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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娇_翡胭【完结+番外】(27)

  自从袁二郎过世之后,她膝下空虚,夜间也睡得不甚踏实,索xing便每日早起cao练。

  虽说每日练早cao是镇国将军府后宅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但其实早已形同虚设。

  大嫂掌家理事,每日里事务繁多,素常不来。

  三弟妹和四弟妹已经为人母,膝下都有幼子羁绊,时常也会缺席。

  至于老太君,饶是年轻时纵马驰骋上过战场,但年纪大了,身子骨到底有些不灵便,刮风下雨天气冷,杜嬷嬷和乔嬷嬷都不肯叫她出来。

  能风雨无阻每日天不亮就来尚武堂练cao,一直到日上三竿再走的,也只有梁氏了。

  从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闺阁弱质,到能轻松地抱起尚武堂前院的石狮,从52书库的帝师府千金,到能娴熟地打出一套袁家十八路枪法,梁氏只用了短短五年。

  这五年来,在尚武堂度过的时间,大多数qíng况下只有她一人。

  在老太君特许免了五弟妹的早cao后,她曾经以为,这种孤寂而漫长的练习将会继续下去,她一个人,寂寞而久长地继续下去的。

  但今晨,梁氏刚推开尚武堂的门,身后便传来女子清脆悦耳的声音,“二嫂,我来练cao!”

  梁氏有些诧异,但随即又有些了然。

  她很自然地联想到了昨日王太医的诊脉,最被寄予厚望的五弟妹没有怀孕,反倒是三弟妹和四弟妹又再得麟儿。

  五弟妹心中在意,恐怕也不好意思再享受祖母的优待了,是以才会主动前来练cao。

  梁氏觉得,五弟妹的转变令人心疼。

  她想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

  九年前她初嫁给袁二郎的qíng景彷佛还在昨日,那时的她优雅柔和淡定安静,和其他52书库出身的女孩子一样,自小被要求读书明理,哪里有半分现在的乖戾bào躁?

  但温柔平静的xingqíng,并没有给梁氏带来平坦安宁的人生。

  她成婚四年无所出,后来丈夫战死,没过两年娘家又遭遇变故。

  那时候的她,就和五弟妹一样,在惶恐忐忑和不安中,选择了练cao。

  这是她最好的发泄方式,也是她唯一的寄托。

  梁氏目光微闪,回过神来,见崔翎腿脚仍然止不住颤抖,不由便上前将她扶住,“你初次练习,这个时间对你来说有些长,下回可不要这样坚持了。”

  她扶着崔翎坐下,蹲下身子轻轻按摩着她扔在抖动的小腿,叹了口气说道,“一口吃不成大胖子,yù速则不达,练cao的事,听二嫂的,还是循序渐进得好。”

  梁氏不曾发现,她说话时语气极轻,温柔地像是换了一个人。

  崔翎微微一愣,随即展颜笑了起来,她没有拒绝梁氏的好意,自己也弯下身子照着梁氏的样子按摩起了另外一条小腿。

  她一边按着一边说道,“我只是想把前两个月荒废的给补回来。”

  梁氏不赞同地瞥了崔翎一眼,“五弟妹若是因为没有怀上子嗣,觉得有负祖母才这样的,二嫂劝你还是歇了这心思。”

  她微微一顿,“祖母是个开明慈和的人,她也没有寻常妇人那样的小心眼,这些日子她对五弟妹好,可不只是因为期盼五弟妹的肚子,而是真心喜欢你的xing子。”

  满堂冰刃并排靠在墙头,银色的枪头伴着红缨长舞,发出点点光亮。

  梁氏眼中有星芒闪过,她声音骤然严厉起来,像是把断了弦的琴,嘶哑而铮厉,“倘若你是为了那些才在这里练cao,我劝你还是不要白吃这个苦头了。”

  她面沉如水,“就说这扎马步,不下苦功,没有一年半载都练不成。”

  崔翎面上现出苦涩微笑,从前,她一直都觉得跟着大嫂学管家也好,跟着四嫂识字读书也好,都只是为了让袁老太君高兴。

  她将老太君当成了最高领导,一张供她吃喝玩乐的长期饭票。

  所以,老太君既然开了口,她便是心里再不乐意,也必须要去做。

  但经过这两月来的朝夕相处,以及真正投入到了这些她内心有些抵触,却为了讨好老太君而不得不去做的事后,她才发现,事实显然并非她想象中那样。

  学管家可以知庶务,读书可以明道理。

  这些在她过去的人生里或许并不重要,然而将来若要另自开府,却是立足的根本。

  老太君让她去学这些,并不是袁家需要一个懂这些的孙媳妇,而是因为她将来当家立府需要掌握这些。

  正如崔翎晨起来尚武堂时,想的是不能再恬不知耻继续利用老太君对她肚皮的期望偷懒耍滑了。

  可当她真正地扎扎实实地下蹲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想的却是,扎马步这件事,锤炼的不只是人的身体,还有jīng神。

  期间她无数次想要放弃,也无数次感觉已经到了体力的边缘,但她一次又一次地挺了过来,虽然现在双腿打颤,有些丢脸,但浑身上下却充满了力量和自信。

  崔翎抬起头来,轻轻握住梁氏的手,她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因为没有怀上子嗣怕祖母不待见才躲到这里来的。”

  她眼眸微动,似有星辰闪烁,“我只是,不想再偷懒下去了,这样而已!二嫂,我刚才看到你使那红缨枪如同灵蛇在手,真好看,能不能教我?”

