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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_董无渊【完结+番外】(105)

  用掺了淘米水的墨水写字儿,再用红茶茶水喷洒在纸张上。待它半gān半湿之际,再拿烫红的熨斗将纸张熨平整。乖乖,这下一看过去,像极了旧日的字迹!

  雨花巷里头尽是五大三粗的男儿汉,又一向在谁拳头硬,谁就胜的军营里混迹,哪个有这个见识和闲心来钻研钻研怎么样把字迹做旧?不过行昭不也是个七八岁的小娘子,她怎么就能晓得这么多…

  方祈边起身边挠了挠头心下不解,又想起每回见行昭,小娘子手里都捧着卷书的模样,大约是人从书里乖?只可恨景哥儿和桓哥儿都不是喜欢读书的,连女儿家家的潇娘都是一副看见书就犯晕的模样,哪个有行昭乖乖巧巧惹人怜?

  骁勇诡诈的方都督越想越远,上首的帝王面色愈渐晦暗,他等了良久也等不来方祈的回话,更不会晓得殿下的这位惯会撒泼来事儿的臣子,心里头压根没想着国家大事,一腔心思左拐右拐,已经拐到了儿女经上…

  皇帝轻咳一声,皱着眉头又问一遍:“方都督,这信你可看过了?”

  “禀皇上,微臣看过…微臣看过!”

  方祈敛首垂眉,第一遍说得缓慢,第二遍却带了些昂扬,“噗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扯开嗓子叫冤枉:“字儿看着是像,可这信着实不是微臣写的啊!微臣是个莽夫,连给皇上递的那封平西关求援信,都只有糙糙几十个字儿,微臣看冯驸马拿过来这封信的时候,沉下心来数了数,这都快写上千字儿了!微臣哪儿来这么多话儿说,哪儿来这么字儿肯写啊!求皇上明鉴!”

  皇帝面容一抽,方祈不按常理出牌,兵者诡也,这他知道,可他再也想不到方祈竟然会以这种理由推脱…

  无赖,还让人啼笑皆非。

  和一箭she穿冯安东祖宗牌位的路数一模一样…

  向公公束手jiāo叠在前,将身子隐在暗处,暗赞一声方祈,听起来什么也没说,细细想一想,却能让皇帝放心。信是冯安东发现的,告诉方祈的是信中侯,拿到信时方祈还有闲心数数上头的字数…

  谁都拖下水了,方家手上还是gāngān净净的,还能装作小白兔的样子,就算告状也是别人看不下去帮忙告的…

  向公公拿眼扫了扫紧紧阖上的朱门,这个时候,信中侯怕是该出场了吧?

  方祈还跪在下头扯开嗓子念叨,从“西北能有什么好东西?微臣带着三千将士在西北老林里啥都吃,就差鸟屎没吃了,容易么!”再到“西北一到晚上láng就开始嚎,信中侯哪儿是经过这个的人啊,抱着微臣就开始哭,哭得鼻涕眼泪全往微臣的身上蹭,蹭得微臣直恶心!”什么都说,身形歪坐在地上,瞅着殿里头没旁人儿,就不太顾忌了。

  捶地,哭嚎,脸皱成一团。

  眼泪同鼻涕一色,破音与哽咽齐飞。

  冯安东半侧了身子,一时间连怕也忘了。看得目瞪口呆。他长在田头上,是见惯了泼妇骂架的,方祈这个模样比往前他村子里头的最厉害的那个婆娘还凶——至少人家的体力就没他好…

  皇帝皱着眉头,望了望雕梁画壁的天花板,上回他浩浩dàngdàng回京面圣的时候,也是这样cha科打诨,就把梁平恭贩卖军资的账册拿了出来的吧?那次他还能安慰自己,方祈是顾忌到梁平恭是天家心腹,才选了一个最委婉,最置身事外的方式捅破真相…

  如今瞧起来。倒是自己多心了,这分明就是江山易改,本xing难移!皇帝无端放心下来。面色也舒展了些。边摇摇头,朝着向公公指了指方祈那头,边吩咐道:“把方都督拉起来,叫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言语一滞,终是憋不住了。忿忿低声:“皇后是个沉稳端丽的,连故去的临安侯夫人都是个娴静人儿…”

  方祈扶着向公公起了身,向公公凑近了看,才发现方祈一脸清明,将一张脸展开后,脸上哪里看得出来半点泪痕!

  方祈余光瞅了瞅自鸣钟。心里头默默盘算了时辰,暗数三声,到了“一”时。果不其然听到殿外一声:“信中侯到!”

  没隔多久,门被轻轻地“吱呀”一声推开,信中侯一瘸一拐地进来,身后跟了几个畏畏缩缩,神色惶然。一副统一的深褐色短打扮相的男子,向公公挡在皇帝身前。低声呵斥:“什么样儿的人都能往御前领吗!快带出去!”

  “等等!”皇帝伸手制止,眼神却看向方祈:“这就是你说的信中侯落下的东西?”

  方祈轻一挑眉,恭谨地佝了佝腰,既没否定也没肯定:“闵大人是个心思细的,或许还有别的东西落在了府里?”

