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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倾歌_慕时涵/千叶飞梦【完结】(82)

  夜览抱臂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瞧着晋穆与聂荆入帐,眸色微微一动,而后摇头轻笑,清俊的容颜刹那似jú淡开。

  我跳下马背,走到他身旁,问道:“你不进去?”

  “当然要进去。”夜览挑眉,目中恨意一掠而过,眸子清浅,宛若明水漾瞳。他回头看了那默立一旁的灰衣人一眼,然后满含深意地朝我笑,轻声道:“你看,我之前说的话都不是骗你的。刺客就是刺客,他不是什么好人,也不值得你相信。”言罢不等我回话,他便甩了甩袍袂,快步走入行辕。

  我抿了抿唇,侧眸瞥向灰衣人。那人安静地站在那,手中的长剑还未收,剑锋冰寒锐利,剑身轻滑,银色薄片在阳光下耀着美丽的光芒,均染点点殷红。见我凝目看着长剑,握着剑柄的那只手略一晃动,鲜艳怵目的红色液体顿时凝成一线脱离出去,在半空中划开了一道绚丽而又完美的弧度。

  “铮”一声,剑倏然入鞘。

  我笑了,叹道:“这么熟练!想必你手中的也是常见血的利器。”

  灰衣人笑而不答,眸子灵活,目间锋芒浅露,俊秀的面容带着一如既往的聪明劲,只是神qíng再不是往日的谄媚讨好,而是冷静淡定下些许透出的几分友善。

  “洛仙客栈是楚国在齐的暗哨?”我开口,虽是问话的语气,但心中依然认定。

  “您说对一半。”灰衣人笑着低下头,说话的神态微微露出了曾经那个小厮脸上的待客殷勤。

  “一半?”

  “是。一半。”他稍稍侧过头,笑中暗带谲色。

  我想了想,脑子里陡然记起爰姑初听洛仙客栈时的不安和反常,心念一动,有些恍然。我拧眉思了思,忽道:“其实你并不是什么小厮,而是那客栈的老板,对不对?”

  灰衣人抬眸,唇角轻扬,目中笑意似是赞许:“公子果然聪明。”

  我冷笑,眸光一转望了望行辕,问道:“聂荆他是不是早知道了?”

  灰衣人摇头:“公子莫要错怪好人,他若早知道当初就不会白挨那位夜大人的冷箭了。奴也是近日刚知荆公子的身份,否则,那晚奴定会拼命保护荆公子的安全。”

  我垂眸想了想,心道他也没必要说谎。于是冷哼一声,不再理他,转身回行辕。

  行辕内,暖炉融寒,茶香四溢。

  夜览和聂荆面对而坐。一人头戴斗笠,手按思桓刀,身姿安稳如石;一人斜身慵懒,脸上笑若chūn风,目中却偏偏有锋锐冰凉的厉色来回流动。晋穆坐在帅案之后,正俯首看着一卷锦书,彼时他脸上鬼面已摘,眸光摇动,容色淡漠,仿佛浑然不知帐中其余两人对视时的硝烟弥漫。

  我去里帐拿了治外伤用的药粉和纱布,找来gān净的丝绢,捧了一盆清水,走到晋穆身边坐下。

  他回头瞅了我一眼,薄唇微勾,什么话也不说便将受伤的手臂送到我手上。

  我揉眉,心道:你还真自觉!暗自抱怨一下,而后还是马上垂下手指将他的衣袖仔细卷起来,解开了那条已沾满血迹的丝帕。

  臂弯处那道鞭痕极深,血液肆流,皮ròu模糊。或许还因为我玩笑的狠狠一扎而使伤更重了三分。我皱眉,心中难免隐起愧疚,忙拿丝绢沾了水,小心地拭上那处伤痕。握在手中的指尖轻轻一颤,他反手捏住我的掌心,刚要用力时又立即松开。

  我笑了,抬头看他:“疼就说。一嚷嚷就好了。”

  他扬眉,眸子明亮含笑,反问:“这也叫疼?”

