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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_董无渊【完结+番外】(187)

  在九井胡同办亲事,是既让人喜又让人忧。

  行昭坐在榆木小轿里摇摇晃晃中,好像听见了外头有鞭pào炸开的声音,“嘭”的一声伴着响亮到天上的唢呐声,奏出了今日的喜庆,莲玉跟在轿外,时不时地充当解说,“走过平水桥了”,“过了雨花巷了,方宅门关得很严,怕是已经去了。”,“路过陈府了,快到九井胡同了”…

  哦,对了,太夫人也给陈家下了帖子,至于陈家会不会去就另当别论了。

  行昭没给方皇后说起那日陈婼的事儿,方皇后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没隔几天知道了个全儿,当下罚行昭跪在方福的小灵堂里抄了三百页书,将话儿说得很重。

  “听人说起来,陈二姑娘的举止是不算大气,可你自个儿想一想,陈显大不大气?陈夫人大不大气?连绥王妃陈媛不出声不说话,她可曾做过什么事儿让人拿过什么把柄在手没有?表面跋扈率直,内里心生七窍的人多如牛毛,焉不知她是不是在诈你的话儿?是不是在迷惑你?别把自己想得很聪明!也别把别人看得蠢!遇事多想想,甭拿一面之jiāo便定了这个人的心眼品xing!”

  方皇后一直在高看陈婼,毕竟陈显是让方家吃了大亏的人。

  行昭心头陡然一惊,陈婼那日的锋芒毕露,确实是让她大松了一口气!

  陈婼…是故意让她掉以轻心…还是本xing就是如此?

  行昭努力回想前世的场面,却发现朦朦胧胧中从来没有正经地或是正面地看见过陈婼的那张脸、那颗心,无论是陈家一跃上位也好,欢哥儿早夭也好,二皇子的摇摆不定也好,她悲哀地发现她从来没有和陈婼正面jiāo手过,而在侧面的博弈中…

  她全部输得一塌糊涂。

  方皇后给行昭狠狠地敲了个警钟,而六皇子派人盯紧的平阳王府却没有任何异动。

  轿子比马车颠簸,轿子被人扛在血ròu组成的肩膀上,是该更颠簸些。

  一颠儿一颠儿的,行昭拿手扶住轿沿,她被颠儿得没法思考,被一颠儿思绪就不晓得飘到了哪里去了…说实话,轿子坐起来是没马车舒服,可轿子至少有一个优点,是马车无法比拟的——死老六总不可能钻到轿子里来堵她吧…

  鞭pào声越来越近,到最后已经是响在耳畔了。

  轿子一停,行昭下轿,地上全是鞭pào的红纸屑和充斥着硝味儿的青烟,羊毡红毯从朱漆门廊一溜儿铺到了胡同口儿,门前闹闹嚷嚷一片,定京城里数得上号的人家,能拿到帖子的人家全都来了,各家的管事领着几车礼堵在门口。

  行昭探身往后看了看,还是白总管亲自站在门口迎客接待,白总管没瞧见行昭,是他身边的一个小管事瞅见了,踮脚和白总管说了几句,便过来异常恭谨地福了身,领着行昭往里走,一路话就没停。

  “平西侯夫人已经到了,欢宜公主也到了,和欣荣长公主在一桌斗叶子牌呢,将才还派人到门口来问道您。”

  “太夫人特意叮嘱县主一来,就先领到正院里的新房去转上一圈儿,瞧瞧满意不满意。”

  “六姑娘病得起不了身,请了太医过来瞧了瞧,只说是身子虚了,好好养着就行。奴才却听说六姑娘最近连饭也不大用,一天到晚更没了话说。”

  句句话都是行昭想听的。

  正当行昭认认真真想抬起眼来打量打量那小管事时,却看他顺势转了个弯儿,佝身笑着请行昭入外堂正屋,“…几位夫人和公主都在这处,您是先喝口茶歇一歇还是径直先将新房看了?”

  行昭不动声色往后看了看,正好看见贺三夫人何氏往另一个方向拐了弯儿。

  这个小管事…是特意让她避开何氏的吗?

  若她直面何氏,这种场面,两方都得克制住,两边的脸色不会好看,算起来她受的损更多些——未出阁的小娘子和亲婶子闹得很难看,传出去了,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个贺家的小管事摆明了是在和她示好。

  行昭来了兴趣,出声问了几句,“…叫什么?在哪处当差?家里还有别人没有?”

  小管事眼神一亮:“…白总管的徒弟!叫张德柱,家有老小,媳妇儿在二夫人院子里当差!”

  行昭点点头,表示记住了,便抬脚进去。

  邢氏招呼她过来,行昭一眼便看见了明显瘦了下来的欢宜,敛了裙摆迎过去,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外头陡然喧嚷得翻了天,有半大小子跑来跑去地传消息。

  “新娘子和新郎官到啦!”

  行昭赶紧涌上去看,趴在门廊上探长脖子往外瞧。

  在一众眉清目秀的小白脸里,自家长兄身着红衣,要系大红结,肤色和相貌那叫一个与众不同啊!……)

  正文 第两百一七章 前奏(下)

  与众不同的猛男兄到底还是应景地红了一张脸往前走,手上牵着一根长长的大喜连心绳,绳的那一端是盖着红盖头,一步一步走得很庄重的罗家大姑娘。

  这就是行景要相伴一生的女子。

  不论贫贱,不论生死,他们从此以往,就成了夫妻了。

  夫妻,福气,世间的人这样多,偏偏遇到了身边那个人,可惜有的人变成了怨偶,有的人变成了宿敌,有的人相敬如宾,只有很少很少很少的人有足够多的福气和运气,有足够长的时光与耐心,彼此磨合,相互迁就。

  到最后,白首偕老。

  在今儿个之前,她心里一直沉甸甸的,没来得及和行景见上面,却总有话儿想问问他,这话儿不好给方皇后知道,也不好让邢氏知道,更不可能给方祈说,绕来绕去,便只好让其婉去请六皇子帮忙问上一问,她其实知道这个问有些多余,可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哥哥愿意和罗大娘子携手此生吗?”

