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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_董无渊【完结+番外】(212)

  杜原默回得井井有条。

  女人狠起来,宁可自伤一千,也要伤敌八百。

  行昭听过没说话。

  屋子里还有人。六皇子却仍旧轻轻握了握行昭的手。转头吩咐李公公:“…你亲自去豫王府走一趟。从库里找点药材送过去。”

  李公公有些为难:“现在?怕都宵禁了吧…”

  “现在。”六皇子声音很稳,“拿上我的帖子,把东西送进去再给豫王磕个头。同豫王说今夜先不慌,这事儿大,明儿个一早再让人去宫里通禀,父皇身子不畅,先把口风漏给昌贵妃与皇后便可。二哥既然派人来问我回王府了没有,我自然不能辜负信赖。”

  李公公应了一声。

  行昭抬了抬眼,莲玉便麻溜地跟了上去。

  “你好歹歇一歇,李万全是个得用的人。”

  人一走,六皇子伸手揽过行昭,温声说。

  行昭叹了口气儿。靠在六皇子肩头,隔了半晌才道:“我是知道闵姐姐要动手了的,我去送他们的时候却没和二哥明说…暗示得很隐晦,二哥那样的xing子哪里听得懂啊…”顿了顿,“要么全部对我好,要么一点也不要对我好,一半的一半,我也不稀得要——闵姐姐大概就是这样的个xing吧。”

  六皇子手臂揽得更紧了些。

  累得很,心累身也累。

  外头在放除夕的烟火,一朵咬着一朵冲上天际,一下子绽开亮得如同白昼,东市集热闹地宣泄着过年的喜庆,劳作了一年的人们笑着闹着,以最大的欢欣与鼓舞去迎接来年的丰收与日复一日的辛苦。

  再苦也要过下去,也要笑着过下去,这大概就是生活的意义。

  行昭与六皇子在内厢守岁,她以为自个儿是睡不着的,哪晓得大清早睁眼发现自己窝在六皇子的手臂里,眯了眯再睁开,终于觉得神清气慡了起来。

  初一不出门,朝廷也沐休。

  过年过节的见血出红,究竟不吉利,方皇后最先知道,紧接着就是昌贵妃知道了,这出祸事既非人为又非**,一场飞来横祸,让豫王府一个侧妃小产,一个王妃至今昏迷不醒,昌贵妃对这个孙子寄望有多大,如今的怒气与失望就有多大,想迁怒闵寄柔,可豫王妃闵寄柔为救有孕的妾室至今昏迷在chuáng,谁也没讨着好,上哪儿去迁怒?只好让二皇子把当日赶车的、套车的、喂马的王府家丁全部杖责。

  大年初一满京城的闹得个沸沸扬扬的,这样大的事儿存心想瞒皇帝也瞒不住,昌贵妃只能迁怒家仆,皇帝却把账算到了别人的头上。

  大年三天还没过完,皇帝擢升重用信中侯闵大人,虽尚未入阁,可修缮皇陵、竣工河道、打定官员年末考评三样事务都从陈显的手上移jiāo到了信中侯的手上,这三类事务前两样是无关紧要的,后一样却是顶重要,顶在风口làng尖上。

  行昭听六皇子说起皇帝这一番所谓的“责罚”,突然觉得很荒唐,笑着与六皇子玩笑,“…做权臣做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够了,顶大的罪,皇上既不彻查也不严罚。陈显的人一点儿没动,说是分权,只是把能捞点油水、看起来威风,实际上没多大用处的权分了点儿给信中侯…你说,父皇与陈显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啊…”

  六皇子面无表qíng地回弹了行昭一个脑袋崩儿。

  新年将起,事繁事冗得没个完,预示着这一年怕是都会过得不甚清闲。

  豫王府哭声喊声一片闹得个不安宁,不幸中的万幸,大年初八闵寄柔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可陈家照旧不安宁。

  可是陈家的所有不安宁都是隐蔽的、静悄悄的,就像冰封河面下急流暗涌的河水。

  陈府没有异样,陈显慡快放权,没有向宫里打听除夕那夜究竟唱了哪几出好戏,也没有进宫求觐见皇上,闷声闷气地在正月十六将陈婼嫁到了平阳王府,定京城的夫人奶奶们记xing虽不好,可陈婼那出大戏没个三年五载的还是忘不了,端着身架,大多都是人没到礼到。

  陈家的心腹们也没来,一来不就昭告全天下,快来看看啊,我就是陈显的人了!记得把我薅下去啊!

  经此一役,陈显会按捺不住了吧?

  还是陈显会等来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掀起大làng,将海上的船全都打翻?

  正文 第两百四六章 暗流(中)

  这个年过得有些闹心,端王府两口子倒都还好,一过元宵,桓哥儿亲自登门把六皇子托付他驯养的几只犬都拿绳子栓了带来,几只犬都长得很雄壮,烈xing是烈xing可被人驯养得认主也认得快,几只长得半大不小的狗儿围在老六旁边亲亲热热地乱窜,六皇子喜欢得不得了,又偏偏少年老成得很,喜怒不行于色,面无表qíng地用过晚膳便一手挽着媳妇儿,一手牵着狗往后院散步去。

  行昭离那狗远远的,直笑他,“…欢喜得想笑便笑呗,仔细憋坏了。”

  六皇子仍旧肃着一张脸,脚下却跟着那犬小跑起来。

  这男人闷骚得不像样儿。

  日渐相处久了,夫妻之间压根就没了秘密了——连谁什么时候去上恭桶都知道,还谈什么秘密可言?

  成亲本就是一场相互容纳与包涵,在人生漫长的岁月里,那人的缺点便慢慢浮出水面,爱上与习惯一个人的优点与长处都很容易的一件事,可他的缺点呢?

