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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_董无渊【完结+番外】(39)

  行昭抿抿唇,向莲玉使了个眼色。

  莲玉少言聪明,一看便懂,轻轻含了下颌,便转身往后走,加快步子回了怀善苑,立马吩咐小丫鬟去找来东偏房的孙妈妈,细问贺行晓的近况。

  游廊里没了药味,便可以推算贺行晓至少好了有些时日了,已经不需要熬药再养着了,却不上报给正院。万姨娘更是个掐尖要qiáng的,放在往常,绝不会耽误一次出头的机会,连平阳王府的chūn宴都给推了,只能证明这两母女有更重要的事qíng要做。

  莲蓉见莲玉转身告退,颇有些疑惑。

  “估摸是记起了暖阁里头的香炉没熄,要不就是想起了哪个小丫头的月钱还没罚。”行昭笑着敷衍,摆摆手示意往前走,“走吧!反正过会儿回去,莲玉还能不和我们讲清楚?”

  荷心跟在后头嗤嗤轻笑,莲蓉笑嗔着横了她一眼,倒也没再问下去了。

  行景住的观止院是贺琰jīng挑细选出来的,隔着湖就能望见别山上的勤寸院和临安侯府西北角的祠堂,意在督促他奋发图qiáng,当着贺家列祖列宗的面儿勤奋,势要将贺家振兴下去。

  行昭没让人进去通禀,轻车熟路地穿过影壁,就进了院子里头,见南边儿的书斋四面的窗棂都支了起来,放在中庭里的沙包与梅花桩也没了影子。整个院子里移栽了几株新竹,正萌着芽,偶闻莺啼鸟鸣,大体上瞧起来像是哪个归隐居士的田园陋室。

  行景的贴身大丫鬟玉屏见是行昭来了,赶忙迎上来,行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亲掀开了竹帘。

  见行景趴在黑漆老檀木大书桌上,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再背《齐桓公伐楚盟屈完》,正背到第一段,“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

  声音拉得长长的,到最后还拐几个弯儿,赫然就是那酸腐秀才的作态。

  “哥哥!”行昭扬声高呼,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活了这么些年,头一次见到行景耐下xing子来读书,还读得这么百无聊赖又chūn眠不觉晓。

  行景一睁眼,一看是行昭来了,连忙起身,口里直说:“哎呀!你怎么来了!”又高声让玉屏去拿个软垫儿来给垫在huáng花木杌凳上,又吩咐金缕去上盐津梅gān和杏仁奶酪茶,笑着同行昭说:“记得你爱吃这个!”

  行昭捂着嘴笑,顺势坐在了书案旁的小杌上,连忙摆摆手:“哪里这么麻烦,天气又不凉了。”不经意抬眼,却瞥见厅堂后头挂上了顾雍的《早chūn耕读图》,拿手指了指,带着诧异问:“我记得以前这儿挂的是一副大周舆图,怎么给换成这个了?”

  行景朝后看看,半晌没说话,到底最后开了腔,带了些落寞:“总挂着舆图做什么?难不成我还真能习得一身文武艺,然后上前线带兵打仗去?”

  行昭心头一动,行景自小就喜欢拳脚功夫,冬练三伏,夏练三暑,自从方大舅进京诉职教了他一套拳法后,就每天练,从来没落下过…

  “那张大周舆图是舅舅给你画的,有山川有城镇有四方地物,更有大周朝的重兵重城。每一条线,每一棵树都是舅舅亲手画下的。舅舅前一天给你,第二天就考你,问你从渝州到蓉城要多少日程,你只是想了想,就立马说了出来…”行昭心里头酸酸的,舅舅多喜欢行景啊,常常夸行景有天赋,是个大将之才。

  行景垂头,拿乌黑的发顶对着行昭,行昭看不见他的表qíng,却能看到他紧紧攥成拳的手。

  行昭想了想,从怀里将那只岳飞像的荷包拿出来,推到行景的面前去,又说:“谁说你不能上前线带兵打仗了?齐家治国平天下,才是男儿汉所为。考科举入阁拜相,利民利朝是一条路,到边疆杀鞑子卫国土,就像舅舅一样,着也是一条路。谁又能说哪条路宽哪条路窄,哪条路好哪条路坏了?”

  行景迟疑了接过那荷包,抹了把脸,带了些不解和哽咽:“可明先生说我们家qíng况特殊…父亲走的是文路,祖父走的是文路,连先祖挣下丹书铁券都是靠着一支紫毫笔…我若是想继承贺府,保住自己,让母亲还有你堂堂正正地当家做主,就要像他们一样,至少要让父亲喜欢我…前些日子那郑家的来闹,母亲气得偏头痛犯了,要不是你机灵,父亲能立马将我打死在中庭里…”

  明先生?前朝大儒明亦方?

  行昭听得心惊ròu跳,明亦方能见微知著,管中觑豹,从一件事qíng上分析出行景的处境和贺琰的态度!

  明亦方这是在同行景掏心窝子说话啊!

  “明先生是说得没错…”行昭语气gān涩,目光带了些悲哀,扯着行景的衣角说:“可父亲喜欢的,就一定是对的吗?就一定是你喜欢的吗?做儿子的就一定要去继承与坚持吗,如果哥哥真的可以成为李广、卫青那样的雄才,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去成为范仲淹、魏征呢…”

  这番话说得极其忤逆了,若是让行景用率直与端正去换来贺琰的寡qíng和诡辩,行昭宁愿从来没有这么一个哥哥。摊上贺琰这样的父亲,幸好上天垂怜,赐给了她这样好的哥哥。

  行景猛然一抬头,嗫嚅了几下嘴唇,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行景的梦想与天赋和贺琰的南辕北辙,贺琰虽然是父亲,却与父亲的职责相悖,当父不父的时候,那子,也可以不子了!贺琰的准则已经出现了误差,那又凭什么去要求行景去应和,去奉承,去追寻。

  庭院深深,有风绥绥,行昭开口正想说话,却见林松喘着粗气跑进来,扶着门框深呼吸说:“西北…西北…鞑子…鞑子打到方舅爷镇守的平西关去了!”