  不疼?那就好。我低头,继续拿丝绢擦拭伤口,这一次不再管他到底痛还是不痛,迅速洗去所有的血迹后,我勾指去取案上的药瓶。目光一挑,视线有意无意地匆匆扫过他手下按着的锦书。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带,案上摊开的帛卷倏地被他合上。

  他斜眸看我,我却垂下眼帘,浅笑着将药粉敷上他臂上的伤痕。

  帐中无人说话,气氛压抑着颇怪异。晋穆咳了声嗓子,扭过头去看聂荆,嘴角笑意优雅,眸色却蓦然似暗夜掺杂,深邃,而且难懂。

  “方才你伤了多少人?”

  聂荆沉吟,片刻后斗笠一抬,声音冷漠,带着淡淡的沙哑:“六十三。”

  我听后愣了一下,而后眉尖一蹙,想笑又不能,只得忍着。也亏了他,伤人的时候居然还记着数数?

  我苦苦忍笑的时候,有人却无顾忌了。夜览闻言大笑两声,眸光亮了亮,脸上神qíng变得说不出的快活得意。

  晋穆气得直点头,睨眼打量聂荆,冷道:“我欠你的?居然有胆跑到这里来伤人?”

  聂荆叹气,抬手取下斗笠,好看的凤眸轻轻一扬,没奈何地看向一旁笑得正欢的夜览:“我递贴按规矩来找你,他却要动手。我是刺客,在任务没有完成之前,不能被杀。这是本能。”

  晋穆眸寒,不动声色地瞅了瞅夜览。

  夜览目间有细碎的锋芒一闪而过,他眼睛直直盯着聂荆,嘴里却向晋穆辩解:“别看我,是你自己说的。妄闯中军行辕一步者,杀!”

  晋穆笑,声音凉滑似水:“那你就该早点杀了他,不要等到我回来还看到这种半死不活、乱七八糟的场面!”

  夜览勾唇,想说什么时,目色微微一动,又不作声了。

  这般的对话我闻所未闻,胸中笑意来回闹腾,却偏偏不能笑出声,于是只得低垂了脑袋,用牙咬了唇,故作无事地拿白纱一层层裹上晋穆的手臂。

  一时牙咬得唇隐隐作痛。我挑挑眉,不知怎地心中却想起金城那个说话更绝的无颜,想着想着神色一黯,胸中笑意顿时全无。

  帐中静默一会,聂荆出声问晋穆:“我父王的信函你看完了?”

  “看完了。”

  “你认为如何?”

  晋穆不答,我虽低着头,却也感觉有两道深湛炯然的目光投到了我的身上。我抬眸看了看,只见晋穆正凝神望着我,指尖轻轻敲打着那张卷帛,淡定的面容仿若闲暇无谓,又仿若沉思深深。

  “条件看起来很诱人。”他叹口气,缓缓道出一句。

  我指下动作一顿。

  “不过……”他看着我笑了,摇摇头,温暖的手指拉住我缩回去的手,紧紧握住后,他又叹气,对聂荆道,“可惜我不能答应。”

  聂荆默,俊美的面庞微微寒下,凤眸里颜色流转,来回看着我和晋穆。

  夜览cha嘴,冷笑:“与虎谋皮的事做一次便够了,难道还真的要试第二次?”

  聂荆横眸扫过他,而后扬眉,竟突地笑开,目光一转,依然看向晋穆,慢慢道:“你当真不答应?”

  晋穆抿唇,拢指卷起了案上的锦书扔到他怀中,笑道:“你我相识也不短了,我说出口的话可曾有过反悔?”

