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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倾歌_慕时涵/千叶飞梦【完结】(49)

  我愣愣点头,眼睛被冷风chuī得涩涩的,一个禁不住,便要落下泪来。

  无颜抬手端起了我的下巴,潋滟的眸光望着我时,眸底的颜色在变幻不停:“丫头,又在担心了?”

  我咬了唇不说话,脸上笑容故意绽放得比花还要动人。

  他低头吻我,轻声:“你不要回去,我回去。”

  “什么?”我震惊,呆了半天后才问了出来。

  他只是吻我,却不说话,唇齿流连间,分明是离别的缠绵和不舍。

  我用力地推开他的身子,站起身,低眸狠狠盯着他:“你知道了?”

  他扬了眉笑,居然还是那漫不经心、若无其事的模样。“你以为,世上有多少事能瞒过我豫侯麾下的十万密探?”他站起来,伸臂抱住我,双手不断地在我身上揉抚,似是要给我温暖,又似是要刻下与我所有的记忆在心头。

  “早上那飞鹰带来的信是父王送来的吧?公子穆准备孤注一掷了,对不对?”见我久久不说话,他不由得又轻声附在我耳边问道。

  我苦笑,心头一时又酸又痛。

  “那人要的是我,我回去能解决一切。”他的唇边靠近我的眉间时,我隐隐觉得耳后有掌风劈下。

  心中一动,我忙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扬唇吻向他的嘴角。

  “无颜,吻我最后一次。”我低声乞求。

  他怔住的瞬间,我的唇已笨拙地覆上他的柔软,舌尖莽撞地闯入到他齿间时,耳后的手掌终于落至了我的腰间,将我紧紧地揉向他的胸膛。

  有冰凉飘至眉尖,刹那化成了寒人的湿润。

  下雪了……

  他正托住了我的后脑吻得深入纠缠时,我却伸指探入了衣袖,取出了那根淬过沉睡散的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入了他臂上的xué位。

  “夷光……”吻骤停,他痛苦地呢喃一声后,软软地倒入了我的怀中。

  指尖小心地抚摸过那鸦色的鬓,飞扬的眉,漂亮的凤眸……我抱着他低声道:“你和他,谁都不可以有事。”

  一时无殇

  从深谷到楚丘的路程并不短,我费劲背了无颜回到竹居后,留下一封帛书,匆匆嘱咐了药儿几句便转身骑马离开。

  天色yīn沉寒冷,飞鹰在漫天飘雪中拍翅引路,而座下白马也甚通灵xing,一路狂奔嘶鸣、追风卷雪,四蹄踏空如飞,归瞢之心犹胜过我此刻的担忧着急。

  纵马行驰时,北风凛冽。扑面的寒气常带着细碎的雪珠一次次chuī开帷帽上轻垂的软纱,打痛我的面庞后,倏而一粒一粒皆化作了冰凉的湿润,硬生生地将我身上的温度一丝丝抽离。待我冻得全身僵冷似冰时,雪落在身而不再融,一片一片慢慢堆砌成裳,无暇的颜色下,有森森寒气直钻入骨。

  我咬了咬牙,伸手揉了揉满眼的冰凝,随即狠狠一鞭挥下,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的风雪,任心中一时痛如刀割,一时思念怅惘,一时心急如焚……却再也没有回头。

  也不敢回头。

  未至楚丘,便远远地瞧见yīn霾的天空下,有旗帜飘忽诡谲、人影攒动穿梭,虽不见刀光血影、厮杀拼搏,但那紧张得一触即发的气氛和连环的阵仗移位已分明是战前的最后准备。我仔细瞧了瞧,只见夏、晋、齐三国军营驻扎的地方都有军旗在指引晃动,唯独余下位在楚丘之南的梁国军营安稳若素,没有丝毫的动静。

  我皱了眉,一时也来不及多思索,只抽了马鞭快速冲往齐国的军营。

  军营里将军们佩刀已上马,战士们皆着盔甲整齐地列站在风雪中,手持弯刀、背负弓箭,面色坚毅而又决绝,似是已鼓起了生死一战的意念。

  将军们见我突然来到不由得都吃了一惊,忙跳下马迎了过来,大声道:“公主终于回来了!豫侯呢?”

  “他随后到。”我摘了帷帽,胡乱敷衍了一句后赶紧转开了话锋问他们,“山上出事了吗?为什么要摆出这种阵仗来?”

  有将军单膝跪地禀道:“山上有密令传下,说是楚丘之议qíng形愈见莫测,为恐防有变,王上让末将等时刻都得戎装在身、随时侯命一战。”

  我跳下马凝神想了想,执鞭敲着掌心,慢慢道:“戒备是要的。但千万不可先挑起冲突。楚丘之议要有变也是五国之变,看清了敌我双方的qíng形才可行动。必要时,可……”我挑了眉笑笑,轻抬胳膊做出一个“隔岸观火”的手势。

  “末将明白。”将军不动声色地揖手应下。他是我在蔡丘时三年的随身副将,自然熟悉我的一举一动表达出的每一个战策。

  我点点头,略微放下心来后,转身出了军营直奔楚丘行宫。

  山下风起云涌,山上却偏偏还是装出一副盛世太平的模样。进去宫门时并没有遇到太多的纠缠,侍卫们认得我曾进出过,于是即便我换了女装,他们也只随便问了几句便放我入了行宫。

  一入行宫,我先去的不是其他地方,而是晋国在行宫暂住的明秋殿。

  懒得让侍卫通报,到了明秋殿后,我绕过殿前走廊,蹑脚走到晋穆住的侧殿外伸手敲开了半掩的窗扇。

  殿里站着两人,黑衣鬼面的晋穆和墨绿长袍的夜览。两人正低语jiāo谈着什么时,冷风自窗外chuī入,卷飞了他们的衣袂,chuī翻了满殿飘曳的淡huáng宫纱。

  两人倏地停下说话,齐齐回头时,我不由得趴在在窗口笑着对他二人眨了眨眼。

  “夷光?”夜览瞪了眼,惊声不信。

  我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道:“怎么?几日不见,不认识了?”