  在皇帝面前甩了花枪,皇帝却也没恼,顺着方祈的话儿,将眼神转到信中侯身上,便问:“你来说。”

  信中侯腿脚尚还有些不好,撑在向公公身上,恭敬答话。

  “冯驸马前些日头找上门来,问了些话儿,说了些事儿,叫微臣又气又怕,气的是拼出一条命了,怎么还能有人毁名声,怕的是旁人来势汹汹,打得人措手不及。”

  信中侯不晓得冯安东说到哪一步了,缓声缓语地边说边打量着皇帝的神色,余光里却看方祈神qíng丝毫未动,心里有了底儿:“可时过境迁,想查也不是那么容易了,故而今儿个晨间才有了消息,冯驸马也才敢握着信来面圣。”

  朝堂上沉浮经年的,都能将话儿说得模棱两可,没说谁查的,没说怎么查的,只因为心里头知道皇帝如今的关注点在于查到了什么。

  信中侯顿了顿,单手指了指跪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子,解释道:“这是在梁平恭别院的柴房里找到的张三郎,找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半点瞧不出还有个好出身,西北平西关人,秀才之家出身,自小好临帖,养字,考了廪生后因为家里郎君多,就没再继续考下去了,靠教人描红写字为生。这都没什么稀奇的,唯一稀奇的一点便是他临摹方都督的字儿临摹得好极了,郎君怕引火烧身,这桩事儿藏得好极了,若非今日之事,方都督恐怕会一直不晓得平西关里还有个郎君将他的字儿当成字帖在临。”

  又指了指跪在右侧,身如抖筛的男子,道:“那是张家邻居家的郎君,和张三郎一向亲厚…”话说亲厚之时,信中侯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和张三郎要好,平素是日日要见的,可就在今年三月至七月,张三郎消失得无影无踪,倒把这个小郎君急得坐也坐不住了…”

  “那边那个是西北原州的王大郎,身上担了个小差,是守城门的。原州与应邑长公主的封邑应城挨得近,据他说,这几月间来来回回的人里总有几个手上或是握着西北总督府标识,或是握着长公主别院标识的人进出城门。”

  “跪在左边那个是定京城里的小混混,三月的时候收受了五十两银钱,就走街窜巷地传谣,说方都督通敌叛国,微臣便他家中去搜,在她炕下发现了还没用完的两锭银子,上头有官印,品色又好。”

  跪着的五名男子已经介绍了四名,剩下那个抖得更厉害了。

  信中侯咽了咽口舌,才介绍最后一个:“恳求皇上勿怪,这个是微臣从应城里的长公主别院那儿qiáng虏回来的,没上刑,就饿了他几天,他就全招了——是长公主别院的一个小管事,手上捏着几本账册,上头应城来往定京的车马费比往年高出了几倍,各项支出也远远超出往年的额度…”

  形势已经分明了。

  应邑长公主勾结梁平恭,诬陷传谣朝中重臣。

  事实放在眼前,梁平恭就冲着贩卖军资这一项就能让他尸骨无存,几个大臣着实没这个必要再来构陷他!可做这么大的局,难道就为了yīn一个无足轻重的长公主?

  皇帝心里头明白得很,这件事十有八九,不,十成十是真的!

  仪元殿里像一潭深水,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暗流四起,行昭素手jiāo叠离于窗棂之前,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金檐廊桥,脑子里陡然响起了六皇子那句话“若事有万一,慎愿当众对质”。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君愿以身维护,阿妩又怎么忍心把君架在火上燎呢?

  这件事里不能有六皇子出现,一旦涉及天家血脉,整件事的xing质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了。

  蒋姑姑垂首莲步入内,轻轻凑在方皇后耳边说道:“皇上下令,请应邑长公主入宫来…”

  PS:

  好像说前一章点不开?阿渊试了试,从124章往后点的时候就能点开了~也把问题禀报给了编编大人,明天技术部上班就处理~希望今天不要这样!

  正文 第一百二七章 分崩(下)

  第一百二七章 分崩(下)

  蒋明英的声音轻得像柔顺的羽毛落在地上,却如雷贯耳。

  行昭咯噔一下,将眼从窗棂外的那一丛开得像红灯笼般烂漫的石榴花上缓缓移到了深绛温宁的内堂来,蒋明英佝着头神qíng高扬,眉梢眼角之间都带着些欢喜。

  “是吗?是让她来凤仪殿还是去仪元殿?”

  方皇后分明知道答案,却仍旧问了这句话。

  蒋明英弓着身,抿唇一笑:“自然是仪元殿,若不是将才路过宫道时遇见了仪元殿的秋雁,她多了句嘴,咱们凤仪殿都还不知道应邑长公主要进宫来呢。女人家做小月子是顶重要事儿,皇上怕是着了急了…”

  皇帝当然着急了啊,大周的江山被胞妹玩弄在股掌之中,宠溺与庇佑算什么?跟这大好河山放在一块儿,什么也不算。

  凤仪殿不知道得好啊,不知道就证明方家和方皇后什么也没做,最多只是顺个水推个舟,手上什么没沾上,一双眼扫过去,只有冯安东是个居心叵测的坏人——站在大义的立场上,bī着皇帝去处置唯一的妹妹,秋后算账,就找冯安东慢慢地算吧。

  暖阳微熹,几缕澄亮的阳光顺着窗棂的模样几经曲折蜿蜒而下,透在桐油的朱漆上好像照耀了一大块的宝石,行昭从窗棂间探出头去,拿手摸了摸,才发现已经遭阳光照得十足发烫了,便缩回手,“嘎吱”一声将窗棂合上。

  定京的夏天就如同这座城,看起来温和婉良,实际却步步惊心,暗藏杀机。

  惯会扮猪吃象。

  行昭歪着头,手背轻轻探了探用来糊窗的桃花纸。有些发温,却远没有luǒ露在外的朱漆那样烫手。枪打出头鸟,这件事由冯安东去挑破是最好的选择,方祈不出面,方皇后也不出面,连信的来源都能有一个完美的解释。

  若是方祈出面,皇帝厉声一问,信是打哪儿来的?方祈该怎么回,潜入长公主府偷的?六皇子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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