  聂荆不置可否,剑眉一挑,随意将落手的帛书甩至一边。“父王果然料事如神。”他站起身,笑得自如,仿佛是真的似提前预知般的轻松。

  “什么意思?”晋穆微微欠身坐直,握住我的手骤然用力。我吃痛看他,却见他定眸看着聂荆,静睿的眸底划过一抹凶狠的寒芒。“你告诉了桓公夷光还活着?”

  “胡扯!”聂荆失笑,飞眸瞟一眼我,神色淡淡,“天底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乎她的命。”话音一落,他伸手自怀里又取出一卷宝蓝色的锦缎帛书,不慌不忙地将其递到晋穆面前,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潋滟之色渐渐迷离了那原本的清澈冷漠,他轻笑,道:“父王得知你日前去过金城,他猜晓纵使刚才那份卷书上的条件再吸引人,你也不会答应。所以命我特准备了第二份,呈穆侯亲览。”

  这般jīng明圆滑的话语听得我失神,这般模样的聂荆更看得我不禁一呆,即便站在我面前的人是深蓝衣袍,俊面冷酷,我却也仿佛能自他的容颜下看到另外两人的影子。眼前此人,早非当日那个伴我北上的神秘刀客,他和他的父亲与兄长一样,不但有着同样风流漂亮的绝色皮囊,更有着天下人难以揣度的、缜密狡猾的心思。

  这个我早该知道,却偏偏一直在忽略。

  我悄悄吸了口气,眼眸垂下,手指自晋穆掌心挣落,拿起纱布,继续包扎他的伤口。

  晋穆认真看着那卷帛书,一言不发,隐忍坚毅的容色间飘过一丝若有若无的餍足和笑意。我瞥眼偷偷看着他,心坠了坠,而后沉下。

  “桓公好计,yù一举两得。”半天,晋穆笑了笑,打破一帐近乎凝滞的空气。

  聂荆笑了,眉宇谧色浅浅:“比不过你。若你答应,对晋将是一箭三雕。”

  晋穆笑,目色倏然清朗开来。他看了看聂荆,突地感叹:“何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如今才知道。”

  夜览重重一哼,腾地站起,狠狠盯了一眼聂荆和晋穆后,甩袍出了营帐。

  聂荆回眸看着夜览离去的背影,见那帘帐垂落下来后,方长长叹了一声,目间颜色复杂,眼内波澜随着那晃dàng不停的帐纹而不断摇曳。“国乱,父亲王位危急,荆也是没办法。若要选择,我宁愿只是一个江湖刀客,我也宁愿只有一个身份,楚地荆侠。”他侧过身,呢喃自语。

  晋穆眸色一闪,笑而不语。

  我心神一动,听着这样的话却突地放下心来。眼看晋穆臂上那处伤已包扎好,我迟疑一下,而后陡地松开丢开,让他的手臂毫无凭借地重重垂落。

  他倒吸一口凉气,瞪了眸看我。

  我挑眉,弯唇笑开,面容嫣然,柔声:“是不是很疼?”

  晋穆哭笑不得地望着我,眸光微动,哼了哼,却不作声。

  果然是心亏之人的表现。我蹙了眉,冷冷瞥过他,起身收拾一下桌案,捧了那盆染过血的脏水就yù离开。

  聂荆叫住我:“夷光,等等。”

  我侧眸朝他笑:“荆公子有事?”

  他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我会如此唤他。凤眸里清泽隐动,他垂了眼帘思了思,后又抬眸,看着我笑,用冷淡如初见的沙哑嗓音将话一字一字道出口:“七日后,我娶南宫。”

  “什么?”我怔了一下,似没听清。

  晋穆也起身站直,长眉一拧,俊面微露疑。

  聂荆依旧笑,眸色幽深冰凉,眼底隐隐带着一股难言的倔犟和悲苦。这样的悲苦我曾在他父亲眼中见过,当时不觉如何,只是如今融入他眼中时,生生看得我心蓦地一落。然而他面色却暖而平静,言词更加坚定,重复道:“七日后,我娶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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