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天师都做不到，那就没人能够做到了。失去了一切希望的人，会怎么做，很难想象。
“若没有上瘾还好，上瘾了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宿谊道，“不过也不用那么绝望。身体上的上瘾还是能解决的。只要捱过一段时间，自然而然身体上瘾的状况就消失了。只是心理上的依赖很难。但若是没有人再制造鸦片，没有途径再入手鸦片，那就没关系吧。”
大概。宿谊在心中想。
毒品就是潘多拉魔盒，只要打开了，灾难就收不回去了。
无论明面上怎么打击，暗地里总会有人忍不住诱惑。
制造毒品贩卖毒品的人不是因为穷，而是因为贪。
而贪，无法灭绝。
在宿谊恳求下，慕晏同意，在宿谊乔装打扮之后，去观看城门口那次示众。
宿谊直接被慕晏带上城楼，在城楼上的，还有其他官宦。他们都是来看的。
在城楼下，城门口，搭了一个台子，顾敖和卫琤正穿着官服，满脸严肃的坐在一旁。台子中央放着几个很大的铁笼子，笼子中是被抓的方士和其中几个仆从。
为了让效果更震撼一些，顾敖专门让人给这几位囚犯洗澡洗头换衣服，尽力让他们看起来整洁有jīng神。
因为这样，当他们毒瘾发作的时候，其反差才更qiáng烈。
顾敖还专门找来几位接触过丹药的富户和医者，让他们判定自己手中是不是他们见过的金丹。
宿谊看着被关在笼子里的，被提前喂食了大量鸦片的几人很快毒瘾就发作了，他们在笼子里翻滚，他们用手抓着自己的皮肤，抓的自己遍体鳞伤，仿佛从地底爬出的恶鬼冤魂。
卫琤虽然已经见过好几次，仍旧露出不忍和痛恨混杂的神色。他的不忍是对这惨状，他的痛恨是对那方士居然用这种东西骗人。
顾敖心肠更硬一些，他走到台前，用宿谊曾经做着玩的建议大喇叭开始讲话。让本来心qíng低落的宿谊忍不住嘴角直抽。
“我给你做着玩的，怎么在顾大人手中？”宿谊问道。
慕晏道：“当日顾大人说想当众揭穿寒食散，嗯，你知道的，但为难现场嘈杂，旁人听不清他说话。”
宿谊哭笑不得：“所以你问我要这个，就是做给顾大人的？”
慕晏道：“是啊。”
宿谊埋怨道：“你知不知道那个东西蛮难做的？”
慕晏想了想，道：“那我要回来？”
宿谊叹气：“算了，难做也不是不能做，送给顾大人吧。以后你想要，我再给你做。”
这喇叭可不是普通的，用纸卷成的喇叭。这是宿谊所做的第一个，有跨时代意义的东西。这跨时代意义的东西，就是电。
喇叭中有磁铁和导线等元件，最终可以产生微小的电流，经过磁震动，最终达到扬声的效果。
虽然这喇叭的制作很简陋，扬声效果也不怎么样，声音还会严重失真，但的确是宿谊现在所制作的最复杂的东西。
不过虽然复杂，材料也难选，但这是宿谊所做的试验品，他最终是想自己做一台发电机出来玩玩。哪怕不能做出什么复杂的东西，能点电出来装个bī也是很好的。喇叭不过是前期练手而已。
所以慕晏说起扬声的东西的时候，宿谊就把东西扔给慕晏了。现在慕晏送给其他人，他虽然刚开始有点别扭，但一想自己是以扔废品的态度扔给慕晏，好像也没什么别扭的。
似乎当时慕晏也说过是拿给别人。不过现在自己亲眼看见了，还是顾大人这种牛bī人士拿着与他画风不相符的喇叭在那里高喊，有点奇怪罢了。
因喇叭之事，宿谊心qíng稍稍轻松一些。
他听着顾大人用喇叭向民众解说这“巫术”的危害，这些演讲词都是从宿谊那里听到，然后几人经过修改，变成老百姓都听得懂的大白话词。
这个是慕晏的提议。当顾敖说要向百姓揭穿寒食散的时候，慕晏就提议要说成老百姓听得懂的话。顾敖虽然在反迷信上很固执，但在其他方面却很会变通。他一点都没觉得不说点有文采的话会侮rǔ自己的才华，立刻同意了。
当然，收效不错。
于是这次顾敖当然也是说的大白话。
在顾敖的解说下，百姓们神qíng变得比当日看见寒食散发作还惊恐。因为寒食散是普通老百姓买不起的东西，他们也就是看个热闹。但顾敖所说鸦片，则是专门给老百姓吃的，就是为了让老百姓离不开他，然后变成听话的行尸走ròu。
顾敖待那些人毒瘾发作的差不多的时候，就让认识丹药的人依次上来，检查瓶子中丹药的确是他们所说“神药”，然后将瓶子扔进笼子里。
这时候宿谊才发现，原来几个笼子并排放着是有机关的。笼子互相连接的部分可以打开，将其变成一个大笼子。
顾敖在扔进丹药的时候，也把笼子打通了。然后百姓们就看到，那些人为了抢夺那一瓶丹药面目狰狞，互相撕咬踢打，那样子就像是未开化的野shòu一样。
明明那瓶丹药很多，足够几人服用，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想着与其他人分享。或者说，他们已经没有理智了，只知道非要得到那瓶丹药不可。
笼子里的血腥撕咬打斗，伴随着顾敖冷静的“讲解”，更加的yīn森恐怖。一些胆小的百姓已经捂住眼睛，不敢看了。
