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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倾歌_慕时涵/千叶飞梦【完结】(61)

  “嗯?”我呆呆地望着她,反应不过来。

  豪姬叹气惋惜,拉着我的手走向秘道里。

  骏马锦车,宝帘低垂。

  坐在马车外手持缰绳的,正是我留在无颜身边照顾他的药儿。

  药儿乍见我时也是一惊,小脸一白,挥了马鞭指向我:“你……”

  我执过鞭子微笑,柔声道:“药儿,是我。”

  药儿惊讶,张大了口半天说不出话。

  “公主你还活着!”醒悟过来后,小丫头兴奋不已,自马车上高高跳起,看样子是准备扑到我怀中来。

  豪姬笑着跃身,卷袖揽过药儿下了马车后,她叹口气,朝我笑道:“公主快进去看看里面的人吧。天下唯有你,才能唤醒他了。”

  我心中一动,骤然间全身的骨骸都隐隐痛起来。

  “他怎么了?”我口中问着,脚下已忍耐不住登上了马车,撩开车帘探身而入。

  秘道间唯亮着一束火把,细微的光芒钻过厚重的锦缎,余下的,仅有模模糊糊的影子。然而没关系,当我闻到那股熟悉的琥珀香气时,我便不由自主地弯唇笑了,伸臂抱住了那软软靠在车厢一侧的人。

  流锦丝滑的衣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胸膛。

  只是没有熟悉的手臂来拥抱我。

  “无颜。”我摸索着握住他的手。冰凉无温的指尖,对我的手指纠缠上去竟没有丝毫的反应。

  我惊讶,手指缓缓上移,触上他的脸。

  凤眸紧闭,鼻息微弱不可闻。

  “无颜!”我大声喊着,扣指按住了他的手脉。

  脉搏消沉无力,此刻的他虚弱得让人心慌心乱,更心疼。

  “无颜。”我低唤,紧紧抱住了眼前的人,再不敢放开。

  尔既未死

  已是深夜,暗色凄迷。

  长庆殿里满殿灯火,熠然跳跃的烛光穿透淡紫的绫纱灯罩,映得整座宫殿明灿若昼。偶有阵阵冬风拂过窗外幽箪,绰约竹影斜映窗棂之上,摇摆瑟瑟时,宛若簌然有声。

  寝殿里燃着好几鼎暖炉,分明暖和的温度我却一点也感受不到。手指紧握垂在了身侧,我凝眸瞧着病恹恹卧在白玉塌上的人,心底说不清是因为心痛还是因为害怕而似坠入了冰窖般的颤栗寒透。

  慢慢地,我挪了脚步试图靠近。

  发凉的指尖小心地碰触上那苍白泛青的面庞,一点一点,抚过他微拧的剑眉,凹陷下去的凤眸,消瘦的双颊,紧闭得毫无血色的双唇……眼前的五官看似完美依旧,颓散虚弱中,却早失去了往日那优雅不凡的容颜上顾盼飞扬时风流得意的神采。

  尤其是……

  我咬住了唇,手指颤微地移向他那已隐隐露出了花白之色的鬓角。

  离别时,犹记得自指尖触摸烙印上心头的,是鸦色的鬓、飞扬的眉、漂亮的凤眸。如今再见……一切,惘然如堕梦中。

  可惜没有梦的纯美和甜蜜,有的,只是梦中的无助和仓惶。

  “公子为何会成如此模样?”纵是心神紊乱,隔着厚重的帷帐问话时,我依然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从容冷静。

  帐外安寂,半天后药儿的声音才怯怯响起,解释:“公主那日走后,公子就再没醒来过。”

  “再没醒过?”我锁了眉呢喃,既不解又怀疑。那沉睡散不过只有一时的功效,睡过几个时辰后,必定会自然醒来,怎会让无颜一觉睡到现在却未醒?

  我盯着无颜的面庞仔细看了会儿,心念陡然一动,正待抬手解开他的衣襟时,帷帐突地被人掀开。

  我回头,微微蹙了眉:“怎么?”

  小丫头人站在帐外,脑袋却自拉开的帷帐间探了进来。眼见我瞅着她,她不由得抿了抿嘴,眉间忧愁时,大而明亮的眼睛里更是涌上了说不尽的担心和自责。“奴婢没有照顾好公子,愧对公主的嘱咐。这是公主留下的信帛,公子还未看。奴婢给带回来了。”她半垂了眸小声道。语毕,纤细的手臂伸入帐中,掌心上平摊着一卷未开封的银锻信帛。

  我起身接过,看也未看随手便纳入了袖中。

  “那日我离开后,你有没有寸步不离地守着公子?”

  药儿怔了怔,随即歪了脑袋认真回忆起来。良久后她眸间一亮,抚掌道:“是了!那日下雪,公主走后公子又未醒,奴婢一人趴在窗棂上看了会雪花后,不知怎地就昏昏睡去了,直到傍晚才醒。”

  这便是问题所在。

  我叹气,问她:“那你是怎么和豪姬遇到的?”

  药儿眨眼:“是她找来的,她说那间竹居当初本是公子命她找人建的。她听闻齐国危难的消息后便从晋国赶回来,途经山谷的时候想来竹居取点东西,这才遇到的。”

  我揉眉想了想,心中犹自疑惑:“公子既然病重,你们为何到此时才想到回金城来?”