  六皇子跑自家媳妇儿的腿,一向跑得欢儿得很,和大舅子谈话压力大不大?大!和骁勇善战,满身腱子ròu的大舅子谈话压力大不大?更大!可压力再大,媳妇儿一句话,也得顶着压力上啊!

  眼见一壶花雕酒快见了底儿,六皇子绕来绕去总算问出这句话儿,他是松了口气儿,自家大舅子反倒手头拿着酒盏愣住了,隔了半晌,才笑出来。这位少年将军这番话儿落得很低,可却让六皇子由衷敬佩起来。

  “人生在红尘中,长在是非里,是不能全凭喜好过日子的。就像打仗不能随意调兵遣将,派官不能只看私jiāo一样,不能因为我喜欢那位将领,就一直让他去抢功去争功吧?媳妇儿是姨母和舅母帮忙定下的,可光凭罗家人敢将女儿嫁给我这一点,我就应当对这一家人心怀敬意与尊重。是见过罗家大姑娘一面的,偷偷觑到一眼,小姑娘年岁不算大,坐得很端庄。手却在木案上偷摸就着茶水写着字儿,分明就还是个小姑娘…你看阿妩,姨母这样护着,还是养得了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定京城里的小娘子很难养成这样的xing子,罗家人护着自家姑娘护得很周全,在娘家都没吃过苦,没道理跟着我贺行景反倒还吃上苦头了。”

  六皇子文人心xing,写了首七言绝句誊在堂纸上拿过来,“铁马金戈少年时。辞君一夜夜来长。玉门陌头青柳色,初心如旧月如乡。”

  行昭边哭边笑,指着纸给莲玉埋汰老六,“若叫哥哥晓得他这么个铁血大汉被写成这么个娇滴滴小姑娘的样子,铁定得找六皇子算账…”

  对qíng事还没开窍的行景还不懂得初心是什么,可他却已经明白了丈夫与父亲的责任。

  感谢贺琰,让这个憨少年被迫成长。

  步步高的调子被唢呐chuī得高极了,行景走得虎虎生风,身后的罗大姑娘腰肢柔软。一双纤手轻拽着大红连心绳。轻轻巧巧地小步往前走,白腻的皮肤和大红的绸子混在一起。明艳得像开在chūn日里的牡丹花儿。

  行昭立在游廊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行景由远及近地走来,好像看见了一个十三四的只晓得傻憨笑的少年郎慢慢穿过岁月而来。陡然间就变成了眼前这个挺拔勇武的年少功成的将军,像皮影画,也像暮色下的剪影,有一个粗略的轮廓,然后凑近一看,却发现原来时光与磨难已经过去了这样久,就到粗略的轮廓慢慢地显出了清晰的眉眼。

  行昭静静地看着,眼眶有些发cháo。

  邢氏则单手揽了揽行昭。

  这两兄妹一路走来有不容易,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行景个小兔崽子是个没心没肺的,认准个目标卯足今儿往前冲就是了,男儿家qíng感也不会太细腻,也到底没亲眼看见自个儿生父生母的那场争斗,在沙场上摔打摔打,出一身臭汗,便能豁开心胸往前看了。

  小娘子却有些不一样。

  “过会子拜完堂,你得去里间瞅瞅你嫂子。”邢氏给行昭轻轻地咬耳朵。

  行昭转过头来,眼中含泪望着邢氏笑,心里一再告诉自己,这是行景的大喜日子,不能哭,绝对不能哭,哭是不吉利的。

  拜堂当然拜的是贺琰,和方福的牌位。

  行景没有抬眼看贺琰,再拜高堂的时候偏了偏,对着huáng花梨木桌的中央磕得十分认真,罗大娘子跟在行景的后边儿依葫芦画瓢地磕下头去,贺琰不是没有注意到行景的小动作,却什么也没说。

  唱礼官偷偷瞄了眼贺琰,松了口气儿,再扯开了嗓门,十分喜庆。

  “新人礼成!”

  礼成之后,新娘子被送到dòng房里面儿去,新郎倌儿得拿金秤杆将红盖头给挑开,夫家的女眷们得守在新娘子身边儿热闹地陪着坐chuáng,新娘子不能多说话儿,可气氛不能冷下来,时人娶亲男女双方大多都没见过面儿,借着这个机会,认人的认人,攀亲戚的攀亲戚,新娘子也能老老实实地坐在chuáng沿上歇一歇。

  行昭是行景的亲妹妹,自然义不容辞。

  去的时候恰好碰见了陪在贺二夫人身边儿的行明,这还是行明出嫁这么些年,行昭头一回见着她,行明一见行昭便迎了过来,存着话儿想说出口,偏偏近乡qíng怯gān脆过来大大方方地挽过行昭,笑开了:“咱们先去陪大嫂!有话儿用膳的时候接着说!”

  行昭望见她也笑,行明又长高了些,明明都嫁了人了,还在长高!脸色也很好,穿戴也好,笑起来就像小时候的样子——一笑,一双眼睛便弯得再也找不着了。

  她在王家过得还不赖吧?

  有什么话儿等会儿说,当务之急是见新娘子。

  行昭进去的时候。罗大娘子刚好被喜婆搀扶着落了座儿,人一见行昭进来便陡然静了下来,隔了片刻,才有人朗声笑着打趣了。“正经小姑来了!伯爷夫人过会子得拉着亲小姑的手好好叙叙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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