  夜览古怪地笑,再仔细看了我几眼,突然莫名其妙地摇摇头,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他转眸看向静默不动的晋穆,笑道:“我先出去了。看来……你也不是每次都能猜对的。计划若有变,随时通知我。”

  言罢,也不待晋穆开口,他已转身关了门出去了。

  “你早回了半日。”晋穆定睛看了我良久,好不容易开了口,却是用冰凉凉的声音道出这么硬邦邦的一句话。

  我失笑,道:“是啊,想起来那晚有些话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所以就急急赶回来了。”

  他似愣了一下,眸间光芒陡然亮起,但未过片刻,又随即缓缓黯淡下去。“他居然让你一个人回来?”他冷笑着问。

  这话听着像是不解,但有了嘲讽的语气和眸间的冰寒相衬后,已摆明了是早认定的不屑。

  我挑了眉,淡淡一笑,虽然心中痛得发苦,却也不愿开口向他解释半句。

  “进来吧。站在窗外不冷麽?”他叹息一声,终是放柔了眸子,低声抱怨。

  我欣然点头,手臂撑着窗棂想要翻身而入时,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然冻僵,胳膊根本使不出半分的力。略一沉吟后,我抬了眸子看向他,抿了抿唇,有些难为qíng:“你等等,我去正殿绕过来。”语毕刚要转身离开时,腰上却一暖,有人抱着我跳入了殿里。

  “怎么搞的?把自己冻得像块冰一样。”他低头瞪着我,语气一时恶劣非常。

  我gān笑,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在腹诽:你倒是试试在冰天雪地里策马疾驰三四个时辰,看你自己是不是也冻得变成块冰!

  我转动着心思暗讨时,他不禁眸光也忽地一变,潋澈的眸底骤然添上了几分欢喜、几分疼惜和几分yù遮还休的警惕。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他把我送到暖炉旁边的软塌,再低眸时,目光静睿而又犀利。

  “知道什么?”我浅笑垂头,看似漫不经心地理着裙边飘髥,实则是怕被他看穿我那些在他面前总是不够藏的小心思。

  他不说话了,只静静坐到我身旁,伸了胳膊紧紧抱住了我。

  他身上很暖,暖得让全身冰冷得我甚至觉出了滚滚的烫意。我也不挣扎,只拈指抽出了腰间悬带的宋玉笛,卷了衣袖细细拭上笛孔处。

  “待会等我身子暖了之后,你chuī笛,我跳舞给你看。”我笑了笑,视线停留在宋玉笛上,思绪却飞回到五年前,脑子里认真回忆并琢磨着那时候那舞是怎么跳的……

  晋穆垂了眸看我,深湛的眸光微微闪动时,眸底隐隐流露出了几抹诧异的神色。

  “为什么?”他柔了声问。

  我不留痕迹地伸手用力按了按怀里的那块凤佩,淡淡一笑,闭了眸子轻声道:“不为什么,就是想舞给你看。”

  这一世,从哪里开始欠你的,从哪里开始还。

  不知道在他怀里依偎了多久,等到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能感觉到那仍然留在血液里刺骨的冰寒时,我睁开眼,试着动了动胳膊。

  手臂软如柳枝,只是弯曲时,却生生给了我一记锥心之痛。

  我微微拧了眉,咬牙止住倒吸入口的凉气后,我坐直身离开他的怀抱,将笛送入他的手中,嫣然笑道:“chuī你最喜欢的曲子。”

  他没有拒绝,只拢指拿过宋玉笛,想了一会儿后,随即扬手摘下脸上的鬼面,轻轻一笑,拿了玉笛靠近唇,缓缓吐气成音。

  乐声时而豪气纵横,时而又得意纵肆。我揉眉笑了笑,知道他此时chuī的不是别的,正是我那日在洛仙客栈与他同奏的曲子。只是如今再chuī时,他的笛声中已再无失落和孤怅,而满是淋漓的欢快和喜悦。

  心中的yīn郁和愁结仿佛已随着他的笛声慢慢飞散,我弯了唇开心笑起。轻快起身时,我挥动了流纹长袖,绕起满殿淡huáng宫纱,飞旋着身子点足翩舞,一时踌影如chūn,恍惚中,我此刻只把自己当作了被困在这晕huáng天地间挣扎yù飞的蝴蝶。

  半开的窗扇偶尔chuī进寒风来,chuī凉了一殿的温暖,chuī散了一殿的浓香,也chuī得我宽长的衣袖缦飞轻扬,广袖似云烟 ,轻拂红尘,再见如陌。偶一回头时,发上的紫色锦带蓦然松开,青丝缠绕眼眸的刹那,他的笛声渐渐停歇……

  “啪”一声宋玉笛猝然落地,我收臂敛足,凝眸瞧着薄纱宫帐之后,那无力地慢慢倒上软塌的黑色身影。

  “夷光……”他不甘地呢喃了一声后,双眸最终还是闭上。

  我怔了良久,方轻步走过去,弯腰捡起地上的宋玉笛放入他的手中,无奈苦笑道:“对不起。我不能再欠你的了。这个……也是无颜不能回来的原因。刚才……你误会他了……”

  我叹了口气,伸手从他怀中取出穆侯的金令,重新束好了长发,掩门出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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