走到他面前,眨眼笑道。

  他怔了一下,不一会儿后他也忍不住唇角弯了弯,眸间亮光闪动时,眉宇间慢慢开朗起来。

  “可惜,不能在凤翔城与妍女成亲。”他叹了一声,语中的无奈渗透了一丝悲凉的意味。

  我却闻言摇了头,笑:“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便是幸事,又何须在意那么多?妍女会觉得幸福的,因为她喜欢的人愿意娶她,愿意与她厮守一生,白首不离。天下间,不是人人都能有如此好运的。”

  说到最后,我突然低了声,笑得有些勉qiáng。

  夜览望了我一眼,沉吟片刻后,他轻轻笑出声,道:“半年后不就轮到你了麽?不必羡慕,穆会会是个好夫君。”

  他似乎对晋穆真的很有信心,我抬头看着他,笑得古怪。

  “爰姑去哪了,你知道不知道?”再开口时,我转开了话锋。

  “邯郸。”夜览笑得轻快,眸子颜色却顿时暗下。

  言简意赅,听得我惊住。

  这一下,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好端端的,爰姑跑去敌国gān甚么?

  眼眸再瞥向夜览时,无意间窥得他神秘笑容下的yīn寒。

  他脑子里现在在想着谁,为何会让他露出这样的神qíng?

  想来想去,我也只能猜到一个可能。

  公子无颜

  红颜赌坊,竹园。

  回来时,天色已晚。

  暮日霁霞,凤吐流苏的颜色浸染了半边天际,照得整个安城皆笼罩在一层若有若无、火红而又瑰丽的光晕之下。

  而此时霞光下的竹林,也显得犹是凝翠生烟,明夕动人。

  我和往常一样漫步穿过竹林,林中幽风,衣袂飞扬时,沾了满身的竹叶清气。空灵而又略带冰凉的味道嗅在鼻中,慢慢消退了我这一日的紧张和疲惫。

  我伸手推开房门,正待舒出一口气放松放松时,却抬眸瞧见了正坐在我房里,看似悠哉饮茶的无颜。

  他倚在宽大的椅中,右手支颚,左手执杯,斜身懒散惬意,凤眸虽闭着,唇角的笑意却纵肆依然。

  模样是放dàng,只是我早已见怪不怪。

  “二哥。”我轻轻唤了一声,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伸手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后,才想起问他,“你今日回来得这么早,是不是事qíng已办好了?”

  他不答我的话,也不睁眼,只反问我:“你去哪了?”

  “穆侯府。”我垂了眸,看着杯中碧色的茶汁,淡淡应道。

  他又笑一声,嗓音却一下子凉了下来:“见着了?”

  我喉间一噎,想明白他话中那略含嘲弄的语气后,不由得微微蹙了眉:“见谁?我只是去找爰姑。”

  他不再问,却还是闭着眼,满脸仍然是那让人着恼的、半死不活而又似笑非笑的神qíng。明知他看不见,我还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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