之后胜出者吃掉了丹药，露出了享受了神qíng。那胜出者被人咬得浑身鲜血淋漓，耳朵都被人咬掉了一只，满身满脸都是血污。而他的神qíng是那么愉悦，愉悦的都已经扭曲了，嘴里还发出jiāo媾一样的呻吟声。两者反差下，显得现场更加可怕，也更加令人反胃。
最后当顾敖说出，这种药，身体上的瘾可解，但心中之瘾无法解除的时候，因为服药之后会让你看到你最想要的东西，只要你服药，你就会产生幻觉，权力、美色、金钱都可以得到。人只要做过一次美梦，就会想着这些美梦。只要人被诱惑过一次，连天师都救不了你，只能靠自己qiáng大的意志力来拒绝诱惑。
但你能拒绝美食吗？你能拒绝美色吗？你能拒绝功名利禄吗？有多少人能控制住自己的心？
宿谊早在笼中人争抢丹药的时候就已经不敢看了。
第109章
慕晏冷漠的看着城楼下的“表演”时， 不忘分出一丝心神看着宿谊。在宿谊表现出明显无法接受的时候， 慕晏便拉着宿谊离开。
宿谊的伪装很不错，为了不bào露宿谊，慕晏也进行了伪装。两人离开的时候，没有引起别人主意。
围观的人很多，连城门上都站满了有资格上城楼的官宦子弟。宿谊的手被慕晏握着，被他拉着从人群中挤过， 耳边听着人群中的窃窃私语。
这些声音有冷漠的， 有害怕的，有愤怒的， 还有全当看戏的。
宿谊亲耳听见，人群中有人用玩笑的口吻，道这药真有意思。
嘈杂的声音钻进宿谊的耳中， 渐渐的，宿谊的视线好像模糊了， 眼中的世界好似变成了坏掉的电视屏幕， 闪现着如雪花般的色块， 只有声音不断在脑海中响起，绵延不绝。
从城楼上下来之后，还要穿过城楼下的人群。在这人群中，宿谊又听到了不同的声音。当然， 和城楼上一样，冷漠的害怕的愤怒的看戏的，还有一种独有的声音， 有人抱怨，断了一条财路，晦气。
宿谊想起来，似乎慕晏最开始提起那方士时，曾说过那方士来到京城之后，到处讲道发疗效比较小的神药简化版，有不少人跟着方士后面发财。
宿谊一瞬间，觉得有点没意思。
他脑海里的雪花背景渐渐黑掉，变成了现代的网络页面。在这个网络上，一条一条为毒品洗白的言论跳了出来，黑红的字像是污迹一样，慢慢占据了整个屏幕。
就像是gān涸的血迹。
宿谊不由怀疑，虽然皇帝老爹和众位大臣都意识到了毒品的危害，但是杜绝鸦片真的会那么顺利吗？在现代社会，义务教育扫除了文盲，信息大爆炸能让人随时在网上搜到毒品的危害，各种视频图片以及数字都可以看到，而那时候仍旧杜绝不了毒品，甚至有人吸毒不是大不了的事。现在的民众远比现代的人愚昧，他们真的能抵御住毒品吗？
“康乐，康乐！”慕晏在宿谊耳边小声叫了好几声，才让宿谊回神。
回神的宿谊眼睛重新聚焦，他的视线落在还在拉着一个可笑的大喇叭慷慨激昂的说着毒品的危害的顾敖，充满yīn霾的心，突然有了一丝光亮。那光亮如同长剑般，劈开了yīn霾，让心重新回暖。
“康乐，你在看什么？”慕晏小声抱怨道。宿谊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他与宿谊说了好几句话，宿谊都没听见。
宿谊收回视线，眨了眨眼睛，严肃认真道：“看中华民族的脊梁。”
“什么？”慕晏疑惑。
宿谊笑了笑，道：“回去了，我可不想被认出来，然后被一群瘾君子抱着大腿求救命。”
慕晏虽不知什么是瘾君子，但也猜出宿谊话中意思。他也担心宿谊被认出来，便带着宿谊坐上马车，离开了这里。
宿谊仰头，看着马车车厢顶端，好似在想什么，好似又什么都没想。
慕晏见宿谊又在发呆，问道：“康乐，你刚才所说的脊梁是什么意思？”
宿谊道：“脊梁就是脊梁啊，你背上那根支撑的骨头就是脊梁。只要这根骨头还在，还直，背就不会弯掉。”
慕晏想了想，道：“你在看顾大人？”
宿谊道：“是啊。”
慕晏略有些吃醋道：“顾大人是，我呢？”
宿谊不由失笑，道：“都是啊。其实……嗯，我现在也算是了啊。”
哎呀，一只微不足道的米虫，居然也能骄傲说自己是中华脊梁了，感觉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慕晏叹气：“我等可不敢与康乐相提并论。”
宿谊摇头：“不，应该是我不能与你们比肩。这个世界，是你们的。华夏现在的辉煌，都是你们一手创造的。”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外来者。即使带来了许多有用的东西，也正是有皇帝老爹，有诸位大臣，才能推广。
换个背景，估计早被砍死了。
即使昱朝有诸多不如意的地方，比如许多百姓还在担忧饿肚子，比如皇权和世族的斗争，比如愚昧自私的大多数人。但它拥有这么多眼界、心胸、智慧、品德都属上层的人，已经拥有了创立盛世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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