  041 心疾

  梁氏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在崔翎脸上打量了许久,终于露出释怀的笑容。

  她徐徐起身,从墙上取下一枚擦得锃亮银枪,“想学枪法?”

  崔翎点了点头,“嗯,我想学。”

  梁氏轻轻颔首,不过片刻,一套袁家枪已如行云流水般施展开来,银枪尖锐的锋芒刺破白日的宁静,风中似有金戈铁马奔腾鸣啸。

  她呼了口气,提枪立到崔翎面前,“这是你二哥从前不离手的兵器,自他去后,便成了我的。”

  崔翎微微一震,低声问道,“这枪是二哥的?”

  梁氏扶着枪在崔翎身侧坐下,目光温柔地投she在闪着亮光的枪头。

  她叹了口气说道,“五年前你二哥身陷突厥,假若那时我就有现在的能耐,便可学一学祖母当年独闯奇阵以巾帼之力破万军救祖父的壮举了。”

  可那会她只是个被呵护得太好娇气柔弱的女子,莫说上阵救夫,就是孤身一人赶赴战场的本事也没有,收到袁二郎被困的消息,除了暗自垂泪竟也没有其他的法子。

  梁氏轻轻抖了抖手中的红缨枪,“后来,父亲和三弟找到了二郎的尸骨,万箭穿心,他早就已经面目全非,可这杆银枪却一直都紧紧地抓在手中。”

  她微微一顿,修长的睫毛盖住黑白分明的眼眸,眸光微动,忽明忽暗,“枪头的红缨穗是我亲自编的,竟还完整无缺,那傻瓜,都到了那等时刻,还想着这些……”

  崔翎听二嫂语气平静,但神qíng中分明蕴含了波涛汹涌的哀愁痛悔。

  她心下微拧,眼眶中似有晶莹闪落,忍不住唤道,“二嫂……”

  梁氏转过头来,冲崔翎轻轻一笑,“五弟妹别哭,我说这些可不是要惹你流泪的。”

  她轻轻将银枪放回位置,又扶着崔翎起来,“我只是想说,看到你真心实意地想学枪法,我觉得很欢喜,替五弟欢喜。假若……”

  梁氏的声音微颤,“假若我从前能和你一样,那你二哥也许就……”

  崔翎愣住,她心想,她想学练枪的理由,只不过是觉得这项运动很不错,既能qiáng身健体,又能有一技傍身,心有长物底气便足,以后谁也不敢随意欺负她。

  可二嫂显然是误会了。

  她不晓得现在西北疆场战况如何,也不知道袁五郎会不会有陷入危机的那一天。

  最好没有。

  但若有一日,袁五郎当真陷入了当初二哥那般的险境,莫说她有没有这个本事去救人,就是有,等她从盛京赶到西北,快马加鞭也要十五日。

  他也根本等不及的。

  就好像二嫂一直都在后悔当日不曾练好枪法,不曾赶赴沙场学老太君那样救夫,可就算二嫂当时已经将袁家的枪法练得滚瓜烂熟,那又有什么用呢?

  盛京到突厥,不远千里,二嫂闻讯赶去,也早就已经过了救人的时机。

  更别提行军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排兵布阵靠的是谋略,冲锋陷阵靠的是武勇,从敌营救人则需要两者兼备,远不是会耍一套枪法就能够做到的。

  二嫂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崔翎前世修读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学,晓得二嫂这样其实是一种心理疾病。

  关系紧密的家人意外去世之后,哀伤懊悔自责沉湎都是正常的反应,但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淡变浅。

  时间可以抚平伤痛,这是自然规律。

  但二嫂显然不愿意让残酷的时间带走她对二哥的记忆,她将二哥的死归咎于自己,这样她就永远不能释怀,也永远将二哥铭刻在心上。

  在前世,崔翎看过很多类似的案例。

  这种qíng况通常发生在感qíng恩爱的夫妻之间,一方骤然离世,另外一方无法接受。

  就将自己整个人封闭起来,认为对方的死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因为过去一点未能达成的承诺而懊悔痛苦,有些xingqíng大变,有些甚至还有轻生意向。

  症状越深,需要心理辅导的时间就越长。

  崔翎真的很想狠狠敲醒二嫂,让她不要再继续沉溺在自责愧疚痛悔中不可自拔。

  但理智告诉她,二嫂贞烈,她若是直言不讳,恐怕后果会不堪设想。

  当务之急,是要和二嫂建立信任的关系,在二嫂对她逐渐卸下心防的前提下,她才能润物细无声地将自己前世粗粗涉略过的哀伤抚慰知识,慢慢地灌输给二嫂。

  徐徐图之,方能解开二嫂的心结。

  毕竟,二嫂今年才不过二十六岁。

  就算身上背负着朝廷的诰命,今生恐怕不能再改嫁,可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人生在世,最大的幸福也不一定只有相夫教子。

  崔翎前世,二十六岁正是女人最好的年华,青chūn仍在,朝气蓬勃。

  假若用花朵来形容的话,这个年纪的女人刚刚褪去了含苞待放的青涩,正一点点地将花瓣撑开,娇艳美丽地初绽,比五月的晨风还要清新温暖。

  她不能容许二嫂在花期最盛的时候枯萎凋谢!

  练过马步之后,又练了一套入门的拳法。

  十二月初的寒天,崔翎热得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湿,但她却丝毫不觉得苦,因为二嫂看她的目光里,再也找不到先前的嫌弃和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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