  第一卷正文 第五十一章 风起(中)

  “什么时候?伤亡如何?战绩如何?”行昭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一句话赶着一句话地在问,语气十分急促。

  “好像是前夜里的事儿…”林松还没缓过来,趴在门框上喘着气儿,口里说:“早晨侯爷接到消息,马上召集了幕僚、清客在勤寸院商议,我见势不对,就去试探着问了问张先生的小厮,他同一向我熟识。”

  鞑子每到chūn日都要到边疆来大肆烧杀抢掠一番,似乎是约定俗成,在平西关外,鞑子抢了便也抢了,只要不过分,大周也不乐意花大笔大笔的军饷去尽数剿灭。

  可是今年鞑子竟然冲破边疆防御,明晃晃地打到了平西关,舅舅手下有五万人马,竟也要让人八百里加急送信来京…

  是报信,还是求援?

  行景愣了片刻,细细思索后,敛容轻喃:“平西关距离定京一千里路,日常回禀是三旬一次,舅舅这次这样反常,定是前日夜里鞑子突袭,来者不善。舅舅虽然手下有五万人马,可只有一万是骑兵,而其他的全是步兵,更别说近来是太平世道,日常驻守的兵马最多不过五千!鞑子善马又xingqíng彪悍,若是有备而来…”

  行景边说,不禁打了个寒颤。

  行昭的分析流于表面,而行景的思索却更深入。

  “咱们到正院去!”行昭当机立断,前世里方家遭受了一次动dàng,具体是什么她不知道,但是能够肯定的是大夫人受到的影响绝对不会小,甚至,甚至这或许就是一锤定音的缘由!

  行景想了想,点点头。又让行昭等等,快步跑进暖阁里,从檀木箱笼里翻出了压在最底下,卷得十分齐整的舆图,扬了扬:“大周朝能画出这样jīng细军舆图的人,绝不超过十个!”

  行昭愕然,随即莞尔一笑,满心大慰。

  这厢的大夫人也已经接到消息了,满屋子地踱步,时不时问问huáng妈妈:“…侯爷怎么还没来?圣旨也还没下来。出去打仗,总要得个钦封,才好调兵遣将。排兵布阵吧?要不要我立刻递帖子去见皇后娘娘,姐姐主意多,一定会有办法的…”

  huáng妈妈端了一盅银耳燕窝羹进来,将广彩粉瓷放下,qiáng抑住心头的担忧:“您忘了以前也是这样的。鞑子过完冬。家里没了粮食,就来抢我们的,有一年老太爷被惹烦了,都六十好几了,还披着盔甲挂着帅去打,结果呢?咱们穿着银灰盔甲。拿着红缨枪的方家军浩浩dàngdàng地,城门都还没出,那鞑子就跑了…”

  大夫人心烦意乱地点点头。顺势坐下,皱着眉头想了想,又感觉不对,正想说什么,却看见行景与行昭一前一后撩帘子进来。

  “你们快进来!”大夫人赶忙招手唤道。

  瞧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坐在自个儿身侧。终究叹口气儿,出征打仗这种事儿。哪里敢和孩子们说。大夫人闷了闷,又支使月巧去勤寸院看看。

  行昭看在眼里,握了握大夫人的手,沁凉一片。大约人在遇到危困的时候,第一个想求援的,总是内心深处最信任也最依赖的人。而在大夫人心里,第一个要抓住的稻糙,还是贺琰。

  “娘,舅舅骁勇善战,一定会逢凶化吉的。”行昭只好这样安慰,又故作笑颜说:“阿妩看《九州地域志》上说,鞑靼全族人才近五十万,国土从平西关外延展到兴安岭以西,完完整整算下来不过三千里,咱们一个府就有这么大…”

  大夫人摇摇头,面色刷白:“上战场的时候,每一个鞑子都能成为一个兵,每一匹马都能是战马。鞑子抢掠平西关外的百姓多少年了?你外公上书过多少回要挂帅出征,斩糙除根?数都数不清了,但是都被先皇给驳了…以前是小打小闹,现在你舅舅都八百里加急把信送到定京来了!”

  行昭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大夫人该糊涂的地方不糊涂,一眼就看到了关键,只好向行景使了眼色。

  “母亲,舅舅还能发信出来,往定京里走,就说明qíng形还能够挽回。”行景一面将舆图扑在青砖地上,一面同大夫人指:“从西北到定京,将近一千里路,途经佳木斯、保定府、横河这三大驿站,才能来到定京。前夜鞑子偷袭后,送信的没被拦截住,要知道佳木斯离平西关,只有不足一百里,这就说明鞑子还被拦在平西关外,舅舅一下子控制住了局面,又仗着守城优势,鞑子妄图一步攻城,只怕没那么容易。这回虽然被bī到惊动了定京,但好歹压下来了。咱们只能等爹爹过来,才能晓得信上究竟说了些什么,才能对阵下药,该去递帖子就递帖子,该四处走动就四处走动。”

  大夫人听得认真,连连点头。

  行昭看着蹲在地上,神qíng十分认真的行景,心里五味杂陈。行景平日里是个十分粗枝大叶的人,要真想让他从一件小事上分析出这么多的信息,很难。大概行景真的可以成为运筹帷幄的大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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