  药儿低头,手指不安地缠上腰边缨络:“豪姬姑姑说齐国大乱,金城还不如山谷间安全,而且公子虽然昏睡沉沉却也没什么其他不妥。她还说她认识一个神医,必能有治愈公子的法子,只是……只是她出去找了十几日却没有任何音讯。后来,也就是五日前,公子不能再吞入任何药汁,奴婢着急,便私自带了公子下山回城。路上豪姬姑姑找到我,说是未能找到那神医,于是便只能带着我们到了菘山啦。”

  神医?莫非是指东方莫?只是豪姬又怎会和师父相熟?她又怎知菘山秘道所在的?……

  我沉吟片刻,脑中飞快地思索时,心中却又慌又乱。挥手让药儿先出了寝殿后,我走至墙侧,伸手推开了窗扇。

  夜风冰凉,掠过脸颊时,带着丝丝冻入骨骸的寒。

  我怔怔站在窗前,一时不敢回头去看那个躺在榻上的人,只抬眸望着静籁的夜空,深深呼吸,拼命想要让自己定下心神。

  然而不行。

  思绪骤然飘至半年前,似乎也是如眼前这般的qíng景:中军行辕的帅帐中,他垂死横卧静思塌,我却只能手脚无措地守在塌侧,紧张而又揪心地瞧着东方莫自他胸前拔出那些本该she入我身上的长箭。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的他虽虚弱却依然醒着,甚至在东方莫一次次拔出箭镞、暗血横流时,他还偏偏能笑得无谓恣意。偶一扬眉勾唇,谈笑不羁间更是试图抹去那时我心头的难受和愧疚。

  那时他说:“丫头放心。你既未死,二哥断不会甘心送命在你之前。”

  那时虽有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却仍不忘瞪眼骂他:“胡说八道。不准再提‘死’字!你若真死了,变做鬼我也拉着你不放!”

  他叹气,似是好笑:“都说是鬼不放过人。如今人纠缠鬼的,天底下唯有你一个傻瓜。”

  我咬唇,跪在塌侧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想笑,又想哭。挣扎许久,我终是卷袖擦去眼中的迷雾,凝眸看他,抿紧了唇不说话。

  “咛”一声碎响,又一只箭镞落地。

  无颜咬了咬牙,眉间不可自抑地拧在一处时,血丝沿着唇边缓缓落下。

  “师父!你轻点。”我转眸望着摆弄无颜胸前的长箭如若拈花般轻巧随意的东方莫,忍不住一声抱怨。

  东方莫抬手擦汗,冷笑:“要轻点?好!那你来拔!不痛死他才怪!”言罢他起身yù走。

  我皱眉,面色虽坏,却还是伸手拉住他。

  “师父。”我抬眸看着东方莫,半伤心半哀求。

  东方莫垂了眼帘,气急败坏:“晦气!我去拿银针,你拉着我又哭又跪作甚么?莫不是当真要等到这小子痛死才好!”

  “还有一根箭。”我小声提醒他。

  “当然要在最后一箭拔出之前封好他的xué道。难不成等到最后一箭拔出时,他提不上气、闭眼去了才拿银针?亏你跟我学了这么多年的医,到头来一无所成!”东方莫鄙夷地横我一眼,甩了长袍去桌边拿了银针回来。

  我无语回头,静静想了一会儿后,抬手拭去无颜唇边的血丝。

  无颜拉住我的手,笑:“我没事。死不了。”

  “中了五支箭还说没事?真当自己是神仙?你要是没事,老夫就不用这么头大了!”东方莫口中毫不留qíng地抢白,手下却落针如风,瞬间便封住了无颜胸口的所有xué位。随后他扬手,捏指握住了最后一支箭的箭身。

  “女娃,对小子笑一个。”东方莫不拔箭,却突然扭头吩咐我。

  “莫名其妙笑什么?”奇怪,也恼火。

  东方莫伸手指无颜,正色:“这小子想看。”

  无颜瞪眼,但因命握在别人手中,这时也只能咬了牙,作声不得。

  东方莫素来神经兮兮、喜怒无常,兼之行事诡异莫测。此刻我纵是再不愿,却也只能对着无颜勉qiáng扯了扯唇角。

  无颜望着我,凤眸蓦地一凝,脸色慢慢柔和下来。

  东方莫立刻扬手拔箭,嘀咕:“这是笑麽?比哭还难看!”

  一语毕,室间骤然有血气弥散。

  无颜闭了眼,拢在我手上的指尖狠一用力后,随即缓缓松开……

  “二哥!”我慌乱回头,盯着东方莫,“师父,二哥他……”

  东方莫不答,随手自身侧药瓶里拿出一粒药丸塞入无颜口中,挑手抬颚,让无颜吞了下去。

  “嚷嚷什么?他不是说了,你若不死,他断不会送命的吗?”东方莫边帮无颜敷药边慢悠悠开了口,“这小子虽说是漂亮得太过分了点,但行事却颇豪气威风。虽说老夫从不屑那些个什么所谓的英雄,不过倒是真有些服这小子的胆色和聪明。你放心,这样的人,定会说话算话的。”

  我怔然。心却渐渐落定。于是低头,闭了嘴,任他胡乱唠叨。

  “不过,哪一日你要真是死了……”东方莫忽地弯唇一笑,眉眼妖娆纵肆,“他就是活得好好的,怕也是生不如死!”

  我心中一惊,面色苍白,绷直的身子瞬间垮了下来,头垂得更低。

  东方莫只管哼哼笑,却不再说话。

  ……

  哪一日你要真是死了,他就是活得好好的,怕也是生不如死……

  我咀嚼着这句话,失神,黯然。

  云雾渐散,孤月独圆,银色清辉穿透窗外的梧桐树枝洒落身上时,斑圈重重,落影层层。

  我吸了口气,关窗回头,随意挑了一盏灯走至白玉塌侧。除下灯罩,眼前光线骤然亮了几分。捧来一盆水,找出几条gān净的丝帛搭在一旁,再自腰间卸下随身带着的银针着火炙烤过后,我伸指解开了无颜身上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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