  老六讲究、对人的容忍度低、个xing板正固执、很讨厌变化与变通——用惯了的书斋摆设一点儿也不能变,行昭心血来cháo变了内厢的格局,老六闷了三天终究忍不了,和行昭打起商量,“小木案能不能不摆在左边儿?摆在chuáng的右侧不也挺好的?”,看着老六这三天愁得眉毛都快掉了,行昭愣了愣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应当还有很多这样那样的毛病。可在行昭眼里,这些都是可爱的,无伤大雅的。

  可如果容忍不了呢?

  行昭看着头上缠着白布,背靠在chuáng畔边儿的闵寄柔。心里什么味儿都有,叹了口气儿小步往前过去。

  闵寄柔神qíng很平静,头上缠着白布绷带,脸颊很苍白,连唇上都没有血色,人瘦了是瘦了,但到底还是没有陈媛瘦得没了形。

  她一抬眼看见了行昭,嘴角往上勾了勾,声音很轻柔地招呼行昭:“…你倒赶了个先儿,连昌贵妃派过来的内侍。阿恪都让人打发走了。他倒让你进来。”

  石妃小产。坐小月子都哭得梨花带雨,日日将二皇子留在偏厢里,王府里经事的嬷嬷婆子都说做小月子晦气。男人家最好别进去,可石妃一哭,眼泪包在眼睛里泪光盈盈的样子,二皇子心一软,什么旧俗避讳,全都顾不了了。

  寻了个沐休的日子,六皇子与行昭过豫王府来,一个陪自家二哥纾解qíng怀,一个陪二嫂唠嗑说话。

  行昭又叹了口气儿,坐在chuáng边儿的小杌凳上:“二哥和端王在前院儿呢。一听我要来瞧你,差点儿没给我烧香拜佛。”

  闵寄柔轻垂了首,抿嘴一笑,没接话。

  行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约有三成的人怀疑是闵寄柔动的手脚,可也有三成的人当真觉得这是一桩意外,行昭十五进宫请安的时候,方皇后这样说的,“…乱上加乱,浑水摸鱼,可偏偏敢把自己的头往车轴上撞,又敢拿自个儿当人ròu垫子去接侧妃…旁人就算心有怀疑,口头上也得赞一句豫王妃贤淑正直之名。”

  苦ròu计,谁都会用。

  行昭却很疑惑,闵寄柔既然拉住了石妃,落下去的时候更是把自己当做人ròu垫子挡亭姐儿,她自己都护好了亭姐儿,她哪里来的把握,亭姐儿就一定会流产,就不怕丢了夫人又折兵?

  或者说…

  不是闵寄柔下的手?

  连行昭如此笃定之人都有些动摇,何况别人。

  行昭探身替闵寄柔掖了掖被角,语声平静淡定,“亭姐儿还好吧?我也没这个立场去瞧她,二哥说她一直哭一直哭,又说做梦梦到她腹中的孩儿哭着叫她娘,又说是个很健康的男孩…”

  “是个男孩。”

  闵寄柔阖了阖眼,再睁开时一片清明,“五六个月的孩儿,已经长成形了,是大夫用白布蒙着那个孩子抱出来的。”

  行昭眉心一蹙,心里陡然升起疑惑,脑子一下子过得很快,话儿便冲口而出。

  “…你当时不是晕了过去吗?”

  行昭的声儿有些颤。

  闵寄柔反而抬起头来了,很认真地直视行昭,望着望着便轻笑出声:“没有。”边说边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晕,我就被架着歪在内厢的贵妃榻上,整个王府,哦,除却正院的仆妇们都围着里间的那张chuáng,除了正院的几个丫鬟,明月、清风还有听水,再没有人守在我的身边。仆妇们没有,阿恪也没有,阿恪来来去去,从内厢走到外堂,端水送药安排事宜——他没有看过我一眼,我半眯着眼睛,晕晕乎乎地躺在贵妃榻上,手往额头上一摸,手上便全是血,血就顺着我的额头流到我的下巴,再一下子砸到了地上。阿妩,你知道吗?那个时候的血是凉的,没有温度的,我像被一盆冷水猛地从头淋到了脚。”

  闵寄柔的声音很淡,一字一句里,仍旧透出当初那个端和稳重的大家闺秀的模样韵味。

  可行昭却从里面听出了绝望。

  “子嗣重要…事急从权,有急有缓,亭姐儿有孕在身,当时的伤受得应当比闵姐姐更重些…”行昭也轻轻地说,“一个在流血肚子疼,一个昏迷过去却没有极重地伤到筋骨,这头是急事,那头是可以稍缓一缓的qíng形,二哥当时怕也是慌了…”

  “没有流血!”

  闵寄柔qíng绪陡然激动起来,大家闺秀的激动与失态却也仅限于那么一瞬间,即刻平复了下来,话里又复述了一遍。“她没有流血。我们两个一起坠下马车,我挡在她前面,是我的手紧紧抠住车辕,也是我先落下去。她并没有落在地上。她掉在我的身上,是我为她挡住了冲击和伤害,她的孩子和她在当时根本一点危险都没有——这些都是阿恪亲眼所见了的!”

  行昭大愕。

  那亭姐儿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她生养过孩子,她知道,有些孕妇身体健壮,除却前三月要悉心保养,后三月要注意,在乡下农间,妇人怀着六七个月份的身子劳作喂猪的多得是。亭姐儿身体好,这一胎太医的诊断也一向很健康。如果当真如闵寄柔所说。最大的冲击和碰撞她都先受了。那有了缓冲之下的坠落,又能造成多大的伤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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